章節字數:2495 更新時間:25-11-09 10:35
陳景深預約的心理谘詢室位於城郊一棟安靜的獨棟小樓,環境清幽,隔絕了市區的喧囂。開車帶沈清晏來的路上,他一直留意著副駕駛座上學生的狀態。
沈清晏全程都很安靜,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看著窗外飛逝的景物,側臉在斑駁的光影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他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抗拒,但那種緊繃的沉默,反而更讓陳景深擔心。他是在害怕麵對真相,還是……在準備著什麼?
“李醫生是我多年的朋友,專業性很強,人也很好,你不用緊張。”陳景深試圖緩和氣氛。
“嗯,謝謝教授。”沈清晏低聲應道,聲音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
到達目的地,接待他們的是李維醫生,一位四十歲左右、氣質溫文儒雅的男性。他與陳景深簡短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微笑著將兩人引進了谘詢室。
谘詢室的布置充滿暖色調,柔軟的沙發,綠植盎然,營造出一種安全放鬆的氛圍。李醫生讓沈清晏隨意坐,然後對陳景深說:“景深,按照流程,我需要和沈同學單獨談談。”
陳景深理解地點頭,拍了拍沈清晏的肩膀:“我在外麵等你。”他希望能傳遞一些力量過去。
沈清晏抬起頭,看了陳景深一眼,那眼神異常複雜,似乎有感激,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還有一種……下定某種決心的平靜。他輕輕點了點頭。
門被輕輕帶上。
李醫生在沈清晏對麵的沙發坐下,語氣溫和地開始了常規的詢問,從學業壓力、睡眠飲食情況入手。
最初的幾分鍾,沈清晏的回答還帶著慣有的磕絆和謹慎,符合陳景深之前的描述。然而,當李醫生的問題開始觸及情緒管理和壓力來源,特別是委婉地問及“是否有時會感覺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或行為”時,變化發生了。
沈清晏一直微微佝僂的背脊,不易察覺地挺直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再抬起頭時,臉上那種怯懦和不安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和……一種近乎表演性的乖巧。
“李醫生,您的問題非常專業。”他的聲音依舊清朗,但之前的沙啞和顫抖消失了,語速平穩,用詞精準,“關於情緒,我認為任何人麵對極端壓力時都可能出現失控,這是正常的應激反應。關鍵在於事後的認知與調節。我個人傾向於通過閱讀和深度思考來消化負麵情緒。”
李醫生微微挑眉,但專業素養讓他沒有表露過多驚訝。他繼續深入:“我了解到,前幾天在香樟林,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據說,你當時的表現和平時……有些不同?”
“是的。”沈清晏——或者說,此刻主導著這具身體的“時謹”——坦然承認,他甚至露出了一個略帶歉意的、完美的微笑,“當時情況緊急,王銳同學他們的行為確實有些過激。我可能是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做出了一些平時不敢做的自衛舉動。事後我也非常後悔,不應該訴諸暴力。我已經深刻反省過了。”
他的邏輯清晰,態度誠懇,甚至主動承認“錯誤”,將一場可能存在病理基礎的失控,完美地解釋成了“應激狀態下的偶然行為”。
李醫生的提問開始變得更加具有引導性,甚至設置了一些針對分離性身份障礙的篩查性陷阱問題。
但“時謹”應對得滴水不漏。
他承認自己有時會“走神”(合理化記憶斷片),承認壓力大會“自言自語整理思路”(合理化內部對話),甚至承認自己為了應對不同場合會“調整行為模式”(合理化人格切換)。但他所有的解釋,都牢牢錨定在“一個清醒的、有自控力的主體”這一框架內。
他表現得像一個過度自省、善於自我剖析的、有點早慧的優秀學生。
他甚至在談話中,恰到好處地引用了兩句心理學概念,來佐證自己的觀點,顯示出廣博的閱讀麵和對自身狀態的“清醒認知”。
整個過程中,他的坐姿端正,眼神坦誠地(甚至有些過於坦誠地)與李醫生對視,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每一個微表情都在傳遞一個信息:我或許有些小問題,但我絕對清醒,絕對理智,絕對沒有“瘋”。
一小時的單獨會談結束。
李醫生請陳景深進來,當著沈清晏的麵,給出了他的初步觀察。
“沈同學思維清晰,邏輯連貫,對自身行為有合理的認知和歸因能力。”李醫生的措辭非常謹慎,“他表現出一些焦慮和壓力適應問題,這在優秀學生中並不少見。關於某些”不同”的表現,目前來看,更傾向於在特定壓力情境下的心理防禦機製被高度激活,尚未觀察到明確的……病理性分離跡象。”
陳景深愣住了。這個結論,與他之前的推斷,與他在酒吧見過的陸燃,與那個在宿舍崩潰承認有“別的存在”的沈清晏,截然不同!
他看向沈清晏。
沈清晏正微微低著頭,一副認真聆聽醫囑的乖順模樣。但在陳景深看過去的瞬間,他極快地抬眸瞥了教授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怯懦,也不是陸燃的妖冶,而是一種……冷靜的、帶著一絲成功隱瞞了真相後的、近乎狡黠的平靜。仿佛在說:看,教授,我真的沒事。讓您白擔心了。
然而,就在這眼神交彙的刹那,陳景深敏銳地捕捉到,在那片故作平靜的深潭之下,極快地閃過了一絲別的情緒——那不是得意,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屬於沈清晏本我的……恐懼與哀求。
仿佛那個真正的主人格,在“時謹”構築的完美堡壘深處,正無聲地呐喊和求救。
隻是一瞬,那絲情緒就被“時謹”強行壓了下去,恢複了完美無瑕的乖巧。
陳景深的心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這不是好轉,這是更深的隱藏。一個比陸燃更懂得如何偽裝,如何利用“正常”來保護自己(或者說,保護係統)的人格出現了。
“時謹”的目的,或許不是破壞,而是維持現狀,拒絕改變,拒絕被“治療”。他用完美的表現,關上了那扇剛剛被陳景深撬開一條縫的門。
回去的車上,氣氛比來時更加沉悶。
“教授,”沈清晏(時謹)主動開口,聲音溫和,“謝謝您帶我來這裏。和李醫生談過之後,我感覺好多了,也對自己的狀態有了更清晰的認識。以後我會更注意情緒管理,不會再讓您擔心了。”
他說得無比真誠。
陳景深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沒有立刻回答。
夕陽的餘暉將車內的空氣染成橘紅色,卻透不進絲毫暖意。
他知道,他麵對的不再是一個簡單的、需要被拯救的受害者,而是一個複雜、精密且充滿防禦的內心世界。真正的戰爭,現在才剛剛開始。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清晏,無論你是什麼樣子,無論你覺得自己需要表現出哪一麵……”
他頓了頓,通過後視鏡,深深看了一眼那個看似平靜無波的青年。
“我都在這裏。”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海的石子,不知是說給乖巧的“時謹”,還是說給恐懼的“沈清晏”,或是……其他潛藏的存在聽。
車內,再次陷入一片沉寂,隻有引擎低沉地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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