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30 更新時間：25-12-08 10:05
死寂，是宇宙最真實的底色。
當那片覆蓋了人類所有殖民星球的璀璨星網驟然熄滅，時間仿佛被拉長成一條沒有盡頭的黑暗隧道。
十二個小時，七百二十分鍾，四萬三千二百秒。
每一秒，都是對文明秩序的無情淩遲。
恐慌如同瘟疫，在沒有網絡安撫的現實世界裏瘋狂蔓延。
然後，就在所有人的理智即將繃斷的最後一刻，光明重臨。
星網，重啟了。
但宇宙不再是昨天的宇宙。
所有人的個人終端、公共光幕，首頁都被同一條信息強製占據。
那不是來自星際聯盟政府的安撫公告，也不是來自任何權威機構的事故說明，而是一條由“阿斑”——蘇泠的人工智能管家，以他個人名義發布的自動倡議：
“響應泠先生，開啟百萬共診計劃。上傳你的舌苔、脈象、近三十日情緒波動記錄——讓我們一起，找出沉默的病人。”
沒有解釋，沒有前言，隻有一行冰冷而直接的指令。
起初是死一般的沉寂，緊接著，是火山噴發般的響應。
被“靜默素”陰影籠罩的人們，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瘋狂地湧向這個唯一的希望出口。
短短半天，星網後台的數據庫警報響徹雲霄，超過八十萬份加密的個人健康數據，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入蘇泠指定的服務器。
蘇泠的私人藥圃，那座懸浮於荒蕪星球上空的綠色奇跡，此刻火力全開。
龐大的生物計算機陣列——藥圃算力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翠綠色的數據流在培養槽壁上飛速閃爍，宛如活物的經絡。
無數數據被拆分、比對、篩選，最終，三千餘名高度疑似感染者的信息被精準地標記出來，他們的坐標散落在廣袤的二十七個星域，從繁華的核心世界到荒涼的邊境礦星，無一幸免。
樓教授和他那支由退休杏林國手組成的銀發團隊，徹夜未眠。
他們仿佛重返年輕時爭分奪秒的戰場，對著篩選出的數據逐一進行遠程複核。
當黎明的第一縷光線穿透觀察室的舷窗時，最終的數字被確認——1842例。
這1842人，無一例外，全部存在“靜默素”不可逆轉的早期神經抑製症狀。
鐵證如山。
輿論的堤壩徹底崩潰了。
《星際晨報》的頭版用前所未有的猩紅巨字，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那標題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整個星際聯盟的臉上：“我們都被喂了”遺忘”！”
同一時間，在遠離輿論漩渦的G7星域，一艘偽裝成普通補給運輸艦的飛船，悄無聲息地切入G7倉庫的貨運航道。
墨塵一身維修工的打扮，率領著一支由退役老兵組成的特別行動隊，他們的眼神比宇宙真空還要冷硬。
滲透過程順利得令人心驚。
倉庫的內部監控畫麵，被阿斑無聲地替換成了循環錄像。
墨塵的戰術目鏡中，一條紅色的路線清晰地標示出那輛目標冷鏈車的真實軌跡。
它並非駛向公示的“貴族療養院”，而是在一個隱蔽的升降平台處，徑直沉入了深達地下的第三層。
一個嶄新的標簽出現在墨塵的視野裏：“基因適配實驗室”。
小隊如同幽靈般潛入，眼前的景象讓這些見慣了生死的鐵血戰士，也不禁感到一陣從骨髓裏泛出的寒意。
穿著無菌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像流水線上的工人一樣，從冷鏈車中卸下一支支閃爍著淡藍色光澤的試劑。
他們熟練地用精密儀器提取出其中的結晶體——那正是“靜默素”，再將其精準地注入一條條最新型號的便攜式營養膏中。
而最令人發指的，是墨塵通過微型無人機拍攝到的一份被遺忘在控製台上的實驗檔案。
檔案的封麵上，赫然標注著一行字：“目標群體：Omega信息素閾值過強者、Alpha共情能力過高者——評估為”社會穩定風險因子”。”
墨塵緩緩摘下通訊耳機，對著頻道裏焦急等待的蘇泠，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冰冷到極致的聲音說道：“蘇泠，這不是醫療……這是篩選人類。”
兩個小時後，蘇泠開啟了全星網直播。
這一次，他沒有使用任何虛擬形象，一張清雋而堅毅的臉龐，第一次清晰地出現在億萬民眾麵前。
“從今日起，”泠先生”不再匿名。”
他身後，是墨塵傳回的高清影像，是G7倉庫地下實驗室裏那一條條正在生產“毒藥”的流水線，是那份將同胞標記為“風險因子”的實驗檔案。
證據確鑿，無可辯駁。
在無數雙或憤怒、或悲傷、或驚駭的眼睛注視下，蘇泠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他轉身走向身旁的煉丹爐，爐火熊熊，映照著他的側臉，仿佛一尊古老的神祇。
“此丹，名”破障”。”
他揚手，一株株珍稀的藥草投入爐中。
主藥，是能解百毒的紫地丁；輔藥，則是他藥圃中獨有的、能夠喚醒深度沉睡神經元的“醒魂草”。
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古老的煉丹術與尖端的生物科技完美融合，丹爐內光華流轉，藥香四溢。
片刻之後，丹成。
三百粒晶瑩剔透、仿佛蘊含著星光的丹藥，靜靜躺在玉盤之中。
蘇泠宣布，首批“破障丹”將通過已經建立起來的民間醫療網絡，免費發放給症狀最嚴重的人。
第一個服用者，是一名年輕的廚師。
他曾是首都星最有天賦的味覺大師，卻因為長期服用官方配給的營養劑，徹底喪失了味覺和嗅覺，人生淪為一片灰白。
他顫抖著手，將那枚小小的丹藥吞下。
一秒，兩秒，三秒……
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觀眾中開始出現失望的竊竊私語時，那名廚師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的雙眼猛地睜大，布滿了血絲。
下一刻，他毫無征兆地跪倒在地，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失而複得的狂喜與無盡的委屈。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他泣不成聲，對著鏡頭嘶吼，“媽媽做的湯……是鹹的！是鹹的啊！”
一句話，如同重錘，擊碎了星網前億萬觀眾最後的心理防線。
無數人，在這一刻，想起了自己已經遺忘了多久的、那些本應刻骨銘心的味道、氣味、和愛人的體溫。
淚水，彙成了橫跨星海的悲傷長河。
首都星，最高調查委員會。
沈知微麵色蒼白地站在質詢台前，依舊堅持著她的理念：“”淨命計劃”的初衷，是為了消除人類無法承受的痛苦，是為了更高級的進化！”
首席委員官，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冷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問道：“那麼，沈博士，是誰賦予你，決定他人是否應該感受痛苦的權利？”
沈知微啞口無言。
散會後，她失魂落魄地走進林婉紀念館。
這裏是她為姐姐建立的聖地，館內循環播放著姐姐生前最美的影像。
她顫抖著手，**著姐姐冰冷的遺像，終於，用最高權限調出了那份被封存了數年的、最完整的原始醫療檔案。
真相，像一把淬毒的尖刀，刺穿了她最後的偽裝。
檔案記錄顯示，林婉並非像她被告知的那樣“因無法承受痛苦而放棄治療”，恰恰相反，姐姐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曾用盡全力抗議，拒絕使用“靜默素”作為主要的鎮定劑。
但主管醫生，卻以“這是為你好”為由，強行對她進行了大劑量注射。
她引以為傲的“淨命計劃”，竟是以姐姐最痛苦、最不情願的方式，獻祭了她的生命。
巨大的愧疚和悔恨瞬間吞沒了沈知微。
她癱坐在地，顫抖著打開私人終端，將一份她隱藏多年的、關於“清源母艦”核心實驗室的加密文件，發送到了蘇泠的郵箱。
附言隻有一句話：“實驗室每日淩晨三點換防，B-7通道有三十秒監控盲區。這是我……最後的贖罪。”
蘇泠收到了郵件，但他罕見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沒有立刻將這份足以扭轉戰局的情報轉發給墨塵，而是獨自一人，走向了藥圃最深處。
那裏，有一個特殊的培養槽，標注著“情感疫苗”。
槽中，正培育著一枚奇特的胚芽。
他將剛剛通過直播網絡，從億萬人情緒共鳴中捕獲到的、那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覺醒之慟”源質，緩緩注入了胚芽之中。
【係統提示：高濃度情感源質注入完畢。遠程靈視功能解鎖條件達成，是否激活？】
蘇泠閉上眼，在意識中，輕輕點頭確認。
刹那間，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整個宇宙在他眼前仿佛變得透明——他“看”到了，遠在百光年之外，一顆邊陲星球上，一名患病孩童體內淤塞的經絡正在緩慢流轉；他“看”到了，沈知微發來的那份加密文件中，隱藏在數據底層、一個屬於皇室某位大人物的真實簽名；他甚至“聽”到了，漂浮在深空之中，那艘被迷霧包裹的“清源母艦”內部，傳來的一聲微弱卻無比堅定的……心跳。
他緩緩睜開眼，眼底的星河流轉，仿佛蘊含了整個宇宙的秘密。
“以前他們說，我治的是病……”他輕聲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明悟，“現在我終於知道了，我治的，是裝睡的人。”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照進了古老的醫館。
光線落在那枚刻滿了無數藥膳配方的合金功德碑上，反射出熠熠生輝的光芒。
也就在這時，蘇泠的個人終端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
一封製作極其精美、帶有燙金紋章的電子請柬，自動彈了出來。
他的新能力被動觸發，視網膜上，請柬的賓客名單被瞬間解析。
其中幾個顯赫的名字旁邊，一個猩紅色的脈衝標記正在急促地閃爍，係統自動標注的文字冰冷而清晰：“靜默素濃度：臨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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