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5 更新時間：25-12-14 10:03
墨塵默默地跟在蘇泠身後，穿過醫館安靜的回廊。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草清香，就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外界的喧囂和陰謀都隔絕在外。
靜室裏，隻有一台半人高的光幕儀器在幽幽地運轉著。
蘇泠沒有多說廢話，手指在操作界麵上輕輕點了幾下，光幕立刻亮了起來。
畫麵有些抖動，帶著監控特有的低像素顆粒感，但場景卻十分清晰——那是歸味居熟悉的角落。
畫麵裏，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正是幾年前的墨塵。
他蜷縮在椅子上，像一隻被暴雨淋透的幼獸，渾身都散發著戒備和不安的氣息。
鏡頭外，一隻布滿老繭的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進入了畫麵，是老鄭。
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把碗放下，然後用那粗糙的手掌，笨拙卻又溫柔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就在這時，蘇泠啟動了同步播放。
一道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音頻流從儀器中傳了出來。
那不是現場錄製的聲音，而是通過解析墨塵當時的腦電波活動，逆向編譯出來的心聲。
“謝謝你……第一次有人，不把我當成武器。”
那聲音，脆弱得像一觸即碎的琉璃，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
靜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墨塵死死地盯著光幕，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那段被他深埋在記憶最深處，連他自己都以為已經遺忘的脆弱，就這樣**裸地被揭開，暴露在了空氣中。
“你看，”蘇泠的聲音很輕，但卻像一根針，準確地刺破了他堅硬的外殼，“你去的不是一家普通的餐館，那是我為你設計的療養所。而我做的，也從來不是什麼藥膳。我隻是想給你創造一個……可以軟弱，可以被當作普通人對待的地方。”
墨塵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仿佛有一座冰山在他體內無聲地崩塌。
他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那雙金色的豎瞳裏翻湧著滔天的巨浪。
過了很久，他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如果……那個地方也被汙染了呢？”
他的話音剛落，蘇泠手腕上的個人終端突然發出一聲急促的警報。
一條加密信息彈了出來，發件人是城衛隊的高級探員。
——城郊第三排水渠發現一具男性屍體，初步確認為失蹤的“影廚”。
蘇泠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迅速點開附件，屍體的全息影像出現在眼前。
影廚的死狀極其詭異，全身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白色，仿佛體內的所有神經都在瞬間自我溶解。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至死都緊緊攥在手裏的東西——一支已經注射空了的針管。
蘇泠立刻放大影像，針管上的一行小字清晰可見：淨命劑·第七代。
“係統，掃描殘留物，進行成分比對，目標……靜默素。”蘇泠的聲音冰冷刺骨。
【掃描完成。比對開始……比對完成。】係統的回應快如閃電，【“淨命劑”與“靜默素”成分同源性高達99。7%。唯一區別在於，“淨命劑”額外添加了一種強效多巴胺分泌誘導劑。】
多巴胺……誘導劑？
蘇泠的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他立刻明白了沈知微那瘋狂計劃的最後一塊拚圖！
她不是要用“靜默素”去控製墨塵，那種粗暴的手段隻會激起他更強烈的反抗。
她是要用這種添加了誘導劑的“淨命劑”，讓他在每一次“淨化”中，感受到虛假的平靜和安全感，從而產生藥物依賴，最終心甘情願地將她視為唯一的救贖主。
她不是想要一個聽話的傀儡，她是想要複刻一個完美的標本！
一個像林婉那樣，永遠感激她、永遠依賴她、永遠不會背叛她的……活著的標本！
這個認知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地紮進了蘇泠的心髒。
他看著眼前眼神破碎的墨塵，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殺意衝天而起。
他必須回去。立刻，馬上！回到皇宮負九層，那個一切罪惡的**。
蘇泠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他轉身走到操作台前，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得隻剩下一片殘影。
他把剛才的監控錄像、影廚的屍檢報告、淨命劑的成分分析以及所有關於沈知微的罪證，打包成一個高強度加密文件，上傳到星網公共檔案庫，並設定了七十二小時後自動公開發布。
做完這一切，他從懷中取出最後一枚通體溫潤的醒神丹，快步走到門外，交給了聞訊趕來的樓教授。
“教授，”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若我七十二小時內未能歸來，請將這枚丹藥交給墨塵，然後告訴所有人——我們對抗的不是一個瘋子，而是那個把人當成零件，可以隨意拆解、重組的製度！”
樓教授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嘴唇動了動，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蘇泠不再停留，他換上了一套特製的石墨烯防護服，衣服內襯密密麻麻地縫滿了淬煉過的銀針，袖口的暗格裏，藏著三枚用九轉當歸精華濃縮製成的膠囊。
這是他最後的底牌。
【警告：宿主即將進入高汙染區域。】係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苦難見證”源質已積滿，是否啟動【一代神醫】晉級獻祭？】
蘇泠的目光沒有絲毫猶豫，在虛擬光幕上輸入了那串早已爛熟於心的確認密碼——“LMΩ0”。
林婉，等我。
當他再次潛入那陰森的地下九層時，眼前的一幕讓他心頭一沉。
那扇需要三重權限才能開啟的厚重鐵門，此刻竟虛掩著，仿佛一個張開巨口的深淵，在無聲地邀請他進去。
走廊裏一片死寂，隻有盡頭的房間裏透出幽藍的光芒。
記憶重建艙正在高速運行，艙體上方的全息投影中，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少女背影若隱若現，她正用一種無比溫柔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
“阿塵，別怕，回家吃飯了。”
蘇泠的腳步停了一下。
這個幻象，準確地戳中了墨塵記憶中最渴望、也最脆弱的一點。
但他隻是冷哼了一聲，從內襯抽出一根銀針，毫不猶豫地刺破了指尖。
一滴殷紅的血珠，滴落在他掌心那枚古樸的青囊令上。
嗡——
古老的醫令仿佛被喚醒的巨龍，發出一聲低沉的共鳴。
一股無形的波動瞬間擴散開來，激活了隱藏在牆體深處的更高權限。
隻聽一陣機括轉動的悶響，走廊側麵的金屬牆壁緩緩向內收縮，升起了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石台。
石台上，整齊地陳列著十二個巨大的玻璃培養槽，裏麵浸泡著形態各異的生物組織，每個槽體上都用冰冷的字體標注著——“墨塵人格備份體·編號01”至“編號12”。
而在石台最中央的主屏幕上，一行猩紅的數據正在緩慢跳動：
【情感淨化進度：98%——最終階段：清除”饑餓記憶”，植入”感恩循環”。】
蘇泠站在控製台前，滔天的怒火反而讓他冷靜到了極點。
他沒有選擇最簡單的破壞方式，因為那隻會讓沈知微的計劃徹底完成。
他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係統反向接入了這台龐大的記憶清洗設備。
他的手指在光幕上飛舞，一行行全新的代碼如瀑布般刷過。
他將自己藥圃中培育了數年、蘊含著最純粹生機與大地氣息的“黃精原漿”數據，與他剛剛捕獲的墨塵最新腦波數據流相結合，編寫出了一段全新的，獨屬於“歸味居”的“真實味覺記憶代碼”。
“注入！”
隨著他一聲低喝，代碼流瞬間衝入主程序。
刹那間，那個溫柔呼喚的少女幻象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隨即像破碎的鏡子一樣寸寸崩解。
取而代之的，是歸味居那間溫暖的廚房——老鄭正哼著小調，慢悠悠地用湯勺攪動著鍋裏的老火雞湯；小鳶拿著抹布，認真地擦拭著每一張桌子；門外，微風拂過，風鈴發出一串清脆悅耳的叮當聲。
就在這時，蘇泠的係統提示音驟然亮起，光芒刺眼！
【檢測到大規模精神汙染逆轉！【一代神醫】晉級程序強製啟動——獻祭完成條件：於汙染源中心，讓核心目標主動說出——“我不想死”！】
蘇泠抬起頭，望向監控屏幕裏，那個在重建艙中陷入沉睡，眉頭緊鎖的少年，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立下誓言：
“這一次，換我讓你活下去。”
話音未落，一聲沉重無比的悶響，從這地下設施的更深處傳來。
那聲音不像是機械故障，更像是有什麼沉睡了千百年的龐然大物，被驚擾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蘇泠的目光銳利如刀。
他知道，這剛剛注入的味覺記憶還不夠穩固，像無根的浮萍。
要對抗深植於靈魂的饑餓，要對抗那即將蘇醒的未知恐怖，或許還需要一味最原始的引子……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能炮製藥材，也能烹煮佳肴。
但現在，它們需要找到一種源自灰燼，卻能重燃記憶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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