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77 更新時間:25-11-14 17:23
夜晚,黑色的長空劃過一道刺眼的閃電,宛如一柄銀白色鋒利刀劍狠狠地刺破夜幕,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顧連溪眼前陷入無止的黑暗,再睜開眼時,卻是這樣一番景象。
高堂大殿,明黃矜貴的龍袍,文武百官,流血的雙手和不遠處一抹黑色身影。
黑衣服主人仿佛永遠孤傲,如置身於深冬山穀中迎麵吹來的寒風般凜冽。
這些都是顧連溪淺淺一眼收掠到的內容,隻是一眼,他便又昏過去,清醒的那一刻忍著十指上的疼痛,他感到疑惑,這個場景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把人帶下去!嚴加審問,朕倒要看看,如此頑劣成性,此次當街縱馬鬧了個人仰馬翻,竟還鬧得一條街唯恐避之不及,顧愛卿,你當真教了個好兒子!”
台階上坐在龍椅之人發怒了,大掌重重地拍在扶手上,因為身體起伏,冕冠上的旒也跟著左右晃動。
旒是冕冠之前的簾子,由十二串彩色玉珠穿製而成,每串上麵有十二顆,象征著九五之尊至高無上的權力。
階下大臣個個噤若寒蟬,被皇上點名的顧衡便是當今從二品禮部尚書,年過五旬,老來得子,但好笑的是禮部尚書的兒子卻最不重禮數,成日招貓逗狗,抓鳥騎馬。
說出去讓天下人恥笑,而事實上已經被人恥笑了。
誰人不知顧連溪?名如春風,貌若潘安,隻是行徑卻全無溫潤公子之風,平日裏經常逃學,插科打諢,說是京城裏的一股不正之風都不為過。
如今犯下縱馬傷人之錯,也是意料之中。
顧衡嚇得急忙跪下,連稱:“回陛下,是臣沒教導好,讓這孽子**形骸,待臣回去必定家法伺候。”
皇上大概也是不想要追究這等事,便擺了擺手稱:“罷了,隨他去吧。下不為例。”
“叩謝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退朝後,顧衡出殿門有人過來攀談:“顧尚書,令郎的手無礙吧?”
“手?我兒手怎麼了?”
“您有所不知,聽說令郎在入殿前受過拶刑,十指麵目全非。”
說話的正是禮部侍郎鄧蒼,顧衡的左膀右臂。
“真有此事?那不是給女犯用的刑罰嗎?且不說不合律法,我兒又沒犯彌天大罪,未經大理寺審判,誰敢動私刑?還在老夫眼皮子底下!真是豈有此理!”
“唉?顧尚書,您老慢點!”
監牢裏,顧連溪望著已經慢慢結痂的十指,沉思,想要用手撫額卻不敢,都說十指連心,一碰果真鑽心的疼。
“到底怎麼回事?我就這麼倒黴?”
顧連溪想起自己之前的場景,當時他正在一堆財務報表裏雲裏霧裏,腦子看的都昏了,一低頭就睡過去了,結果睜開眼睛時好像是在一個特別華麗的地方,聽見有人說什麼“朕啊”“頑劣”啊諸如此類。
顧連溪長長地歎了口氣:“老天爺啊,我這是穿越沒跑了吧?
”
他從牢房的草席上站起來,低頭打量自己,一席暗紅色騎裝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金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紅色祥雲寬邊錦帶,如瀑的頭發束起來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紅寶石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頭發的黑亮順滑,如同上好綢緞。
顧連溪心想:原主到底有多喜歡紅色?
騎裝雖華麗,有些地方已經髒亂不堪。
正想著,外麵傳來動靜,牢房上的鎖被打開,一個中年男子動若脫兔,直接撲了進來,將顧連溪抱在懷裏。
“咳咳咳!放開!老頭你是誰啊?”
,顧連溪被抱在懷裏,因為抱的太緊,止不住咳嗽,臉色漲紅,像熟透了的桃子。
“老頭?什麼老頭!逆子!出去野了幾天,竟敢這般稱呼你爹!”,顧衡氣的給顧連溪一個爆栗。
“你是我爹?”,顧連溪瞪著水墨色的大眼睛,明明長了副文房四寶的麵相,偏偏要騎射打架。
雖不至弱柳扶風,卻斷不像能會武功之人。
“荒謬!連你爹都認不出來?站好了讓爹看看還受沒受其他傷。”
顧衡就是麵上再生氣,心裏也是心疼不已,老來得子,還是獨子,胡鬧是胡鬧了些,怎麼說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心肝寶貝。
顧連溪反應過來後,十分自來熟,看著顧衡,眼淚“唰”地一下就掉了下來,聲音帶著哭腔,“爹……您看孩兒的手!疼死我了!”
一雙原本玉骨冰肌修長白皙的手,此刻青一塊紫一塊,曾經流血的傷口已經結痂。
“哎呦,乖兒不哭,爹一定查個水落石出!走,跟爹回家找個郎中看看。”
顧連溪驚奇地看了看獄卒,麵上一喜:“我能出去了?”
顧衡拉著他,一副心疼的樣子:“那是當然,下次可不敢惹禍。”
“我沒惹禍,好像是救人……”
顧連溪雖是縱馬事後才穿越過來,不認得父母,但對這次事件腦子裏總浮現一些碎片記憶,還有一張英俊男人的臉,隻是那人一副誰欠了他八百萬似的樣子。
從牢房中出來,還在宮內,這裏是專門關押禦前提審的人,一般都是罪大惡極的犯人,沒想到今天被顧連溪走了一遭。
顧連溪跟著顧衡出宮門,在宮門口出示通行牌時,碰見前方儀仗隊浩浩蕩蕩進來,顧連溪心裏好奇,低頭問顧衡。
“爹,那是?”
顧尚書食指抵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顧連溪越發好奇那最中間的馬車轎子裏坐的是何等位高權重之人,他抬起頭,眼睛若有若無地掃過,誰承想轎子簾子被一雙修長的手掀起。
四目相對,顧連溪總覺得很熟悉,這張臉好像在哪裏見過。
那人身穿黑色緞袍,交領處鑲金絲滾邊,上麵繡著巨大蛟龍,沿著長身蜿蜒盤旋,廣袖邊刺雙邊騰雲祥紋,深灰色束腰寬帶,墨發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
雖是平日出行的常服裝扮,卻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旁邊放著一柄長劍,劍鞘鐫刻
“九曜生”三字。
再看麵容,生的劍眉星目,五官硬朗,眉宇間英氣逼人,隻是那雙眸,給人一種距離感,孤獨,沉寂,看久了有種凝視深淵的感覺。他對什麼都是一副不為所動的神色,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麼東西能入得了他的眼。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顧尚書見馬車停下,急忙上前,半俯身參拜。
顧連溪站在原地,直視太子雙眼,上下打量,十指隱隱作痛,如萬蟻噬過,他突然想起什麼,篤定開口:“我見過你。”
“逆子!還不快給殿下行禮?”。顧尚書冷汗直落,拉了一把顧連溪讓其行禮。
顧連溪反應過來,背卻依舊挺得很直。
“太子?主角?沈……槿煜?”
“殿下息怒,犬子從馬上摔下來把腦子摔壞了,說話不經思量,您別同他計較。”,顧尚書嚇得跪拜,替兒子求情。
沈槿煜眼簾一撩,帶著不容忽視的威亞,如秋風掃落葉般席卷而來。
“無妨,顧連溪,見本宮為何不行禮還直呼名諱?”
顧連溪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裏清明起來,更加肯定之前見過這位太子,巧的是這具身體和自己是同一個名字,正愁不知道自己現在叫什麼呢。
不過眼下不是熟悉背景的時候,皇太子麵前可不是鬧著玩的,這節骨眼萬萬不能得罪他。小命要緊!
他麵上裝出大驚失色的樣子:“臣惶恐,還望殿下恕罪,臣腦子摔壞了,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適才衝撞了您,連溪給您賠個不是。”
“腦子摔壞了可要回家養著,騎射什麼的今後就別碰了。”
“老臣替犬子謝過太子殿下”,顧尚書心裏大石頭終於落了一些,看樣子太子沒追究。
顧連溪看沈槿煜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裝什麼?不就是拚爹?仗著自己有個好身世,他才是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吧!
沈槿煜擺手,馬車重新起步,路過顧連溪麵前時,他輕飄飄來了句:“手還算好看,可惜了……”
顧連溪想起來了,在他摔下馬之後,曾聽到有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說“手還算好看,就這兒吧。”
所以他現在斷定那個對他動私刑的人就是沈槿煜。
是了,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一手遮天,他完全可以做到,若是換了別人有沒有這個本事還另說。
豈有此理,沈槿煜你個王八蛋!
顧連溪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回答“恭送太子殿下”,他抬起頭眼神絲毫不加掩飾的氣憤,微風吹拂起轎簾,黃昏下的日光照進去,露出沈槿煜薄削的下頷,唇角似乎若有若無地上挑。
馬車很快往東宮的方向駛去,淹沒進如火的晚霞裏,整個宮牆被襯的越發鮮紅,宛如一頭剛吃完人的精怪。
回尚書府的一路上,顧連溪快被顧衡嘮叨得耳朵長繭子了,顧連溪好看的眉頭快擰成川字,無奈地豎起三指發誓;“知道了爹,我以後保證聽您的話,不騎馬不闖禍,老老實實地孝敬您可以吧?”
“隻孝敬我嗎?還有**呢!你個臭小子,沒娶媳婦怎麼就忘了**!”
“娘?我有娘?”
“說的什麼混賬話!你沒娘你怎麼出生的?”,顧衡一腳踢到顧連溪的小腿,因為年歲大加上馬車不穩,差點沒給自己絆到。
顧連溪眼眶突然就紅了,現代**去世的早,久到他已經忘了有多少年,十年?十五年?大概是十二三歲,那時已經懂事的年紀,母親的離世對他影響頗深。
“爹踢你一下,你還哭了?”,顧衡以為自己力氣太重,真把這臭小子踢疼了。
“沒哭,我就是想娘了。”,顧連溪別過頭,看著馬車外的街,人聲鼎沸,有耍雜技的,耍馬戲的,叫賣的小販……
他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頭問顧衡;“爹,這是哪個朝代?”
“懷禮,你真摔糊塗了?”
“那倒沒有,就是有些事記不起,仔細想頭疼,可能真摔到了,懷禮也是我嗎?”
“唉,算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是郢朝,懸天十一年,懷禮是你弱冠時爹為你取的字,望你身懷禮數,不要整日翻牆上樹。”
顧連溪看著顧衡,試探性開口,“那我今年……”
顧衡歎了口氣,繼續說“你今年二十歲,名連溪字懷禮,當如雅連醫百世,亦似清溪秉廉誌。爹希望你以後做官,做好官,為國為民,兼濟天下。”
“懷禮謹記。”
尚書府正堂內,一位婦人身邊站著兩個小丫鬟,婦人正焦急地望著門口,“老爺去接連溪怎麼還不回來?太陽將落。”
“夫人別急,再等等。”
小丫鬟名為彩蝶,彩蝶話音剛落,府門口就回來人了。
“哎呦,溪兒總算回來了,聽說你從馬上摔下,快讓娘看看傷的嚴不嚴重?”
白有儀從梨木椅上站起,一襲墨綠色襦裙,因為過度擔憂眼裏多了幾道紅血絲,雖已年至四旬,卻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如三十出頭一般。
“娘”,顧連溪順從地被白有儀擁住,他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擁有母親的感覺,此情此景,雖是另一個對他來說極其陌生的女人,但他能感受到對方眼裏的擔憂和愛護。
“溪兒,跟娘說說怎麼回事,為何還去了宮中?你這手也是在宮裏弄得?摔可摔不成這樣。”
顧連溪驚奇:“娘,這您都能看出來?”
“你從小頑皮,身上受過大大小小的傷,我這當娘的,一看便知。”
顧衡解下身上的披風,為夫人係上。
“夫人,先進去吧,懷禮從馬上摔下,似乎落下頭疼之症,好多事情都記不起,你別急,讓孩子心定一定,彩蝶,快去請劉郎中來府看診。”
“是,老爺。”
白有儀聽了顧衡的話,嘴上不問,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玉珠子,越看顧連溪的雙手越心疼:“老天啊,這是何故啊?老爺,溪兒到底犯了何種罪要受這等辱人之刑?”
“唉,此事說來話長……”
“娘,我猜就是太子叫人折磨我的。”,顧連溪坐在椅子上眉頭微皺,若有所思。
“太子?這話萬不可胡說。”,白有儀心裏一驚,怎麼會和太子扯上關係?
“但孩兒沒有證據,隻能吃了這啞巴虧,不過我敢斷定就是他,我記得他的聲音,不會出差錯的。”
“懷禮,這話不可與旁人道也,太子是什麼人物?跺一跺腳皇城都要抖三抖的,千萬不能得罪他。”
“知道了娘,我要解釋一下,其實墜馬是因為前方突然有行人闖出,孩兒為了躲避,韁繩抓的太緊,馬兒受驚把我甩下來了。”
“娘都知道,溪兒不是蠻橫霸道之人,日後多加小心。”,白有儀欣慰地笑了,想要安慰顧連溪,隻是剛一碰到他的手,顧連溪便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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