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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361  更新時間:25-11-15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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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三月的隴西,風依舊是幹的,帶著沙土的氣息,刮在臉上粗糲生疼,涼州城斑駁的城牆在昏黃的天色下靜默矗立,如同一位飽經風霜的老者

    師逸欽戴著沉重的木枷,鐵鏈在腳下發出單調而刺耳的“嘩啦”聲,每一步都踏起淺淺的塵土,他微微眯著眼,看著這座即將囚禁他,或許也是他唯一希望的城市,街麵蕭然,偶有幾個攤販,也都是一副懨懨的神色

    就在這時,城門口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一隊身著官服的人影出現在那裏,為首一人,身著靛青官袍,身姿挺拔如鬆,在一片灰黃中顯得格外醒目,他並未端坐轎中,而是靜立等候,目光平靜地望了過來

    那是柳世承,年僅二十四歲的涼州知府,關於他的傳聞,師逸欽在流放路上聽了不少——年少得意,深受帝心,卻自請來這苦寒之地,愛民如子,風評極佳

    可師逸欽不信,他父王驍王,當年不也是譽滿天下?最後落得怎樣的結局?

    差役粗魯地按下他的頭,嗬斥“罪王餘孽,還不快拜見知府大人!”

    師逸欽脊背僵硬,不肯彎下,那日的血與火,父王在獄中“病故”的噩耗,家破人亡的劇痛,早已將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世子磨成了一塊冷硬的鐵

    然而,預想中的斥責並未到來,一雙骨節分明,溫熱幹燥的手輕輕扶住了他的胳膊,下一刻,沉重的木枷被熟練地卸下

    “一路辛苦了,逸欽世子”柳世承的聲音清朗溫和,“府中備了薄宴,聊為洗塵”

    師逸欽猛地抬頭,正對上那雙眼睛,眸色深沉,似古井無波,卻又仿佛蘊藏著萬千思緒,讓人看不透,探不明他心中冷笑:好一個“儒雅隨和”的柳知府

    

    柳府的晚宴設在後院花廳,不算奢華,但菜肴精致,酒也是當地的特產金薇酒,燭火搖曳,映照著柳世承溫文的側臉,他談笑風生,引經據典,仿佛招待的並非罪臣之子,而是久別重逢的故友

    師逸欽沉默地喝著酒,任由那灼熱的液體滑過喉嚨,燒灼著他積鬱的仇恨,酒過三巡,他覷準一個時機,佯裝醉意,步履踉蹌地湊到柳世承身邊

    “柳大人……”他幾乎是貼著對方的耳廓,聲音含糊,帶著酒氣,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清明“人人都道大人是坦蕩君子……可您書房暗格裏,那些來自京城的密信…又作何解釋?”

    他清晰地看到到,柳世承執著酒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廳內的絲竹聲,笑語聲仿佛在瞬間遠去

    片刻的靜默後,柳世承側過頭,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半開玩笑般低語“世子爺怕是醉得不輕,開始說胡話了,隴南風沙大,有時是會迷了人的眼”

    師逸欽也笑,退回座位,不再言語,心中卻已篤定——這位柳知府,絕非表麵那般簡單,而他,似乎抓住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因暫無落腳處,師逸欽被柳世承“好意”地留宿在柳府西廂的一處僻靜小院,名為照拂,實為監視,彼此心照不宣

    住下的第三日黃昏,師逸欽在府中漫步,行至後園假山處,隱約聽見人聲。他悄然隱於石後,隻見柳世承背對著他,正與一個身形矯健,做尋常百姓打扮的人低聲交談,風聲嗚咽,他隻捕捉到零星幾個字眼——“京城”“留意”“按計劃”

    那人很快消失在暮色中,柳世承獨自站在原地,負手望天,背影在漸沉的夜色中顯得有幾分孤峭

    師逸欽心中一動,一個計劃悄然成形

    當夜,他借口答謝款待,將柳世承請到自己房中,燭光下,他先是虛與委蛇地感謝了一番“照拂之恩”言語間多有試探暗示,柳世承始終從容應對,不急不躁

    直到師逸欽覺得耐心已盡,他猛地放下茶杯,目光如炬,直刺對方“柳世承,咱明人不說暗話。我要一個官身,重回朝堂,你得幫我”

    柳世承眉梢微挑,慢條斯理地拂去青色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世子這是要挾本官?”

    “是交易”師逸欽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意“你背後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我可以當作不知,但你若不肯……這涼州知府清正廉明的名聲,恐怕就要毀於一旦了,大人是聰明人,當知如何選擇”

    柳世承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裏看不出喜怒,良久,就在師逸欽以為他要翻臉時,他卻忽然笑了,帶著幾分玩味,幾分審視“好。三日後,隨我去查一樁案子,若你能展現出值得我投資的價值,此事,未必不可為”

    

    柳世承所說的案子,是關乎涼州下轄天水縣縣令涉嫌貪墨漕銀,草菅人命的要案,案卷堆積如山,那縣令做得極為隱蔽,賬麵幾乎滴水不漏,柳世承按常規刑獄手段查了月餘,竟找不到確鑿證據,一時束手無策

    師逸欽被帶到府衙卷宗庫,麵對著如山的賬冊文書,他並不急於翻看具體數字,反而拿起幾本關鍵賬冊,就著窗欞透入的天光,細細摩挲紙頁,觀察墨跡

    柳世承在一旁看著他,眼中帶著審視與好奇

    忽然,師逸欽的手指在其中一頁的角落頓住,那裏有一個極淡的,幾乎與賬目數字融為一體的墨點,形狀有些奇特

    “柳大人可知前朝密探慣用的一種傳遞信息之法?”師逸欽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光“名為”墨痕深淺辨真偽”,不同部位墨跡的濃淡,暈染程度,組合起來便是密語這個墨點”他指尖輕點“並非無意滴落,而是有人故意留下的標記,標記所指,才是真正藏匿贓款,記錄真實賬目的所在!”

    柳世承快步上前,接過賬冊,對著光仔細端詳,臉色漸漸變得凝重,繼而釋然,他看向師逸欽的目光,第一次褪去了那層溫文的偽裝,露出了真實的,帶著震驚與欣賞的意味

    “嗬…世子爺果然非同凡響”

    憑借這條線索,他們順藤摸瓜,果然在縣令書房的一處暗牆內找到了真實的賬本與尚未轉移的贓銀,人贓並獲,鐵案如山

    

    此案上報朝廷,綏帝龍顏大悅,下旨褒獎柳世承,並在朝會上特意問及“柳卿此次破案神速,可是得了高人相助?”

    柳世承立於丹墀之下,坦然道“回陛下,此案能破,多賴罪臣驍王之子師逸欽從中協助,明察秋毫,方能尋得關鍵證據”

    一言既出,滿朝文武皆驚,綏帝顯然也愣住了,殿內一時靜得可怕

    師逸欽跪在殿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髒擂鼓般的聲音,仇恨在胸腔裏翻湧,他幾乎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克製住衝進去質問那個昏君的衝動

    良久,殿內傳來綏帝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驍王……其子年幼,尚知戴罪立功,為國效力,朕,念其才具,特赦其罪,擢為涼州刺史,望其勤勉,不負朕望”

    師逸欽叩首謝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知道,這僅僅是第一步,父王的血海深仇,家門蒙受的冤屈,遠未到昭雪之時

    此後,師逸欽與柳世承形成了一種微妙而高效的“同盟”他們又聯手查清了幾樁牽扯地方豪強,關乎民生的大事,師逸欽展現出驚人的政治天賦他能從糧價的細微波動中,嗅到潛在的民變風險。能用一道看似平常的政令,不動聲色地打壓盤踞多年的地頭蛇。他布下的眼線,能讓全城的風吹草動都及時呈報

    柳世承曾收到過來自背後勢力的密令,要求他嚴密監視這位“落魄”世子,他最初隻是抱著利用與觀望的態度,冷眼看著這位曾金尊玉貴的少年,如何在現實的泥沼中掙紮然而,師逸欽表現出的堅韌,隱忍,一次次超出了他的預料

    綏帝對師逸欽的忌憚似乎在慢慢減輕,但那份源自心虛的警惕,始終未曾完全放下

    而在朝堂之外,師逸欽父王的舊部李如清,一直在暗中奔走,一點點收集著當年驍王被誣陷的證據,希望的火種,在黑暗中艱難地維係著

    隨著合作的深入,兩人之間的關係,早已超越了最初純粹的利益捆綁,無數次在書房挑燈夜談,商討對策,無數次在危機時刻默契配合,化險為夷,師逸欽漸漸發現,柳世承那看似溫文爾雅的表象下,藏著的是與他年齡不符的深沉城府與經世之才,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

    而柳世承也看到,師逸欽並非僅僅被仇恨驅動的複仇者,在他冷硬的外殼下,依然保留著對民生疾苦的關切,對公正道義的堅持,那份屬於少年人的赤誠,在曆經磨難後,並未完全泯滅

    有時,在處理完公務的深夜,柳世承會命人溫一壺酒,與師逸欽對坐小酌,不再談論朝局陰謀,隻是閑話幾句詩詞,或者聽師逸欽講述他年少時在王府,在邊關的趣事,那時,師逸欽眼中會短暫地褪去陰霾,流露出幾分昔日的飛揚神采

    柳世承會靜靜地看著他,心中某個堅硬的角落,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柔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背離了最初“監視”與“利用”的使命,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在暗夜裏悄然滋生,如同牆角悄然蔓延的爬牆虎

    直到李如清派人送來密信,聯合了部分朝中舊臣與邊軍將領,準備上書為驍王平反,並懇請徹查當年舊案的風暴,即將掀起

    擺在柳世承麵前的,是一條最穩妥的明哲保身之道——即刻與師逸欽劃清界限,甚至……反戈一擊

    師逸欽找到他時,夜色已深,他沒有質問,沒有懇求,隻是將一杯酒推到柳世承麵前,聲音有些沙啞“柳世承,前路艱險,你……可以走”

    柳世承看著杯中晃動的月影,又抬眼看向師逸欽,年輕人緊抿著唇,眼神倔強,卻掩不住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他忽然想起那個戴著枷鎖,眼神卻如孤狼般桀驁不屈的少年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說過,會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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