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79 更新時間:25-12-10 12:03
他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不疼,但那股酸澀的滋味,慢悠悠地蕩開,浸得胸口發悶。
他見過傅海晴幾次,在一些不得不陪同黎兆霆出席的場合。
她是個頂好的女人,家世好,修養好,是真正的頂流明星,卻沒有一點架子。
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看人時目光很真誠,會認真聽你說話。
陸允甚至偷偷想過,如果黎兆霆注定要娶一個人,傅海晴大概是最配得上他的那一個。
光是這樣想,就夠他難受半天。
現在,他不僅要天天見到她,還要和她演對手戲,劇本裏還有不少曖昧糾纏的感情線。
這感覺,就像偷了別人的東西,還要在失主麵前表演如何使用,既羞愧,又難堪。
前期對戲的一個月,陸允像是在油鍋上煎熬。
傅海晴專業得可怕,也耐心得可怕。
陸允經驗少,很多時候摸不到門道,麵對感情戲更是放不開。
傅海晴從不生氣,總是溫和地引導他。
“陸允,這裏你的眼神可以再收一點,”她比劃著,“愛意不一定要噴薄而出,克製下的洶湧,有時候更動人。”
她靠得很近,身上有淡淡的、好聞的香水味。
陸允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心裏罵了自己一萬遍。
她這樣盡心盡力地幫他,可他腦子裏,想的全是她的未婚夫。
他覺得自己像個藏在陰溝裏的竊賊,肮髒又卑劣。
他隻能更努力地鑽研劇本,更謙卑地聽從指導,在生活上,默默地、不著痕跡地多照顧傅海晴一點。
幫她搬重物,提醒她台階,在她熬夜對戲時默默遞上一杯溫水。
好像這樣,就能減輕一點他心裏的罪孽。
一個月後,大隊人馬開拔,前往那座尚未開發的原始島嶼體驗生活。
島上的條件比想象中更艱苦。
沒通水電,住的是簡陋的棚屋,吃的是就地取材的粗糙食物。
蚊蟲肆虐,海風濕鹹黏膩。
同組的演員們叫苦連天,抱怨聲就沒停過。
這對陸允來說,卻不算什麼。
深水埗那些漏雨的屋簷,發餿的飯菜,和野狗爭食的日子,比這難熬多了。
他熟練地生火,搭灶,辨認能吃的野菜,甚至還幫大家改善了居住環境。
他默默地幫所有人解決麻煩,尤其是傅海晴。
他把最幹燥的鋪位讓給她,用自製的草藥包幫她驅蚊,在她被島上一種帶刺的植物劃傷時,第一時間找來消毒的草藥。
傅海晴看著他忙前忙後的身影,忍不住感歎:“陸允,你懂得真多,好像沒什麼能難倒你。”
陸允隻是垂下眼,輕輕搖了搖頭。
他不敢說,這些生存的技能,是童年留在骨頭裏的烙印。
他更不敢說,他做這些,隻是因為無法麵對她毫無保留的善意。
開機儀式選在島上唯一一片平整的沙灘上。
那天熱鬧得像過年,長槍短炮的記者從世界各地湧來,把小小的沙灘圍得水泄不通。
導演是國際知名的大佬盧卡,演員陣容豪華,而陸允這個空降的男主,無疑是最大的噱頭。
所有人都想知道,被黎兆霆用十億風險保證金押注的新人,究竟有什麼魔力。
陸允穿著劇組準備的服裝,站在傅海晴身邊,感覺自己像個被展覽的物件。
強光刺得他眼睛發疼,四周的喧囂像是隔著一層玻璃,模糊又遙遠。
他在人群的最外圍,看到了那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黎兆霆。
他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裝,與周圍原始粗糙的環境格格不入。
助理低聲說了句什麼,他微微頷首,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最終,落在了被媒體簇擁的男女主身上。
陸允的心跳漏了一拍。
兩個月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築起了足夠高的心牆,可隻是這遙遙一眼,城牆就塌了大半。
記者們顯然更興奮了,鏡頭瘋狂地對準他和傅海晴。
“黎先生特意趕來參加開機儀式,是因為傅小姐嗎?”
“二位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二位婚後打算什麼時候要寶寶?”
問題一個比一個露骨。
傅海晴得體地笑著,應對自如。
陸允僵在原地,感覺自己像個多餘的擺設,擠在這對“金童玉女”中間,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偷偷用餘光去瞟黎兆霆,他卻已轉過身,正和導演低聲交談,側臉冷峻,仿佛這邊的喧鬧與他無關。
儀式結束後,黎兆霆自然成了記者追逐的焦點。
他站在那兒,從容不迫,對答如流,天生的掌控感。
陸允趁亂躲到了最遠的礁石後麵,遠遠看著那個發光體。
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也吹得他心裏一片冰涼。
兩個月沒見,他們之間,好像隔得更遠了。
那是他無論多麼努力,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晚上的宴席設在黎兆霆那艘巨大的私人遊艇上。
燈火通明,與漆黑的海麵形成鮮明對比。
陸允自覺地和一群年輕演員坐在了一桌,盡量遠離主桌那些商業大佬和導演製片。
但他現在是名義上的男主,又是黎兆霆“欽點”的人,不斷有人過來敬酒,說著恭維的話。
他酒量很一般,心裏也憋著事,但不敢推辭,怕被人說耍大牌,凡是敬過來的,他都硬著頭皮幹了。
幾杯下肚,臉上就燒了起來,頭也開始發暈。
經紀人張姐過來,低聲說:“小允,別光自己喝,去給投資人、導演他們敬一杯,禮節要做到。”
陸允心裏叫苦,卻隻能點頭。
他端著酒杯,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主桌。
那桌上坐了十一個人,除了黎兆霆、導演和製片,他一個都不認識。
他看著桌上那些或威嚴或精明的麵孔,心裏飛快地算了一下,一人一杯,十一杯高度白酒下去,他估計可以直接躺進醫院了。
他吸了口氣,正準備端起笑容說敬酒詞,剛拿起酒杯,一隻手卻從旁邊伸過來,不由分說地拿走了他手裏的白酒杯,換上了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
陸允一愣,轉頭看去。
黎兆霆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身側,神色自然地對桌上眾人說:
“各位老師今天都喝得不少了,讓小朋友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心意到了就好。大家也喝茶,解解酒。”
他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桌上安靜了一瞬,導演率先笑起來:“還是黎總體貼年輕人,好好,以茶代酒,健康!”
黎兆霆都發了話,誰還敢有意見?
眾人紛紛笑著舉起了自己的茶杯。
陸允腦子懵懵的,跟著大家一起,仰頭幹了杯中微燙的茶水。
茶水咽下去,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杯子,是黎兆霆剛才遞給他的。
是黎兆霆自己的杯子!
“轟”的一聲,他感覺全身的血都衝到了頭頂,酒瞬間醒了大半。
黎兆霆有深度潔癖,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從不與人共用杯盞餐具。
陸允拿著那個還殘留著對方指尖溫度和唇印的杯子,手抖得幾乎拿不住。
他慌慌張張地把杯子遞回去,耳朵尖紅得滴血,聲音細若蚊蚋:“黎、黎先生,您的杯子……”
黎兆霆接過杯子,看都沒看,隨手就放在了自己麵前,然後又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姿態優雅地喝了一口。
仿佛剛才共享一杯茶,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繼續和導演聊著電影後期的事情,好像完全沒注意到身邊那個快要自燃的人。
陸允僵在原地,進退兩難。
那杯茶的餘溫還灼燒著他的喉嚨,帶著一絲黎兆霆唇間極淡的雪茄和薄荷的氣息,讓他心跳失序,頭暈目眩。
遊艇上的狂歡還在繼續。
音樂聲,笑鬧聲,觥籌交錯聲,因為遠離了維港,很多規則都不必遵守,大家都放得很開。
陸允心亂如麻,陪著玩了幾把牌,心思完全不在牌麵上。
他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索那個身影,卻一直沒看到。
黎兆霆吃完飯就不見了。
雖然遊艇安保嚴密,但這座島畢竟陌生又原始,他忍不住擔心。
黎兆霆對這裏不熟,萬一走丟了怎麼辦?
遇到危險怎麼辦?
他坐不住了,借口去洗手間,溜出了喧鬧的船艙。
他在遊艇上找了一圈,甲板、休息室、駕駛艙……都沒有。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急忙跑到船舷邊,找到正在值守的周銳,語氣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焦急:“周哥,看到黎先生了嗎?”
周銳指了指島嶼黑黢黢的方向:“黎先生說想去靜靜,往那邊崖壁走了。”
崖邊?
陸允心裏一沉。
那邊黑燈瞎火,礁石濕滑,海浪又大!
他幾乎是想都沒想,跳下船就往崖邊跑。
夜晚的海島安靜得可怕,隻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岩石,發出沉悶的轟鳴。
月光很亮,清冷地鋪在崎嶇的小路上。
他跑得氣喘籲籲,終於在那片突出的懸崖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黎兆霆背對著他,靜靜地站在那裏,麵對著漆黑無邊的大海。
夜風拂起他額前的碎發,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孤寂,仿佛隨時會融進那一片蒼茫的夜色裏。
陸允的心狠狠一抽。
他想衝上去,把他從那麼危險的地方拉回來。
可是腳步卻像灌了鉛,怎麼也邁不動。
他以什麼立場過去呢?
一個多餘的暗戀者?
一個多管閑事的保鏢?
他隻能僵在原地,貪婪又惶恐地看著那個背影,海風把他微喘的呼吸聲送了出去。
就在他進退維穀,不知該悄悄退走還是硬著頭皮上前時,懸崖邊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緩緩地轉過了身。
月光清晰地勾勒出他深邃的輪廓,那雙總是結著冰湖的眼睛,此刻在夜色中,準確地捕捉到了他的存在。
黎兆霆看著他,海風將他低沉的嗓音吹送過來,聽不出什麼情緒,卻帶著一絲了然。
“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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