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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修地鐵的人不坐末班車

章節字數:2937  更新時間:25-12-05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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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地鐵的人不坐末班車。

    楚夜宮坐在書桌前,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像一層薄霜。

    聊天記錄壓縮包已經解壓完畢,上千條消息按時間軸整齊排列在文件夾裏,每一條都像是從記憶廢墟中挖出的殘片。

    她點開最早的一段語音轉文字-“我小時候住鐵路家屬院,我媽是食堂炊事員,每天帶飯都用那種藍邊搪瓷缸。”溫時月的聲音仿佛又響了起來,溫和、低沉,帶著一點笑意,“你說奇怪嗎?我爸修了一輩子鐵軌,到頭來,我卻怕坐地鐵。”

    她沒笑,隻是將這句話複製進新建文檔,標題命名為:線索歸檔·溫時月。

    接下來三天,她幾乎沒合眼。

    白天調試展廳燈光程序,夜裏就窩在電腦前梳理所有他曾提過的細節-母親在清溪縣第三職工醫院工作過兩年;五歲那年隨父母遷居至城南新村;小學三年級參加過一次全市少兒繪畫比賽,作品主題是“我的爸爸和火車”。

    這些碎片原本隻是戀愛中的閑談,如今卻被她當作考古證據般拚湊。

    她需要一個入口,一個能讓她合法地、體麵地走進他過去的門。

    她在瀏覽器搜索欄輸入“清溪縣鐵路家屬院”,跳出來的結果寥寥無幾。

    直到她翻到一個冷門本地論壇-“老城記憶”。

    頁麵設計陳舊,配色土氣,像是十年前未被更新過的網頁,但用戶發帖活躍,話題多圍繞“九十年代的生活物件”“那些年我們用過的票證”展開。

    她注冊賬號,用戶名停頓片刻,敲下“星軌觀測者”。

    進入板塊後,一篇題為《九十年代鐵路家屬院生活圖鑒》的長帖引起她的注意。

    發布時間是三年前,作者署名:溫海生。

    她指尖一頓。

    溫海生。

    溫時月曾在某次“每日三問”中隨口提起:“我爸叫溫海生,名字土得要命,但他堅持不用微信昵稱,說一輩子沒改過的名字,不能到老了反而藏起來。”

    楚夜宮點開帖子,逐字閱讀。

    文中描述了家屬院的格局、孩子們在鐵軌邊玩耍的禁忌、家屬樓共用廚房的吵鬧日常……還特別提到一種配發的日用品:“那時候單位福利好,每人每年發一套生活瓷具,藍底白字,印著”鐵建七局”,我那口搪瓷缸用了十五年,破了洞都不舍得扔。”

    她截圖保存,放大圖片附件裏的老式鋁飯盒與搪瓷杯細節,甚至記下了杯身編號的樣式規則。

    第二天一早,她向公司請了兩天假,沒說理由,隻說有私事處理。

    清晨六點,天還沒亮透,城市邊緣的舊貨市場已開始蘇醒。

    推車聲、吆喝聲混雜在潮濕的霧氣裏,空氣中飄著鐵鏽和塵土的味道。

    她一家家翻找,問遍了七八個攤主,終於在一處堆滿雜物的鋪麵角落,看見了那個杯子。

    藍色釉麵,邊緣有些磕碰,底部依稀可見模糊的“鐵建七局”字樣,把手處還殘留一道淺淺的焊痕-和照片裏那一隻,幾乎一模一樣。

    老板是個駝背老頭,叼著煙,眯眼看她:“八十,老物件,真品。”

    她沒還價,掏出兩張百元鈔遞過去。

    “你買這幹啥?”老頭接過錢,狐疑打量,“現在年輕人誰用這個?”

    她沒答,抱著搪瓷缸走出攤位,晨風拂過耳際,吹散了幾縷碎發。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一架相機鏡頭正對著街頭晾曬的舊衣架。

    那人穿著磨損的工裝靴,背著雙肩包,側臉輪廓冷峻。

    周舟。

    她腳步微頓。

    前男友,自由攝影師,曾拍過一組名為《下沉之美》的城市邊緣人物紀實,獲獎無數,也傷她至深。

    他們分手時他說:“你太烈,容不下任何陰影。”而她回:“你不愛光,隻迷戀灰。”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搪瓷缸上,嘴角微揚:“你現在連廢品站都成了取景地?審美倒是越來越下沉。”

    她看著他,沒有憤怒,也沒有解釋。

    曾經會讓她整夜失眠的諷刺,如今不過是一陣掠過耳畔的風。

    “我隻是在找點東西。”她說完便走,步伐穩定,不再回頭。

    回到工作室已是傍晚。

    她戴上手套,打開UV激光蝕刻機,將溫時月出生那天的星空圖導入係統-1998年4月17日,巨蟹座,淩晨3點21分,清溪縣上空的星象數據早已查清。

    銀河傾斜,月亮隱於天蠍座下方,北鬥七星尚未完全升起。

    她把搪瓷缸放進機器,設定坐標,按下啟動鍵。

    細微的激光聲響持續了二十分鍾。

    當她取出杯子時,缸底已多出一片極細密的銀色星圖,在燈光下微微閃爍,如同沉睡的記憶被輕輕喚醒。

    她另附一張手寫卡片,字跡平靜而克製:

    你喝的第一口溫水,可能就是用這樣的杯子盛的。

    然後,她將它輕輕放入一個標有“Year1”的紙箱,貼上透明膠帶,封口幹脆利落。

    林晚恰巧推門進來,手裏拿著兩份外賣,看到這一幕愣住:“你這是在做行為藝術?還是……整理遺物?”

    楚夜宮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裏沒有波瀾。

    “我在完成一場遲到的告別。”

    林晚放下飯盒,走近幾步,聲音放輕:“可你寄這些東西過去,萬一他根本不想收呢?”

    窗外暮色漸濃,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像無數未說完的話懸在半空。

    楚夜宮望向窗外,良久才開口,聲音輕得像自語:

    “這不是給他看的,是我必須走完的路。”

    當晚,她打開了第二個加密文件夾,裏麵是過去兩年收藏的所有關於“成人禮”“成長儀式”“情感療愈性創作”的文獻資料。

    她新建了一個文檔,寫下標題:

    二十五份禮物執行計劃·總綱五日後,驛站的短信還未抵達她的手機。

    那一夜,楚夜宮在電腦前坐了很久。

    窗外城市的燈光依舊喧囂,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某種無法解讀的摩斯密碼。

    她關掉文獻資料頁麵,隻剩下桌麵中央那份《二十五份禮物執行計劃·總綱》孤零零地閃爍著光標。

    文檔裏隻有兩行字:

    以時間為軸,以物為證。

    不為重逢,不為回應,隻為將愛從執念中剝離。

    她盯著這兩句話看了許久,仿佛是在確認自己是否真的能走完這條路。

    指尖無意識滑過鍵盤,打開了那個曾承載了太多私語的社交軟件-“星語”。

    對話框還停留在最後那條未發送成功的信息:“如果告別必須有聲音,你想聽我說什麼?”光標閃了幾下,隨即彈出灰色提示:對方賬號已停用,消息無法送達。

    她沒有露出任何表情,隻是輕輕合上筆記本。

    那一刻,不是憤怒,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種近乎肅穆的清醒。

    他不再接收任何來自她的訊號,就像一座島嶼沉入海底,連回聲都不再給予。

    但她不需要回聲了。

    她要的是一個出口,一條自己親手鋪就的退場通道。

    她起身走到牆邊,打開儲物櫃,取出第一個紙箱。

    “第一年”三個字貼得端正,像是某種儀式的開端。

    她將搪瓷缸放進箱中,又檢查了一遍附帶的手寫卡片-字跡沒有顫抖,墨水幹透如初。

    這是屬於他的第一年,也是她重建自我的**。

    然後她拿起手機,進入快遞平台,下單、拍照上傳包裹、填寫地址。

    收件人信息她記得太清楚:清溪縣建設南路78號,溫時月。

    每一個字輸入時都平穩得不像話,仿佛這不過是一次尋常寄送,而非傾注了記憶與心力的祭奠。

    點擊“確認寄件”的瞬間,她深吸一口氣,順手點開應用商店,搜索“星語”,找到那個紫**標的聊天軟件,長按圖標,拖入卸載框。

    動作幹脆,毫無遲疑。

    屏幕空白了一瞬,隨後隻餘一張壁紙靜靜亮著-那是她裁剪過的星空圖,原本完整的銀河被刪去大半,僅留下天蠍與巨蟹交彙的那一小段弧線。

    兩個星座彼此靠近卻又永不相融,像極了他們之間那段短暫而熾熱的距離。

    她望著那道弧線,忽然想起溫時月曾在“每日三問”裏說:“你知道嗎?巨蟹和天蠍其實都是水象星座,情緒藏得最深,也燃燒得最猛烈。”當時她笑著回:“所以要麼毀滅,要麼共生。”他沉默了幾秒,隻回了一個月亮的表情。

    現在想來,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注定是後者。

    她關燈睡覺,夢裏沒有他,也沒有對話框的紅點提醒。

    第二天醒來,陽光照進房間,快遞平台推送了物流更新:包裹已攬收,正在發往目的地。

    她喝了一口涼水,看著空杯底映出自己的眼睛-漆黑、平靜,不再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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