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93 更新時間:25-12-02 22:59
暑假像一罐剛打開的冰鎮汽水,呲啦一聲,冒出一連串歡騰的氣泡。程時木徹底撒了歡,白天泡在籃球場,晚上和周浩他們滿街晃悠,偶爾被許明川抓去圖書館吹空調寫點作業,日子過得沒心沒肺。
程弋卻似乎更忙了。早出晚歸,有時半夜才帶著一身煙塵和疲憊回來。程時木睡得迷迷糊糊,能聽見客廳極輕微的腳步聲,和浴室壓抑的水聲。
這天下午,程時木打完球,一身臭汗地回家,發現門口放著他哥的鞋。這麼早?他有點意外。
推開門,客廳沒人。他哥的臥室門關著。
“哥?”他喊了一聲。
裏麵傳來一聲模糊的回應,聽著有點不對勁。
程時木放下籃球,走過去,猶豫了一下,推開房門。
房間裏窗簾拉著,光線昏暗。程弋躺在床上,被子蓋到胸口,眉頭緊鎖,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額發被汗水濡濕,貼在額頭上。他閉著眼,呼吸有些重,嘴唇幹得起皮。
程時木心裏咯噔一下,快步走到床邊:“哥?你怎麼了?”
程弋費力地睜開眼,眼神有些渙散,看了他一會兒才聚焦。“沒事。”聲音沙啞得厲害,“有點感冒。你出去。”
程時木沒動,伸手探向他額頭。觸手一片滾燙!
“你發燒了!”程時木急了,“多少度?吃藥沒?去醫院看看啊!”
“吃了。睡一覺就好。”程弋閉上眼,把頭扭向另一邊,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他嘴唇緊抿,下頜線繃著,即使病著,也帶著一種頑固的強硬。
程時木看著他哥燒得難受卻還硬撐的樣子,又氣又急,卻又不敢違逆他。他站在原地躊躇了幾秒,轉身跑出去,倒了杯溫水進來。
“哥,喝點水。”他把水杯遞到程弋嘴邊。
程弋沒睜眼,但還是就著他的手,勉強喝了兩口,就偏開頭,眉頭皺得更緊,似乎連喝水都耗盡了力氣。
程時木放下杯子,看著他哥難受的樣子,心裏像被貓抓一樣。他想起上次他哥肋骨受傷,也是這麼硬扛著。他總是這樣,把所有脆弱和不適都死死壓在那副冷硬的外殼下,不允許任何人窺見,連親近也不行。
一種無力的焦灼感攥緊了程時木。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最終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帶上了房門。他坐立不安地在客廳轉了兩圈,猛地想起什麼,跑回自己房間翻出手機,手指懸在通訊錄上,猶豫著。
打給誰?爸媽在外地,遠水救不了近火。打給……林醫生?那個看起來和他哥很熟的法醫?
想到林沐,他心裏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又冒了出來。但他哥現在這樣……
他咬咬牙,還是找到了秦朗的號碼撥了過去。相比起來,秦朗似乎更隨和些。
電話響了幾聲才接通,背景音有點嘈雜。“喂?時木?”秦朗的聲音帶著點意外。
“朗哥……”程時木壓低聲音,走到陽台,生怕吵醒裏麵的人,“我哥……他發高燒,在家躺著,好像很難受,但他不肯去醫院……我、我不知道怎麼辦……”
秦朗那邊頓了一下,語氣立刻嚴肅起來:“發燒?多久了?量體溫了嗎?”
“我不知道……我剛回來發現的,額頭很燙……他不讓我管……”
“行,我知道了。你別慌,我馬上聯係老沈……不對,老沈出外勤了……”秦朗語速很快,“你等著,我們馬上有人過去。你先試著用毛巾給他物理降溫看看。”
掛了電話,程時木稍微定了定神。他跑去衛生間,打了一盆涼水,拿了條幹淨毛巾浸濕擰幹,回到他哥房間。
程弋似乎睡著了,但睡得極不安穩,額頭脖頸都是汗,呼吸粗重。
程時木小心翼翼地用濕毛巾敷在他額頭上。程弋在睡夢中蹙了下眉,但沒有醒來。
程時木就坐在床邊椅子上,隔一會兒就把毛巾重新浸濕擰幹,幫他擦拭額頭和脖頸的汗。動作笨拙又小心。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鍾,門鈴響了。
程時木趕緊跑去開門。門外站著秦朗,還有……林沐。林沐背著一個黑色的醫療箱,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但眼神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朗哥,林醫生……”程時木讓開身。
兩人快步走進來。秦朗拍了拍程時木肩膀:“沒事,別怕。林醫生在呢。”
林沐徑直走向臥室,程時木和秦朗跟在後麵。
林沐走到床邊,彎腰,動作極輕地探了探程弋的額頭,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程弋在昏睡中毫無所覺。
“高燒,估計超過39度了。”林沐低聲道,打開醫療箱,拿出體溫計和聽診器,“什麼時候開始的?有什麼症狀?”
程時木搖頭:“我不知道……我下午回來他就這樣了。就說感冒……”
林沐沒再問,熟練地給程弋量了體溫,聽了心肺音。程弋在檢查過程中迷迷糊糊醒了一下,眼神渙散地看了林沐一眼,似乎辨認了一下,又極度疲憊地閉上眼,啞聲嘟囔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別說話。”林沐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權威。
體溫計顯示39.8度。
林沐的臉色沉了沉,從藥箱裏拿出退燒針和輸液袋:“急性肺炎前期症狀。必須馬上退燒消炎。秦朗,搭把手。”
秦朗立刻上前,幫忙撩起程弋的衣袖,固定住他的手臂。林沐消毒,紮針,動作又快又穩。程弋肌肉繃緊了一下,悶哼一聲,但沒掙紮。
程時木站在一旁,看著那冰冷的針頭紮進他哥的血管,看著藥液一點點滴入,心裏揪得緊緊的。他第一次看到他哥如此虛弱、任人擺布的樣子,那副總是無堅不摧的外殼被病痛強行剝開,露出裏麵也會疼痛、也會倒下的血肉之軀。
林沐調整好滴速,又給程弋注射了一針退燒劑。然後對程時木說:“有酒精嗎?濃度高一點的。”
“有……我哥平時消毒用的。”程時木趕緊跑去拿來一小瓶醫用酒精。
林沐倒了些在紗布上,遞給程時木:“幫他擦拭腋下、手心、腳心,輔助降溫。小心別著涼。”
程時木接過紗布,有些無措地看向床上昏睡的程弋。
秦朗看出他的緊張,接過話頭:“我來吧。時木,你去燒點熱水,等下喂你哥喝點。”
程時木如蒙大赦,趕緊點頭去了廚房。
等他端著溫水回來時,秦朗已經擦拭完畢,林沐正在寫用藥記錄。程弋似乎舒服了一些,眉頭舒展了些,呼吸也平穩了不少。
林沐收起筆,對程時木溫和地笑了笑:“別太擔心了。炎症壓下去,燒退了就好了。他最近太累,抵抗力下降,容易病倒。”
程時木點點頭,小聲問:“林醫生……我哥他,經常這樣嗎?”
林沐和秦朗對視一眼。秦朗歎了口氣:“你哥啊,就是個工作機器。拚起來不要命,病了就硬扛。勸不動。”
林沐沒說話,隻是看著程弋沉睡的側臉,眼神裏有些複雜的東西一閃而過。
又過了一會兒,程弋的體溫開始明顯下降,出汗也沒那麼厲害了。林沐檢查了一下,點點頭:“情況穩定了。這瓶水掛完應該能退到38度以下。晚上可能還會反複,注意觀察,按時吃藥。我開的藥都在這裏,說明書寫好了。”
他把幾盒藥和一張便簽遞給程時木,仔細交代了用法用量。
“謝謝林醫生。”程時木接過藥,心裏踏實了不少。
“客氣什麼。”林沐收拾好藥箱,“有事隨時給我或者秦朗打電話。我們隊裏誰有點頭疼腦熱,都找我這個赤腳大夫。”
秦朗笑著捶了他一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人家林醫生是正兒八經的法醫學博士。”
林沐也笑了:“行了,別貧了。讓程弋好好休息吧。我們走了。”
送走秦朗和林沐,程時木回到他哥房間。輸液袋裏的液體還剩一小半。程弋睡得很沉,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不再是那種駭人的潮紅了。
程時木拖過椅子,坐在床邊,安靜地守著。
窗外天色漸漸暗下來,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房間裏很安靜,隻有輸液管裏極輕微的滴答聲,和他哥平穩的呼吸聲。
程時木看著哥哥沉睡的容顏,那些冷硬的線條在睡夢中變得柔和了許多。他想起秦朗的話,想起林醫生熟練紮針的樣子,想起隊友們毫不掩飾的關心和信任。
他哥不是孤島。他有一群可以托付後背的戰友,有一個能在他倒下時立刻趕來的醫生朋友。
而他,是他弟弟。是可以坐在床邊,在他生病時守著他的人。
這個認知讓程時木心裏湧起一種酸澀又溫暖的情緒。他輕輕伸出手,極小心地碰了碰他哥放在被子外麵的手背。指尖傳來的溫度已經降下去很多。
程弋在睡夢中似乎有所察覺,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程時木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收回了手,心跳如鼓。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好,目光卻不再離開他哥的臉。
夜色漸深。輸液袋終於見了底。程時木學著林醫生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拔了針,用棉簽按住針眼。程弋隻是皺了皺眉,沒有醒來。
程時木幫他掖好被角,關了燈,隻留下一盞昏暗的小夜燈。
他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帶上門。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抱了床毯子,窩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得守著他哥。
就像他哥無數次,用他的方式,守著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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