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暴雨將至

章節字數:5498  更新時間:25-12-17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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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條發送給顧雲深的、純粹公事公辦的離職確認信息,如同石沉大海,直到周四下午,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林序並不意外,甚至有一種扭曲的、如釋重負的感覺。沒有回複,就是最清晰的回複。它無聲地確認了顧雲深的態度——你的離開,於我而言,無足輕重,甚至不值得一句程式化的“祝好”。這徹底斬斷了他心底那絲因筆記本上的神秘字跡而重新燃起的、微弱的、不該存在的火苗。

    也好。他對自己說。這樣最好。幹幹淨淨,利利索索。

    他不再去糾結“知行合一”實驗室背後的深意,也不再試圖去解讀顧雲深那矛盾重重、如同迷霧般的行為。無論那是居高臨下的施舍,是運籌帷幄的操控,還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扭曲的“關懷”,都已經不再重要。他唯一確定的,是他必須離開,立刻,馬上。多待一天,多呼吸一口這間公司裏充斥著顧雲深無形氣息的空氣,都會讓他感到窒息。

    原本計劃周五完成的最後交接,被他以“個人原因”提前到了周四下班前。他將門禁卡、公司配發的筆記本電腦以及所有相關的文件資料,一絲不苟地整理好,親自送到了行政部。負責接待的行政小姑娘看著他,眼神裏帶著幾分好奇和惋惜,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也隻是例行公事地辦理了簽收手續。

    “林序,你的離職流程已經走完了。”她輕聲說,“祝你……前程似錦。”

    “謝謝。”林序扯出一個極其短暫的、幾乎看不見的笑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走出行政部,他回到自己的工位。那個小小的、陪伴了他近六個月的格子間,此刻已經清理得空空蕩蕩,隻剩下一個裝著少量私人物品的紙箱。那本黑色的筆記本,正靜靜地躺在箱底,像一個沉默的、裝載著所有痛苦與謎團的骨灰盒。

    陳越站在旁邊,眉頭緊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焦慮和不解。他看著林序利落地將最後一件東西——一個他常用的、印著“序·集”LOGO的馬克杯——放進紙箱,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住林序的手臂。

    “序哥!你到底在搞什麼?明天才是最後一天!有必要這麼急嗎?”陳越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急切,“就算……就算你跟老大之間有什麼不痛快,也沒必要跟自己的工作過不去啊!雲深科技的平台,對你未來發展有多重要,你不清楚嗎?”

    林序的動作頓住了,他沒有看陳越,目光落在空蕩蕩的桌麵上,那裏曾經放著他熬夜畫出的無數張草圖,也曾映照過顧雲深偶爾駐足時投下的身影。

    “越哥,”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透支後的沙啞,“跟顧總監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

    “狗屁!”陳越難得地爆了粗口,“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從上次評審會之後,你們倆就不對勁!老大也是,這幾天臉黑得跟鍋底一樣,整個部門氣壓低得都能凍死人!你們到底怎麼了?”

    林序閉了閉眼,將手臂從陳越手中抽了出來。他無法解釋,也無力再去複述那場令他尊嚴掃地的“攤牌”,更無法啟齒那些隱秘的、最終被證明是自作多情的心動。

    “沒什麼。”他抱起紙箱,分量不重,卻感覺異常沉重,“隻是覺得,這裏不適合我。僅此而已。”

    他看向陳越,努力想給對方一個安慰的眼神,卻發現自己的麵部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越哥,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以後……保持聯係。”

    說完,他不再給陳越追問的機會,抱著紙箱,徑直朝著電梯口走去。

    辦公區裏,不少同事都投來了目光,有好奇,有驚訝,也有幾分了然。林序能感覺到那些視線如同細密的針,紮在他的背上。他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視,步伐穩定,維持著最後一點體麵。

    電梯門緩緩合上,將那個他奮鬥過、憧憬過、也最終心碎過的空間隔絕在外。金屬轎廂光滑的壁麵上,映出他蒼白而疲憊的臉,以及那雙失去了所有神采、隻剩下空洞和荒蕪的眼睛。

    抱著紙箱走出雲深科技所在的氣派寫字樓,傍晚時分灰蒙蒙的天空壓得很低,空氣潮濕而沉悶,預示著即將來臨的暴雨。城市的喧囂瞬間將他包裹,車流聲、人聲、各種混雜的噪音,與他內心死寂般的安靜形成了尖銳的對比。

    他站在原地,有那麼幾秒鍾的茫然。離開了這個在過去近半年裏幾乎成為他生活重心的坐標,他一時竟不知該去向何方。

    回學校嗎?那個狹小的宿舍,此刻也無法給予他所需的安寧和療愈。

    他最終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了學校附近一個他常去的、相對安靜的咖啡館的地址。他需要一個地方,一個完全陌生的、沒有任何回憶沾染的空間,來消化這一切,來規劃下一步。

    坐在咖啡館靠窗的角落,紙箱放在腳邊,他點了一杯最濃的美式,卻一口也喝不下去。苦澀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與他心中的味道如出一轍。

    他拿出手機,屏幕解鎖後,下意識地就點開了微信。那個山峰頭像的對話框,依舊沉寂地躺在列表的最上方,最後一條消息,還是他昨天下午發送的那條離職確認。

    一種自虐般的衝動,驅使著他點開了顧雲深的朋友圈。背景依舊是那片熟悉的、遙遠而冷峻的雪山。動態寥寥無幾,最新的一條,還是一個月前轉發的一篇關於人工智能倫理的行業文章。

    沒有透露任何私人情緒,沒有關於他離職的任何表示,當然,更不可能有任何關於“秦雪”或“醫院”的動態。一切如常,冷靜,克製,與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完全一致。

    林序自嘲地笑了笑,他在期待什麼呢?期待顧雲深會發一條“失去了一位優秀的實習生,深感遺憾”?還是期待他會解釋那條爽約的信息,或者筆記本上的字跡?

    他退出微信,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到“知行合一”實驗室的那封郵件上。他重新閱讀了一遍趙啟明總監熱情洋溢的邀請,手指在回複按鈕上徘徊。

    去,還是不去?

    這似乎是一條被精心鋪設好的道路。如果踏上去了,是不是就意味著,他最終還是沒能逃脫顧雲深無形的手掌心?是不是就承認了自己依然在他的影響和安排下前行?

    可是,如果不去呢?“序·集”項目確實需要更合適的土壤去生長,社會設計也的確是他內心深處真正的興趣所在。拋開顧雲深的因素,這本身是一個極具吸引力的機會。因為賭氣而放棄一個可能對自身發展極為有利的平台,這難道就是成熟和理智嗎?

    理智與情感,不甘與機遇,在他腦中激烈地拉鋸著。

    窗外,天色愈發陰沉,烏雲層層堆積,仿佛隨時都會傾塌下來。悶雷聲從遠方滾滾而來,帶著一種壓抑的憤怒。

    他最終還是點開了回複界麵,手指在虛擬鍵盤上緩慢地敲擊:

    “趙總監,您好。

    感謝您的邀請和認可。我很榮幸能有機會前往貴實驗室參觀學習。

    我將於近期安排時間前往南城,具體行程確定後,再與您溝通。

    期待與您的會麵。

    祝好,

    林序”

    發送。

    郵件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那一刻,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在沙發座椅裏。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條“被安排”的路。不是因為妥協,而是因為,在現實的荒野上,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見的、或許能通向光明的路徑。他告訴自己,這不是向顧雲深低頭,這隻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為自己謀求出路。

    他需要這份工作,需要這個離開S市、重新開始的理由。

    處理完郵件,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處理更現實的問題。他在幾個租房APP上瀏覽南城的房源信息,篩選著價格、地段合適的合租房間。他聯係了幾家中介,約好了周末線上看房。他還訂了下周一一早前往南城的高鐵票,動作快得近乎倉促,仿佛後麵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

    他必須盡快離開。在顧雲深可能出現的、任何形式的“幹涉”之前,在他自己可能後悔、可能軟弱之前。

    就在他剛支付完高鐵票款時,手機屏幕上方突然彈出一條微信新消息提醒。

    發件人赫然是——【陳越】。

    林序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他點開消息。

    陳越的信息很長,語氣帶著明顯的擔憂和猶豫:

    “序哥,你剛走沒多久,老大就來項目組找你了。發現你工位都清空了,臉色特別難看。他問我你去哪兒了,我說你已經辦完離職走了。他沒說話,就站在那裏看了你的空位很久……那眼神,我說不上來,反正挺嚇人的。然後他就回辦公室了,關門聲特別重。我感覺……他好像不知道你今天就走了?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啊?他剛才又叫我進去,問我要了你現在的住址和電話……我沒敢不給。序哥,你……你自己當心點。”

    陳越的消息,像一塊巨石投入本已不平靜的心湖,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顧雲深找他?

    臉色難看?

    追問他的住址和電話?

    為什麼?

    他不是已經用冷漠和無視,清晰地表達了他的態度了嗎?為什麼在他提前離開後,又會做出這樣的反應?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得力的、可以隨意驅使的下屬而感到不悅?還是因為……他失去了對“棋子”的掌控而感到惱怒?

    “他好像不知道你今天就走了?”

    這句話,像一根尖銳的刺,紮進了林序混亂的思緒中。

    難道……顧雲深原本是打算在明天,在他實習期的最後一天,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瘋狂滋長,與他之前所有的判斷和絕望產生了劇烈的衝突。如果顧雲深真的毫不在意,又何必在意他是今天走還是明天走?何必在他離開後,流露出讓陳越都感到“嚇人”的情緒?何必急切地追問他的聯係方式?

    筆記本上的字跡,此刻再次浮現在他腦海,與顧雲深此刻反常的行為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更加撲朔迷離的圖景。

    他發現自己根本一點都不了解顧雲深。那個男人的內心,就像一座守衛森嚴的堡壘,他曾經以為自己窺見了一絲縫隙裏的光,最終卻發現那可能隻是海市蜃樓,或者更糟,是誘敵深入的陷阱。

    心髒在胸腔裏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混合著一種被追趕的恐慌,和一絲連他自己都唾棄的、卑劣的期待。

    他立刻回複陳越:“我知道了,謝謝越哥。我沒事,不用擔心。”

    然後,他做了一件近乎條件反射的事情——打開手機設置,找到黑名單,將顧雲深的手機號碼,拖了進去。

    做完這個動作,他才仿佛獲得了一點微弱的安全感。他不能讓他找到自己。至少現在不能。在他理清頭緒之前,在他變得足夠堅強、可以麵對可能到來的、更殘忍的真相或更傷人的冷漠之前,他需要絕對的隔絕。

    窗外,醞釀已久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猛烈地敲擊著咖啡館的玻璃窗,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瞬間模糊了外麵的世界。天色暗沉如夜,隻有偶爾劃破天際的閃電,帶來片刻慘白的光亮,映照出林序毫無血色的臉。

    他坐在那裏,聽著震耳欲聾的雨聲,感覺自己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失去了方向,隨時可能被徹底吞沒。

    暴雨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咖啡館裏的客人漸漸稀少,隻剩下林序,還固執地坐在角落裏,仿佛在等待著什麼,又仿佛隻是在逃避外麵那個濕冷混亂的世界。

    他的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他反複查看郵箱,刷新著網頁,做著一切毫無意義的動作,隻是為了填補內心的空洞和不安。

    時間在雨聲中緩慢流逝。

    終於,晚上八點多,雨勢稍微小了一些。林序知道,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必須回到那個臨時的、即將被拋棄的住處,完成最後的收拾,準備明天的離開。

    他抱起紙箱,推開咖啡館的門,一股帶著濕土氣息的冷風立刻撲麵而來,讓他打了個寒顫。雨雖然小了,但依舊細密冰冷。他沒有帶傘,隻能將紙箱頂在頭上,快步衝入雨幕之中。

    雨水很快打濕了他的頭發和外套,冰冷的濕意滲透進來,讓他感覺渾身發冷。街道上空曠而寂靜,隻有路燈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投下昏黃而破碎的光暈。

    他住的地方離咖啡館不遠,是一個老舊的居民小區。他快步穿過狹窄的巷弄,腳步聲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而孤獨。

    就在他即將走到自己租住的那棟樓樓下時,他的腳步猛地頓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

    樓洞門口,那盞常年接觸不良、忽明忽暗的白熾燈下,停著一輛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轎車。線條流暢,車身被雨水衝刷得鋥亮,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散發著一種低調而昂貴的氣息。

    林序對這輛車太熟悉了。

    是顧雲深的車。

    而此刻,駕駛座的車門被推開,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從車裏走了出來。

    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幕。顧雲深就站在水幕之後,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靜靜地望著他。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呢子大衣,肩頭似乎被雨水打濕了少許,臉色在搖曳的燈光下看不真切,隻有那雙眼睛,隔著沉重的雨幕,依舊如同深潭般,牢牢地鎖定了林序。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隻是那樣站著,仿佛已經在這裏等待了千年。

    林序抱著紙箱的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冰冷的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發絲滑落,流進眼睛裏,帶來一陣澀痛。但他仿佛感覺不到,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那個身影,心髒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隨即又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劇烈地擂動著胸腔。

    他來了。

    他真的來了。

    在他拉黑他之後,在他決絕地提前離開之後,在這個暴雨初歇的、冰冷潮濕的夜晚。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雨滴砸在傘麵上、地麵上、樹葉上,發出細碎而連綿的聲響,是這死寂對峙中唯一的背景音。

    顧雲深終於動了。

    他撐著傘,邁開長腿,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朝著林序走來。

    皮鞋踩在濕漉漉的地麵上,發出清晰而沉穩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序的心尖上。

    距離在縮短。

    十米。

    五米。

    三米……

    林序能清晰地看到他被雨水打濕的肩頭,看到他緊抿的、看不出情緒的薄唇,看到他鏡片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翻湧著某種他從未見過的、複雜而濃烈的情緒。

    那不再是冰冷的漠然,也不是公事公辦的審視,那是一種……近乎沉痛的、壓抑著風暴的暗暗流。

    他在林序麵前站定,傘沿微微前傾,為他遮擋住一部分冰冷的雨絲。兩人之間,隻剩下一步之遙,近到林序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淡淡煙草氣和冷冽木質香的味道,這味道曾經讓他心跳加速,此刻卻隻讓他感到一種近乎窒息的壓迫感。

    顧雲深的目光,從林序濕透的頭發、蒼白的臉頰,滑落到他懷中那個裝著所有個人物品的、象征著徹底離開的紙箱上,眼神驟然變得更深、更沉。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聲音卻帶著一種極其罕見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沙啞和艱澀:

    “林序……”

    他叫了他的名字。

    不是“林同學”,不是公事公辦的稱呼。

    隻是“林序”。

    這兩個字,像帶著某種沉重的力量,擊碎了夜晚的寂靜,也擊碎了林序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

    林序抱著紙箱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泛白。他抬起頭,雨水和或許還有其他什麼液體,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顧雲深,看著這個讓他愛不得、恨不得、無比痛苦又無比困惑的男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顫抖的唇間,擠出一句破碎的質問:

    “顧雲深……你到底……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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