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12 更新時間:25-12-16 08:12
蘇曼把紙條攥在手心,汗漬暈開了鋼筆字跡的邊緣。她看了眼樓下那輛黑色轎車,車裏的警員正在低頭看手機——這是機會。
她沒開燈,摸著黑從衣櫃裏翻出一件深色連帽衫,換上運動鞋。辦公室後門連著消防通道,可以直接下到地下車庫。王建國的人隻守了前門,這是個漏洞,也可能是故意的試探。
心跳得像要從喉嚨裏蹦出來。蘇曼拉上帽子,輕輕擰開後門。消防通道裏應急燈泛著綠光,空氣裏有灰塵和鐵鏽的味道。她一層層往下走,腳步放得很輕,但還是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樓梯間裏回響。
地下車庫空曠冷清。她從後門溜出去,沿著背街小巷快步行走。淩晨一點多的街道空無一人,隻有24小時便利店的燈光還亮著。她攔了輛路過的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打量她:“姑娘,這麼晚去哪?”
“錦繡路,江南茶館舊址。”蘇曼壓低聲音。
司機多看了她兩眼,沒再多問。車子駛入夜色,蘇曼盯著窗外飛掠的街景,手指無意識地反複折疊那張紙條。父親留給她的“嫁妝”……會是什麼?錢?證據?還是更危險的東西?
十五分鍾後,車停在一條老街上。這一帶正在進行舊城改造,很多老建築都搭著腳手架。江南茶館的招牌還在,但門麵已經改成了連鎖咖啡館,玻璃門上貼著“暫停營業”的告示。
蘇曼付錢下車,等出租車尾燈消失在街角,才走近那棟三層小樓。建築外立麵還保留著民國時期的青磚,但窗戶都換成了塑鋼窗。她繞到側麵,發現有條窄巷通往後院。
後院堆著建築垃圾,空氣裏有潮濕的黴味。她打開手機手電筒,光線照亮了斑駁的牆壁。按照紙條的提示——“三樓,綠植後”。
後門鎖著,但旁邊一扇窗的插銷壞了。蘇曼用力推了推,窗框發出刺耳的**,開了條縫。她擠進去,落腳處揚起一片灰塵。
室內空蕩蕩的,隻有拆到一半的吧台和幾把倒扣的椅子。空氣中漂浮著石膏粉和腐朽木材的氣味。樓梯在角落,木質踏板已經變形,踩上去會發出危險的吱呀聲。
蘇曼深吸一口氣,開始往上走。
二樓是倉庫,堆滿紙箱和舊家具。她沒停留,繼續往上。三樓樓梯盡頭有道門,老式的雕花木門,鎖孔都鏽蝕了。
她推了推,門沒鎖。
門後是個閣樓式的小空間,斜頂,有天窗。月光透過髒汙的玻璃照進來,能看見房間裏堆滿了各種雜物:破損的瓷器、褪色的賬本、老式算盤。而在房間最深處,靠牆的位置,真的有一排半枯死的盆栽——是那種大型的發財樹,栽在笨重的陶盆裏。
蘇曼走過去,心髒跳得像打鼓。她挪開第一個花盆,後麵是牆壁。第二個,還是牆壁。到第三個時,她發現花盆底下的地板磚有鬆動的痕跡。
她蹲下身,手指摳進磚縫。磚塊被撬起來過,邊緣有磨損。用力一扳,整塊地磚鬆動了。下麵是個淺坑,埋著個鐵皮餅幹盒,表麵已經生鏽。
蘇曼把盒子挖出來,很輕。她打開盒蓋——裏麵沒有錢,隻有幾樣東西:一個老式U盤(比周景明那個更舊),一本巴掌大的皮質筆記本,還有一張泛黃的合影。
她先拿起合影。照片上是年輕的父親和另一個男人,兩人穿著便服,站在某個工地前。照片背麵寫著:「1998。4。7,新材料抽樣日。與老陳留影。」
老陳?蘇曼皺眉。她翻開筆記本,內頁是父親熟悉的字跡,記錄著一些日期、數字和縮寫。但翻到中間時,她的呼吸停住了。
那一頁用紅筆畫了個大大的圈,裏麵寫著一行字:「防火材料檢測報告編號TB98047,送檢樣品與現場使用樣品不一致。質檢科有人調包。涉事人:周振華(供方)、陳國棟(質檢)、劉建軍(施工監理)。」
陳國棟。這個名字她在王建國給的資料裏見過——就是照片上和林澤宇父親握手的那個人,現在已經是省消防係統的領導。
而劉建軍……蘇曼的手指發抖。她想起父親書櫃最上層那些舊檔案裏,有個叫劉建軍的人,當年是市建委的處長。父親死後,這個人迅速升遷,現在是副市長。
手機突然震動,嚇得她差點把盒子扔出去。是王建國發來的短信:「你在哪?保護人員說你不在辦公室。」
蘇曼咬牙,快速把東西塞回盒子,蓋上地磚,把花盆挪回原處。她抱著餅幹盒下樓,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節拍上。
剛走到二樓樓梯口,她聽見樓下傳來腳步聲。
不止一個人。
林澤宇在醫院病床上輾轉難眠。麻醉劑的藥效過了,脖子上的針眼開始隱隱作痛,但更痛的是腦子裏那些糾纏的線索。
孫自嬌蜷在他身邊睡著了,呼吸輕淺。他小心地起身,拿起床頭的手機,走到病房外的走廊。
淩晨兩點四十七分。走廊空無一人,隻有護士站亮著燈。他撥通王建國的電話,響了三聲接通。
“澤宇?怎麼還沒睡?”王建國的聲音清醒得不像是深夜。
“蘇曼那邊有消息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她溜出去了。保護人員說她辦公室後門沒鎖,人不見了。”
林澤宇感覺頭皮一緊:“她去找紙條上的東西了?”
“應該是。”王建國歎了口氣,“我已經派人去找了,但老街區監控少,得花時間。這孩子……跟她爸一個脾氣,認定的事攔不住。”
“她會有危險嗎?”
“難說。”王建國的聲音壓低了,“澤宇,我查到一些新情況。當年你父親事故後,消防係統內部做過一次大調整,陳國棟就是那時候上位的。而調整前三個月,他批了一批新型防火材料的推廣使用許可——就是後來出問題的那批。”
林澤宇靠在牆上,冰涼的瓷磚透過病號服傳來寒意:“所以這不是巧合。”
“從來都不是。”王建國的語氣沉重,“周振華提供不合格材料,陳國棟批許可,劉建軍在施工環節放水,最後出了事……他們是一個鏈條上的螞蚱。而你父親,可能隻是剛好撞破了其中一環。”
“那蘇曼父親……”
“蘇建國當年負責經偵,可能查到了他們之間的資金往來。”王建國頓了頓,“我重新調閱了他死前三個月的辦案記錄,發現他申請調取過陳國棟、劉建軍及其家屬的銀行流水。但申請被駁回了,理由是”超出管轄範圍”。一周後,他就”被自殺”了。”
走廊盡頭的窗戶映出城市零星的燈火。林澤宇看著那些光點,第一次覺得這座他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城市如此陌生——光鮮的表皮下,腐爛的根係已經蔓延了二十年。
“王隊,”他輕聲問,“我們真的能扳倒他們嗎?”
電話那頭很久沒有說話。久到林澤宇以為信號斷了,王建國的聲音才重新傳來,低沉但堅定:“澤宇,我當警察三十四年,見過太多黑吃黑,太多不了了之。但你父親的事,蘇建國的事,周家的事……這些不能就這麼算了。就算最後扳不倒全部,至少要把真相扒出來曬曬太陽。”
掛斷電話後,林澤宇在走廊裏站了很久。直到孫自嬌揉著眼睛走出來,手裏拿著他的外套。
“怎麼出來了?”她輕聲問,把外套披在他肩上。
“睡不著。”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冰涼。
孫自嬌靠在他身邊,兩人一起看著窗外:“我剛才夢見時裝周了。夢見我穿著那件婚紗走秀,你在台下拍照。燈光特別亮,亮得什麼都看不清。”
“那是個好夢。”林澤宇說。
“是嗎?”孫自嬌苦笑,“可夢裏的我一直在找你,但台下黑壓壓的全是人,我怎麼都找不到你在哪。”
林澤宇側過臉,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她。她眼裏的恐懼還沒完全散去,但某種更堅韌的東西正在生長——那是經曆過真正的黑暗後,反而不再害怕陰影的勇氣。
“我不會走丟的。”他承諾,“就算我聽不見了,也會看著你。”
孫自嬌把臉埋在他肩頭,很輕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她問:“蘇曼姐會沒事的,對吧?”
林澤宇沒有回答。
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蘇曼屏住呼吸,躲在二樓倉庫的貨架後麵。樓下的腳步聲在一樓停住了,然後傳來低語聲——是兩個男人。
“確定是這裏?”
“監控看到她下車。這地方就這一棟老樓,跑不了。”
“分頭找。老大說了,東西必須拿到,人……看著辦。”
蘇曼的心髒幾乎停跳。她抱緊餅幹盒,環顧四周。倉庫沒有其他出口,窗戶外麵是三層樓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殘。
腳步聲開始上樓梯了。
她咬咬牙,蹲下身,從貨架底部鑽到對麵。那裏堆著一些廢棄的裝修材料——幾卷舊地毯、破損的石膏板。她靈機一動,用力推倒一卷地毯,讓它順著樓梯滾下去。
咚!咚!咚!
沉重的撞擊聲在深夜格外刺耳。樓下的腳步聲停了,然後迅速往樓梯方向移動:“在樓上!”
蘇曼趁機往反方向跑,躲到一堆廢棄的桌椅後麵。她聽見兩個男人衝上二樓,手電筒的光柱在倉庫裏掃射。
“出來吧,蘇小姐。”其中一個男人開口,聲音帶著刻意的溫和,“我們不想傷害你,隻要你把東西交出來。”
蘇曼捂住嘴,連呼吸都放輕到極限。她摸到口袋裏那個假的U盤——衛生間交易時準備的那個。也許……
“我知道你在這裏。”另一個男人走近了,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越來越近,“你父親當年就是太固執,才會出事。你不會想走他的老路吧?”
貨架被推開的吱呀聲。光柱掃過蘇曼藏身的桌椅,停了一下,又移開。
就是現在。
蘇曼猛地從藏身處衝出來,不是往樓梯口,而是往窗戶方向。她把那個假U盤用力扔向倉庫另一頭,U盤砸在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那邊!”兩個男人立刻轉身追去。
蘇曼趁機跑到窗邊。窗戶是老式的推拉窗,鎖扣已經鏽死。她用盡全力撞上去,窗框發出不堪重負的**,開了條縫。不夠大,她擠不出去。
手電筒的光又照過來了。
“媽的,被耍了!”
蘇曼看見第一個男人朝她衝來,手裏握著什麼東西——不是刀,是電擊器,噼啪作響的藍色電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她絕望地再次撞向窗戶,這次用上了全身力氣。木頭斷裂的聲音,窗戶開了,但她也因為慣性半個身子探了出去。三樓的高度,下麵是硬水泥地。
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想跑?”男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蘇曼尖叫,用力踢蹬,另一隻手死死抱住餅幹盒。她被拖回室內,摔在地上,後腦磕到地板,眼前一陣發黑。
電擊器的尖端逼近她的脖頸。
就在這一瞬間,樓下傳來警笛聲——很近,而且不止一輛。
兩個男人動作一滯,對視一眼。
“走!”其中一個當機立斷。
他們丟下蘇曼,迅速從樓梯撤退。蘇曼癱在地上,大口喘氣,聽見樓下傳來急刹車聲、開門聲、王建國的怒喝聲:“警察!不許動!”
然後是奔跑聲、打鬥聲、一聲悶哼。
幾分鍾後,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王建國衝上來,看見地上的蘇曼,臉色鐵青:“你怎麼樣?”
蘇曼搖頭,說不出話,隻是把懷裏的餅幹盒抱得更緊。
王建國蹲下身檢查她是否受傷,看見她後腦腫了個包,但沒出血。他歎了口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咽了回去,隻是伸手:“能站起來嗎?”
蘇曼搭著他的手起身,雙腿還在發軟。她看向樓梯方向:“那兩個人……”
“跑了一個,抓了一個。”王建國扶著她往下走,“抓的那個是慣犯,估計問不出什麼。但至少證明,對方真的急了。”
走到一樓時,蘇曼看見一個男人被銬在警車旁,低著頭,看不清臉。咖啡館門口圍了幾個被吵醒的鄰居,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張望。
王建國把她塞進另一輛警車後座:“先回局裏,這裏不安全。”
車子啟動時,蘇曼回頭看了眼那棟三層小樓。月光下,它像一具沉默的骸骨,藏著太多腐爛的秘密。
她低頭打開餅幹盒,取出那張合影,借著車窗外掠過的路燈光,再次看向照片上的父親。
年輕的蘇建國對著鏡頭微笑,眼裏還有光。而站在他身邊的“老陳”——陳國棟,那時還很瘦,手搭在父親肩上,笑得一臉真誠。
誰能想到,這張照片拍攝後的第五年,其中一個人會為了掩蓋罪證,把另一個人推下高樓?
蘇曼把照片翻過來,發現背麵還有一行很小的字,之前沒注意到。她用指甲摳了摳,字跡顯現出來:
「若我出事,找澤宇。他父親知道全部。」
她的手指僵住了。
澤宇。林澤宇。
所以父親不僅認識林澤宇的父親,還知道林建國掌握著關鍵證據?那林建國知道的東西,會不會也留給了林澤宇?或者……就藏在某個地方,等著被發現?
警車駛過淩晨空曠的街道,蘇曼抱緊餅幹盒,感覺到盒子裏那些舊物沉甸甸的重量。
這不是結束。
這隻是撕開了真相的第一層封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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