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47 更新時間:25-12-07 12:14
昨晚牆根那四個字,像烙鐵燙在腦子裏,反複灼燒——“明日巳時,茶樓。”
哪個茶樓?誰傳的話?是周掌櫃的人?還是別的什麼?
她翻來覆去,後半夜幾乎沒睡。窗外透出蟹殼青時,才迷糊了一會兒,又被夢裏的叩牆聲驚醒,一身冷汗。
起身,洗漱,生火熬粥。動作全是下意識的,腦子裏亂糟糟。去,還是不去?
去了,可能是陷阱。謝雲舟?王妃?甚至蕭景珩?都有可能。但不去,萬一真是周掌櫃的人,錯過了關鍵線索怎麼辦?周掌櫃倉促離京前說“東西已妥”,可“東西”到底是什麼?在哪?她需要知道。
【彈幕:主播今天要出門?那個傳話太可疑了!】
【不去怎麼知道是誰?萬一是周掌櫃呢?】
【也可能是謝雲舟設的局!】
【別忘了主播剛拿到出府牌子,說不定有人盯著呢。】
彈幕七嘴八舌,也理不出頭緒。
粥在鍋裏咕嘟著,米香散開。林晚晚看著那點微弱的灶火,心裏漸漸定了。
得去。必須去。縮在冷院裏,永遠隻能被別人的網罩著。想破局,就得走出去,哪怕明知可能有詐。
辰時三刻,她換好那身最體麵的藕荷色襦裙,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別上唯一的木簪。臉上沒什麼血色,但也洗幹淨了。她把那塊烏木出府腰牌仔細係在腰間顯眼處,又揣上那兩小塊碎銀子——謝雲舟買辣油方子給的。
“翠兒,今天跟我出去一趟。”她對剛回來的翠兒說,“去……買些針線,再看看藥鋪有沒有治心口疼的方子。”
理由現成的,合乎王妃的規定。
翠兒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哎!奴婢這就準備。”
主仆二人走到後角門。守門的婆子認得翠兒,卻多看了林晚晚幾眼,目光在她腰間的牌子上停了停,又掃過她蒼白的臉和樸素的衣著,撇撇嘴,沒說什麼,開了門。
跨出門檻的刹那,林晚晚呼吸一窒。外麵是條窄巷,青石板路濕漉漉的,帶著晨露和煙火氣。久違的自由空氣湧來,卻壓得她心頭沉甸甸的。
她定了定神,抬步往前走。翠兒緊跟在後,小聲指點著方向。
西城街市比上次來時更熱鬧。早點攤子冒著白汽,賣菜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林晚晚按著記憶,先去了上次那家文房小攤,買了點便宜的紙墨——這是明麵上的由頭。
又去了間藥鋪,問了問安神養心的方子,揀了幾味便宜藥材包好。翠兒一直跟在她身邊,眼睛卻不住地往街邊賣糖人和麵人的攤子上瞟。
林晚晚看在眼裏,摸出幾個銅錢遞給翠兒:“去買個糖人吧,順便問問這附近……有沒有清靜點的茶樓?”
翠兒接過錢,歡天喜地去了。不一會兒舉著個孫悟空糖人回來,舔了一口,含糊道:“姑娘,前頭拐角就有家”清韻茶樓”,說是雅靜,二樓有隔間。”
清韻茶樓……會是這裏嗎?傳話人沒說具體名字。
林晚晚抬頭看了看天色,離巳時還有小半個時辰。她帶著翠兒慢慢往那邊走。茶樓門麵不大,黑底金字招牌有些舊了,但收拾得幹淨。門口掛著藍布簾子,裏麵隱約傳出說書人的聲音和茶客的喧嘩。
她沒立刻進去,在不遠處的綢緞莊門口停了停,假裝看布料,餘光卻打量著茶樓進出的人。多是尋常百姓,也有幾個穿著體麵的商賈模樣的。
巳時剛到。茶樓門口走出個提著銅壺的夥計,往街邊潑水,眼睛似乎朝她這邊掃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轉身回去了。
林晚晚心一橫,對翠兒說:“走累了,進去喝碗茶歇歇腳。”
主仆二人掀簾進去。一樓大堂坐得半滿,說書先生正講到“趙子龍單騎救主”,唾沫橫飛。熱氣、茶香、人聲混在一起,嘈雜得很。
夥計迎上來:“二位客官,樓上請?樓上清靜。”
林晚晚點點頭。夥計引著她們上了狹窄的木質樓梯。二樓果然安靜許多,用屏風隔出幾個雅座,臨街的窗邊還有兩個小隔間,掛著竹簾。
“客官要哪間?”夥計問。
林晚晚目光掃過。其中一個隔間,竹簾低垂,簾縫下,隱約露出一角月白色的衣擺。
她心跳漏了一拍。月白色……謝雲舟常穿的顏色。
“就……靠窗那間吧。”她指了指隔壁那個空著的隔間。
“好嘞,您二位稍坐,茶馬上來。”夥計麻利地擦了桌子,退下去。
林晚晚和翠兒在隔間坐下。竹簾並不完全隔音,能聽見隔壁極輕微的、瓷器觸碰桌麵的聲音,還有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
是謝雲舟。
果然是他。
她攥緊了袖口,指尖發涼。不是周掌櫃……是謝雲舟。他約她來這裏,想做什麼?
翠兒也察覺到氣氛不對,不安地看了看竹簾,又看看林晚晚。
夥計很快送上茶和一碟瓜子。茶是普通的茉莉香片,瓜子也炒得有些糊。林晚晚端起茶碗,借著氤氳的熱氣,定了定神。
兵來將擋吧。
茶喝到第三口,隔壁傳來了聲音。
不是說話聲,是手指輕輕叩擊桌麵的聲音。嗒,嗒嗒,嗒。和昨夜牆根的節奏,一模一樣。
林晚晚放下茶碗。
竹簾被輕輕挑開一道縫隙。謝雲舟的臉出現在縫隙後,溫潤依舊,眉眼含笑,隔著幾步距離,朝她微微頷首。
“林姑娘,好巧。”他聲音不高,恰好能讓她聽清,“若不介意,可否移步一敘?”
巧?林晚晚心裏冷笑。麵上卻露出恰如其分的驚訝和猶豫,看了看翠兒,又看了看竹簾後的人,才低聲道:“謝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謝雲舟笑容不變,“隻是前日得了姑娘的辣油方子,家中長輩試用後,胃口果然好了些。在下心中感激,一直想尋個機會當麵致謝。今日偶遇,實乃緣分。”
話說得滴水不漏,把私會變成了“偶遇”和“致謝”。
林晚晚知道躲不過,對翠兒低聲道:“你在這兒等著。”然後起身,走到竹簾邊。謝雲舟適時將簾子挑高了些,讓她進去。
他的隔間更寬敞些,桌上除了一壺茶,還擺著兩碟精致的點心:荷花酥和豌豆黃。和她之前收到的,一模一樣。
“姑娘請坐。”謝雲舟親手為她斟了茶,“嚐嚐這點心,是新做的。”
林晚晚坐下,沒碰點心,隻端起茶杯:“謝公子客氣了。方子既已賣出,銀貨兩訖,不必言謝。”
“方子是方子,情分是情分。”謝雲舟在她對麵坐下,目光溫和地落在她臉上,“姑娘近日……可好?聽聞王妃開恩,許你出府了?”
消息真靈通。林晚晚垂下眼:“托王爺和王妃的福,尚能度日。”
“那就好。”謝雲舟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隻是這京城之地,看似繁華,卻也複雜。姑娘孤身在外,還需多加小心。尤其是……與人往來,更需明辨。”
他話裏有話。
林晚晚抬起眼:“公子是指……?”
“譬如那西城雜貨鋪的周掌櫃,”謝雲舟放下茶盞,聲音放得更緩,“聽說前幾日突然關了鋪子,舉家離京了?走得頗為倉促。”
他果然也盯著周掌櫃!
林晚晚後背繃緊,麵上卻更顯茫然:“周掌櫃?妾身隻是在他那裏買過幾次針線……他離京了?倒是不知。難怪前次讓丫鬟去,鋪門關著呢。”
“是嗎?”謝雲舟看著她,嘴角笑意深了些,“那倒是可惜了。周掌櫃為人活絡,消息也靈通,原本……還想托他打聽些舊事。”
“舊事?”
“一些……陳年往事。”謝雲舟指尖劃過杯沿,目光飄向窗外街景,“與令尊,或許還有些關聯。”
林晚晚心髒狠狠一縮。他提到了父親!直接提到了!
她指甲掐進掌心,用刺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公子……何意?家父獲罪流放,已是舊案,妾身……不敢多問。”
“是不敢,還是……不願?”謝雲舟轉過頭,目光重新鎖住她,那雙溫潤的眸子裏,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某種銳利的探究,“林姑娘,你真的相信,令尊林文柏,是漕糧案的主犯嗎?”
茶樓外的喧囂仿佛瞬間遠去。隔間裏靜得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林晚晚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抹不再掩飾的銳光。她知道,戲,演到這裏,該換一種唱法了。
一直裝傻充愣,隻會讓他更加懷疑,更加緊逼。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臉上那層怯懦和茫然,像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冰冷的岩石。
“謝公子,”她開口,聲音依舊輕,卻沒了顫抖,隻剩下一種疲憊的平靜,“您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謝雲舟眸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更深的興味。他身體微微前傾,拉近了距離,那股溫潤的書卷氣裏,透出一絲不容錯辨的、屬於上位者的壓迫感。
“林姑娘果然與傳聞不同。”他低笑一聲,“明人麵前不說暗話。在下對令尊當年卷入的漕糧舊案,確有幾分興趣。據我所知,此案尚有疑點,關鍵證人死得不明不白,關鍵證物……至今下落不明。”
他頓了頓,觀察著她的表情:“而姑娘你,似乎與那位可能知曉些內情的周掌櫃,頗有來往。”
林晚晚心念電轉。他果然是為了“暗賬”!他以為周掌櫃把東西給了她?還是想通過她,找到周掌櫃?
“謝公子說笑了。”她迎上他的目光,不退不讓,“妾身一個深閨女子,父親獲罪時年紀尚小,能知道什麼?周掌櫃不過是買賣往來,他離京與否,與妾身何幹?至於證物……”她輕輕搖頭,“若有證物能證明家父清白,當年又豈會落到那般田地?”
她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咬定一無所知。
謝雲舟看著她,良久,忽然笑了。這次的笑,少了些溫潤,多了幾分莫測。
“姑娘不必緊張。”他重新靠回椅背,恢複了那副翩翩公子模樣,“在下隻是偶然聽聞,有些感慨罷了。畢竟,冤獄難平,骨肉離散,總是人間憾事。”他話鋒一轉,“不過,姑娘如今既得王妃青眼,又有王爺……偶爾過問,將來境遇,或許能有轉機也未可知。”
他又把話題扯回了王府,扯回了蕭景珩。
林晚晚心裏警鈴大作。他到底想幹什麼?攪動舊案?離間她和王府?還是兩者皆有?
“王爺王妃的恩典,妾身銘記。”她再次垂下眼,恢複恭順姿態,“隻求安穩度日,不敢奢求其他。”
“安穩度日……”謝雲舟品味著這四個字,笑意微冷,“在這京城,想要真正”安穩”,有時……也需要一點倚仗,或者,一點”籌碼”。”
他意有所指。
林晚晚不再接話,隻默默喝茶。隔間裏氣氛凝滯。
就在這時,樓下大堂忽然傳來一陣不小的喧嘩,似乎有人爭執。緊接著,樓梯咚咚作響,腳步聲雜亂,聽著不止一人上來。
謝雲舟眉頭微蹙,迅速看了林晚晚一眼,低聲道:“今日便到此吧。姑娘保重。若日後……想起什麼,或需要幫助,可設法遞消息到客院。”
他說得很快,說完便起身,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朝林晚晚微微頷首,隨即掀簾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口。
林晚晚坐在原地,沒動。心跳依然很快,手心裏的冷汗還沒幹。
樓下喧嘩聲漸漸平息,似乎是酒客鬧事,被夥計勸走了。
翠兒從隔壁探頭進來,小臉發白:“姑娘,沒事吧?剛才好多人衝上來……”
“沒事。”林晚晚站起身,也放下一小塊碎銀子,“我們走。”
主仆二人下樓,離開茶樓。走到街上,被陽光一照,林晚晚才覺得那股縈繞不去的寒意稍微散去些。
她回頭看了一眼“清韻茶樓”的招牌。竹簾後那場暗流湧動的對話,還有謝雲舟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都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籌碼?倚仗?
她摸了摸腰間那塊冰涼的烏木腰牌。
這,算嗎?
回到王府,已是申時初。角門婆子驗過腰牌,嘀咕了句“倒是準時”,放她們進去。
冷院依舊冷清。林晚晚卸下強撐的鎮定,疲憊感湧上來。她讓翠兒去把買的藥材收好,自己坐在窗前發呆。
茶樓裏謝雲舟的每一句話,都在腦子裏反複回放。他對漕糧案的興趣,對周掌櫃的關注,那句“籌碼”的暗示……還有,他為何突然匆忙離開?是因為樓下的喧嘩?還是……他察覺到了別的什麼?
她忽然想起蕭景珩那晚的話:“謝雲舟若再來,告訴他,本王請你過府一敘。”
謝雲舟今天約她,是否也知道了蕭景珩這句話?他的試探,是否也包含了想看看蕭景珩對她到底什麼態度?
越想,越覺得這潭水渾不見底。
【彈幕:謝雲舟這是想拉攏主播當棋子啊!】
【他肯定懷疑主播知道暗賬的事。】
【主播剛才應對得很好,沒露底。】
【但被他盯上更危險了……】
【蕭景珩知道主播今天出去見謝雲舟嗎?】
最後這條彈幕,讓林晚晚悚然一驚。
蕭景珩……會知道嗎?王府眼線無處不在,她拿著新得的腰牌第一次出府,就“恰好”去了謝雲舟所在的茶樓,還單獨交談……這巧合,太過明顯。
如果蕭景珩知道了,他會怎麼想?會認為她私下勾結南楚質子?還是會覺得,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她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竄起。
夜幕降臨,王府各處燈火漸次亮起。
外書房裏,蕭景珩聽著暗衛的稟報。
“……林氏女辰時三刻出府,先購紙墨,後至藥鋪,再入清韻茶樓。南楚質子謝雲舟巳時前便已在茶樓二樓隔間等候。林氏女至,與其隔簾相鄰而坐,後應邀入內,交談約一刻鍾。其間,謝雲舟提及漕糧舊案及周福,林氏女應對謹慎,未曾透露實質。後樓下有酒客鬧事,謝雲舟匆匆離去,林氏女稍後亦返府。”
暗衛聲音平板,敘述詳盡。
蕭景珩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鬆。窗外夜色濃重,隻有遠處巡夜燈籠的光暈在風中晃動。
“說了什麼,一字不落。”他道。
暗衛立刻複述,雖不能完全還原,但關鍵對話八九不離十。
聽到“籌碼”二字時,蕭景珩眸色驟然轉冷。
謝雲舟……果然在打這個主意。想用陳年舊案做文章,想拉攏林氏女作為切入的棋子?還是想透過她,攪動王府甚至朝局?
而林氏女今天的應對……倒還算清醒。沒被蠱惑,也沒露怯。隻是,這份清醒,又能維持多久?
“王爺,可要……”暗衛請示。
“不必。”蕭景珩打斷,“照舊盯著。另外,”他頓了頓,“明日,以本王名義,給王妃送幾匹南邊新進的軟煙羅。就說……林氏女進獻酪漿飲方有功,該賞。”
暗衛一愣,隨即低頭:“是。”
蕭景珩揮手讓人退下。
書房重歸寂靜。他目光落在書案一角,那裏放著一封剛到的密函,來自北境,關於狄人秋冬季可能的大規模擾邊預警。
山雨欲來風滿樓。
京城內,南楚質子蠢蠢欲動,陳年舊案暗藏玄機。北境外,狄人鐵騎磨刀霍霍。
而這王府之內,一個本應悄無聲息的女人,卻似乎正在被推向風口浪尖。
他想起暗衛複述中,林晚晚最後那句疲憊的“隻求安穩度日”。
在這旋渦中心,安穩……何其奢侈。
他轉身,看向西北角那片沉入夜色的屋脊。那裏,一點微弱的燈火,在黑暗中固執地亮著,像風暴將至的海麵上,一星飄搖的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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