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39 更新時間:25-12-12 18:40
竹林沙沙作響,八柄鋼刀出鞘的寒光割碎了午後的光影。
白崇文撚著佛珠,嘴角那點笑冷得像臘月井沿的冰:“林娘子好手段。扮作幫廚混進山莊,還在蘸料裏加料——那魔鬼椒粉,是百味齋三天前才到的貨,偏巧今日就出現在我宴席上。你說巧不巧?”
林晚晚後背抵著竹竿,指尖死死掐著袖中玉佩。李青橫刀擋在她身前,呼吸粗重——以一敵八,絕無勝算。
“白三爺既然看破了,何必多說。”她盡量讓聲音平穩,“要殺要剮,給個痛快話。”
“殺?”白崇文笑了,“那多可惜。能片出飛鸞膾那樣的刀工,又能配出那般……刺激的蘸料,林娘子是個人才。不如跟我做事,惠通錢莊後廚正缺個掌勺,月錢五十兩,如何?”
他在試探。試探她到底知道了多少,背後又是誰。
林晚晚也笑:“三爺說笑了。我一個小食肆老板娘,哪配進惠通錢莊?今日混進來,不過是想偷學幾道招牌菜,回去招攬生意罷了。”
“偷學菜需要往王副使酒裏下藥?”白崇文眼神驟然陰鷙,“需要躲在暖閣窗下聽牆角?林晚晚,你真當我白崇文是傻子?”
話音未落,他手中佛珠倏地激射而出!
不是射向林晚晚,而是射向李青的膝彎。李青揮刀格擋,珠串卻在空中詭異一轉,纏上了刀身。白崇文手腕一扯——李青虎口崩裂,鋼刀脫手!
八名護衛趁機合圍。
就在這刹那,林晚晚拇指狠狠按碎了玉佩邊緣的暗扣。
“咻——”
一道赤色焰火衝天而起,在竹海上空炸開成一朵血色蓮花。山莊方向立刻傳來喧囂,更多人朝這邊湧來。
白崇文臉色終於變了:“暗衛令?你是蕭景珩的人?!”
他再不遲疑,厲喝:“拿下!死活不論!”
八柄鋼刀同時斬下。
李青空手奪過最近一人的刀,反手劈開兩人,後背卻結結實實挨了一腳,咳著血撞在竹上。林晚晚抓起地上竹枝胡亂揮舞,被一刀削斷半截衣袖,涼意貼著小臂劃過。
要死在這兒了?
她腦子裏嗡嗡作響,眼前閃過冷院的小廚房、晚來風灶台上升騰的熱氣、還有蕭景珩那天別她頭發時指尖的溫度。不甘心——她還沒找到那些孩子,還沒讓白家付出代價,還沒……
“錚!”
金鐵交鳴之聲炸響在耳畔。
一道玄色身影如鷹隼掠入戰團,劍光潑灑開來,像是突然在竹林裏升起了一輪冷月。最先衝來的三名護衛喉間綻出血線,一聲未吭便軟倒在地。
蕭景珩到了。
他甚至沒看林晚晚,劍尖點地借力,身形折轉,又刺穿一人心口。動作簡潔得殘忍,每一劍都奔著要害去,沒有半點花哨。餘下四名護衛被他氣勢所懾,竟一時不敢上前。
白崇文連退三步,從袖中滑出一柄短弩,弩箭泛著幽藍——淬了毒。
“王爺好威風。”他聲音發緊,“擅闖民宅,濫殺無辜,明日早朝參你的折子……”
“你活不到明日早朝。”蕭景珩打斷他,劍尖垂地,血順著劍槽往下滴,“販賣孩童、私吞漕銀、勾結宦官煉製邪藥——白崇文,你白家九族的腦袋,夠砍幾天?”
短弩抬起。
蕭景珩忽然動了。
不是向前,而是側移半步——恰好擋在林晚晚身前。弩箭破空射來,他劍脊一磕,箭矢偏轉,“奪”一聲釘進竹身,箭尾嗡嗡震顫。
“帶她走。”蕭景珩對剛從地上爬起的李青道,眼睛仍盯著白崇文。
李青扯住林晚晚胳膊就往竹林深處拖。她掙紮回頭,看見白崇文又摸出三支弩箭,而山莊方向,數十名護院正蜂擁而來。
“蕭景珩!”她喊了一聲。
他沒回頭,隻反手擲來一物。林晚晚接住——是塊玄鐵令牌,刻著猙獰的狴犴紋。
“持此令去西城兵馬司,調胡釗所有人馬,封鎖西山所有出路。”他聲音壓著殺意,“孩子還在山莊地窖,子時前必須找到。”
“那你……”
“走!”
最後一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林晚晚咬咬牙,跟著李青鑽入竹林深處。
身後傳來密集的兵器碰撞聲、慘叫聲、竹子斷裂的噼啪聲。她不敢回頭,深一腳淺一腳在竹海裏狂奔,衣袖被枝杈刮破,發髻散亂,喘得肺都要炸開。
跑了不知多久,李青忽然拽著她撲倒在地。幾支箭矢擦著頭皮飛過,釘在身後土裏——山莊的追兵分出一股,抄近路截過來了。
“娘子……您先走……”李青嘴角又溢出血沫,“往北……有一條獵戶小道……”
“一起走!”林晚晚拽他。
“我腿傷了……跑不快……”李青推開她,抓起地上石塊,“令牌要緊!那些孩子……等不得!”
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晚晚眼睛紅了,攥緊令牌,貓腰鑽進一旁的灌木叢。剛躲好,就聽見李青怒吼著撲出去,然後是搏鬥聲、悶哼聲。
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掐進掌心。
不能哭。不能停。
獵戶小道隱蔽得像獸徑,林晚晚手腳並用爬了半柱香時間,終於看見山腳官道。她踉蹌著衝出去,舉著令牌攔下一隊巡城的兵卒。
“西城兵馬司!急令!”
領隊的隊正驗過令牌,臉色大變,立刻吹響警哨。不到一刻鍾,胡釗親自帶著兩百騎卒趕到,馬蹄踏起的煙塵遮了半條街。
“林姑娘?”胡釗見她一身狼狽,驚道,“王爺他……”
“在白崇文的山莊。”林晚晚啞著嗓子,“地窖裏藏著十個孩子,今夜子時要被送走。還有,白崇文私吞漕銀的證據可能也在莊內,派人封山,一個都不能放跑!”
胡釗不是優柔的人,當即分兵:一百人封鎖西山各路口,五十人直撲山莊接應蕭景珩,剩下五十人跟著林晚晚去搜地窖。
再回山莊時,門前已是一片狼藉。七八具護院的屍體橫在石階上,血滲進青磚縫裏。蕭景珩提著劍站在影壁前,腳下倒著白崇文——人還活著,但雙腿自膝以下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嘴裏堵著破布,隻能發出嗚嗚的哀鳴。
“地窖在後園假山下。”蕭景珩看了林晚晚一眼,確認她無事,才轉向胡釗,“莊內共七十三人,斃二十一人,俘五十二人。你帶人徹底搜一遍,賬冊、信件、密室,一處都別漏。”
胡釗領命而去。
林晚晚跟著蕭景珩穿過回廊。他走得很快,玄色衣擺上濺著暗紅的血點,握劍的手背青筋凸起。她小跑才能跟上,忍不住問:“李青他……”
“還活著,送醫了。”蕭景珩腳步不停,“左肩挨了一刀,斷了三根肋骨,但命保住了。”
她鬆了口氣。
後園的假山比前院更大,怪石嶙峋,藤蔓纏繞。蕭景珩在一塊形似臥虎的石頭前停下,伸手在虎耳處一按——機括轉動聲悶悶響起,假山底部滑開一道窄門,陰濕的黴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
火把照亮台階。往下十餘級,是個三丈見方的地窖。
十個孩子擠在角落的草堆上,手腳都被麻繩捆著,嘴上勒著布條。最大的不過七八歲,小的才四五歲,個個臉色慘白,眼神呆滯。角落裏擺著幾個木籠,裏麵竟然還關著兩隻猴子、一條花蟒——都是“藥引”的配物。
林晚晚胃裏一陣翻湧。
兵卒上前給孩子鬆綁,最小的那個女孩嚇傻了,一動不動。林晚晚蹲下身,輕輕抱住她,拍著她的背:“沒事了……沒事了……”
女孩呆滯的眼睛轉了轉,忽然“哇”一聲哭出來。
哭聲像是會傳染,地窖裏頓時一片抽噎。林晚晚摟著孩子,抬頭看向蕭景珩。他站在台階陰影裏,火光在他臉上明滅,看不清表情。
“白崇文交代了。”他忽然開口,“孩子是從各地拐來的,原本要送到江州張太監處。但三日前,張太監忽然傳信,說宮裏風聲緊,暫緩送貨。白崇文便想將孩子轉賣給江南一個鹽商,今夜子時交接。”
“那為什麼還關在地窖?”
蕭景珩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一物,扔給她。
是個油紙包。林晚晚打開,裏麵是幾塊暗褐色的……糕餅?湊近聞,有股奇怪的甜腥味。
“這是從孩子身上搜出的幹糧。”蕭景珩的聲音冷得像冰,“摻了慢毒。吃上七日,人會逐漸昏睡、消瘦,最後看起來像是”癆病而死”。白崇文原本打算,若今夜交易不成,便讓這些孩子”病逝”在地窖,一把火燒幹淨,毀屍滅跡。”
林晚晚手一抖,糕餅掉在地上。
她猛地想起係統裏那個“曆史修正進度條”——原世界線裏,三年後北境大旱引發叛亂,蕭景珩戰死。而旱災的源頭之一,就是漕銀被貪,水利工程無錢修繕。
白家貪的不是小錢,是足以動搖國本的漕糧銀。而這些孩子……隻是掩蓋罪證的萬千犧牲品之一。
“王爺!”胡釗快步從台階上下來,手裏捧著個鐵匣,“假山密室找到的,藏得極隱蔽。”
鐵匣沒上鎖,打開是厚厚一疊賬冊、信件。最上麵一封,火漆印是朵五瓣梅花——林晚晚記得,謝雲舟今日執的那柄泥金扇上,扇墜就是五瓣梅花的形狀。
蕭景珩抽出那封信。隻掃了一眼,臉色驟然沉下去。
林晚晚湊近看。信很短,隻有兩行字:
“貨已備齊,江州水路暢通。三爺若有餘力,可再備”藥引”十副,南邊價錢翻倍。”
落款處,畫著一隻簡筆的舟。
舟。謝雲舟。
孩子被連夜送進城,安置在兵馬司旁的官舍,請了大夫診治。林晚晚一直忙到亥時,給最小的女孩喂了米湯,哄她睡著,才拖著步子走出房門。
蕭景珩站在院裏的老槐樹下,正仰頭看月亮。聽見腳步聲,沒回頭,隻道:“今日之事,謝了。”
“該我謝王爺救命之恩。”林晚晚走到他身側,“那些賬冊……”
“足夠白家死十次。”蕭景珩轉過來,月光照見他眼底的血絲,“但牽扯太廣。戶部侍郎、漕運司副使、宮裏采買局,還有……南楚質子。”
他頓了頓:“謝雲舟今日在山莊,你也看見了。”
“看見了。”林晚晚低聲,“他還放我走了。”
“因為他知道,即便你聽到什麼,單憑你一人也掀不起風浪。放你走,反而能賣我個人情——畢竟你是我府上的人。”蕭景珩冷笑,“南楚這位太子,算計得精。”
林晚晚想起謝雲舟最後那句“收手吧”。那語氣不像威脅,倒像……勸告?
“王爺打算怎麼處置白崇文?”
“明早押送刑部大牢。但今夜……”蕭景珩忽然看向她,“我要去一趟質子宮。”
林晚晚一愣。
“有些話,得當麵問清楚。”他轉身朝外走,玄色披風在夜風裏揚起,“你累了一天,回去歇著吧。”
“我也去。”林晚晚追上兩步。
蕭景珩停步,回頭看她。月光下,她臉上還沾著灰土,發髻歪斜,衣裳破爛,可那雙眼睛亮得灼人。
“此事與你無關。”他道。
“怎麼無關?”林晚晚挺直背,“孩子是我找到的,證據是我發現的,白崇文是我惹上的。現在你說與我無關?”
兩人對視片刻。
蕭景珩忽然笑了——不是冷笑,是那種很淡、很疲憊,又帶著點無奈的笑。
“行。”他轉身,“跟上。”
質子宮在城南,夜禁後街上空無一人,隻有馬蹄聲在青石路上回蕩。到了宮門外,守衛見是蕭景珩,不敢攔,躬身放行。
謝雲舟居然還沒睡。
他坐在庭院石桌前,桌上擺著一壺酒、兩隻杯。見兩人進來,抬眸笑了笑,像是等了很久。
“王爺來了。”他執壺斟酒,“林姑娘也來了——這身打扮,倒是別致。”
林晚晚沒接話。蕭景珩也沒坐,隻站在桌前,將那張畫著簡筆舟的信紙放在石桌上。
“解釋。”
謝雲舟拿起信紙,對著燈籠看了看,歎口氣:“白崇文果然留了後手。這信是我寫的,但”藥引”二字,不是我原話。”
“原話是什麼?”
“原話是”藥材十箱”。”謝雲舟放下信紙,“我托白崇文從江南采購一批藥材,走漕運北上,醫治南楚在京的僑民。至於這信如何變成”藥引十副”……王爺該去問白崇文,或者問他背後那位——宮裏那位張太監,可是白貴妃引薦給白家的。”
白貴妃。白崇文的堂姐,當今天子最寵愛的妃子。
蕭景珩眼神沉了沉。
“王爺今日抄了攬月山莊,救出孩童,斷了白家一條財路。”謝雲舟抿了口酒,“但您真以為,這樣就能扳倒白家?白貴妃不倒,白家就不會倒。而白貴妃……”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手裏可捏著不少人的把柄。”
“包括你?”蕭景珩問。
謝雲舟笑了:“包括很多人。比如……當年林家那樁案子,主審官之一,就是白貴妃的父親,白閣老。”
夜風忽然停了。
林晚晚看見蕭景珩握劍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謝雲舟卻轉向她,眼神溫和:“林姑娘,今日放你走,是因為我敬你是個明白人。這潭水太深,你蹚不起。收手,好好開你的食肆,不好麼?”
“若我偏要蹚呢?”林晚晚聽見自己問。
謝雲舟靜默片刻,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牌,輕輕放在桌上。玉牌上刻著南楚皇室圖騰,背麵是一行小字:
“承平九年,江州漕銀虧空案,卷宗存於南楚使館秘庫。”
他推過玉牌。
“這算今日嚇到姑娘的賠禮。”謝雲舟起身,月白長衫在燈下泛著冷光,“至於要不要蹚這潭水……三日後,白貴妃在宮中設”賞花宴”,邀了京中三品以上官員家眷。林姑娘若真想查,那或許是個機會。”
他頓了頓,補充道:
“當然,也可能是個陷阱。”
作者閑話:
謝雲舟給出的卷宗是真是假?白貴妃賞花宴有何玄機?蕭景珩將如何應對白家反撲?林晚晚是否該繼續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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