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7 更新時間:25-12-02 22:27
“殿下,請隨我來。”在弗順的指引下,施恩齊穿過被打理得別有一番情致的園林。
施恩齊走到瞰茝軒下,隻見裴閬外罩一件石青紗質大氅,內襯玄色交領長衫,衣襟隨意敞開些許,露出裏層衣領的暗金線繡紋,就差把矜貴二字寫在臉上。他笑得如沐春風,不知在與任太傅交談些什麼。
施恩齊抱臂立在原地,正當他百無聊賴與自己打賭,裴閬何時抬起頭來看他時,裴閬便向任太傅微微頷首道別,往他這邊來了。
“陛下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恕我招待不周。”裴閬的目光沒有在施恩齊身上多做停留,他看向施恩齊身後的弗順,“弗順,將昨日抓的風寒藥給我。”
於是裴閬再次將九五之尊的大宴天子晾在一旁,朝任萬重離去的背影跑去。
聽見背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任萬重無奈,轉身回來拍了拍他的肩:“我本以為宗廟之事讓你們心生嫌隙,看來是我想錯了,你們許久未見,敘敘舊也好,我就不多打擾了。
“這是我照著聶家上好風寒藥藥方抓的,先生早日康複。”裴閬將手中的幾個紙包遞給任萬重。
施恩齊看著亦師亦友的兩人,心中百感交集,明明仍萬重曾經也是他的老師可,南下柏州分別前的一句朽棘不彫卻將他們間的師徒情誼一刀兩斷。
“太傅注意身體……”施恩齊的聲音越來越低。
“謝陛**恤,老臣告退。”
再回到會都時,再無師生,隻有君臣。
而那句微不可聞的“回頭我我叫鄭愈安帶宮中太醫回去給您瞧瞧”,如鯁在喉,大抵是永遠說不出口了。
“在孤麵前演什麼師生情重。”施恩齊用刻薄的言語維護著自己身為上位者的尊嚴。
“陛下竟覺得我是演的,任先生聽到,該心寒了。”裴閬垂眸,一幅頗為惋惜的模樣——沒了衝撞太廟的容光盡失,也不似大理寺馬車上的畢露鋒芒。
施恩齊這才細細端詳起來這位聲名赫赫的靖遠世子,不得不承認,裴閬生的是極好看的。
靖和公主那般絕代佳人,見之難忘,而她的獨子裴閬,堪稱完美地繼承了她的長相。
他的眉仿佛用最上等的毛筆精心描繪過,恰到好處。一雙清墨般的桃花眼深邃似譚,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是抹了極淡的紅暈。鼻梁**卻不淩厲,一側綴著顆淡淡的痣。唇瓣**,色如渥丹。而顴骨到下巴幹淨利落的線條,又為他添了幾分清冷疏離的矜貴。
“陛下想什麼呢,看得如此出神。”裴閬抬眸,撞上施恩齊那道灼灼的目光。
這一瞬,施恩齊分明看見,那雙似笑非笑的眸中,正氤氳著自己帶著幾分怔忪的模樣,連嘴角下意識抿起的弧度,都在那片朦朧中無所遁形。
“顧盼流連,一笑琅然。”這話寫得確實貼切,施恩齊竟脫口而出。
他也算是明白,施恩窈為何鬧著要跟來了——當真是美得賞心悅目、動人心魄。
“陛下還喜歡看這個?”此時裴閬目睹自己九五之尊的堂弟癡望著自己,著實是被噎住了。
這句話本來出自翊華賦,隻是近年來被眾多話本引用,成了對靖遠世子昳麗形貌的最佳描述。
那篇賦,相傳出自一位無名文人之手——據說他曾於宮宴之上得見靖和公主,驚鴻一瞥間便覺天人下凡,念念難忘,遂揮毫成篇。可無人知曉,這筆墨間的驚豔,實則是裴閬十五歲那年,醉臥永寧宮時一場綺夢醒來,憑一腔洶湧文思筆走龍蛇、一揮而就的心血。
“什麼這個那個的,我隻知道施恩窈總是念叨這句話,磨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施恩齊隻覺裴閬也很莫名其妙,那眼波裏為何看誰都瀲著些不明的曖昧。
可惜,裴閬是個危險又狠心的人物,眼含繾綣,手落無情。
“我看陛下也不錯……”裴閬眸中浸著揶揄,想著曾經閑來無事看過的話本子裏有什麼話能膈應一下施恩齊,於是他提高聲調,用最鄭重其事的語氣奉承著,“銜燭昭宸,龍馭宴土,帝臨九域,祚延千秋。”
於是兩人都閉了嘴,顯然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施恩齊取出一個錦盒,開口打破了良久的沉寂。
“那日世子的象牙令牌不慎遺落,掉在孤馬車上,孤親自送來裴府,物歸原主。至於這塊白玉令牌,待錦鯉池池水剛剛化開,孤就命鄭愈安他們去撈,撈起來時便發現碎了一角,先帝遺物,美玉難求,瑕不掩瑜,隻好委屈世子用這壞了的令牌。”
聽到這番話,裴閬的臉色越來越差,他簡直無法想象鄭愈安一幹人等在錦鯉池撈令牌的景象,痛心疾首道:“陛下是愈發荒謬了。”
“予隘,我要走了。”施恩齊從錦盒中取出缺了一角的羊脂玉令牌,放在裴閬手上,附在他耳畔壓低聲音,“崔護一案留中不發,相位空懸,你若願意,就回來吧。”
“陛下慢走,一路順遂。”裴閬後退幾步,俯身作揖,隨後將令牌掛在腰間。
雖說是還了令牌,但是被“禁足”在府上,他不能出去,但外邊兒的人能進來,落魄裴府竟變得門庭若市——翌日,裴府又來了位貴客。
老樹枝椏間還掛著枯褐色的殘葉,卻已有嫩綠的芽苞鼓脹著,像攥著一把細碎的春光。一輛馬車在裴府門口停下。
少女揭開錦織的簾子,“裴先生,好久不見。”
“會都這天氣咋暖還寒的,聶小姐倒好,讓我在門口站了許久。”裴閬立在階上,攏了攏身上的月灰夾紗披風,抖落一身料峭。
聶北宴穿得單薄,剛剛躍下馬車,就被一陣裹著殘冬冷硬的風灌得縮頸,背脊卻被春日烘得發暖,她麵帶歉意:“先生辛苦,會都確是不比柏州。”
“這什麼風把聶小姐吹來了?”
“我來索債。”聶北晏眸中翻湧的情緒說不清也道不明。
裴閬將披風脫下,本想為聶北宴披上,聽到她這番話,手上的動作一頓。
“施恩齊的風流債。”聶北晏從裴閬手中拿過披風。
裴閬喟歎一聲:“聶小姐當真是膽略過人,這是要去宮中尋陛下的仇了。”
“隻是些在柏州的往事,一言難盡,北晏今日前來,煩請先生助我潛入宮中。”
“外頭冷,我們進屋說。”大抵裴閬是在門口候著聶北宴大駕光臨的時候被穿堂風吹了許久,他敲冰曳玉般的聲音夾雜著沉悶的鼻音,聽起來倒是有些像溫聲軟語了。
聶北晏把那件披風搭在木架上,隨裴閬穿過屏風,隻見那張紫檀木書案上擺著一盤未見分曉的棋局。“我與先生下完這盤棋吧。”
“知我者莫若阿晏啊。”裴閬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俯身點燃了博山爐。
一縷薄煙冉冉升起,輕撫著聶北晏的鼻尖,她嗅到了那熟悉的甜潤醇厚的桂花香氣,“闊別多年,先生品味一絲未變。”
棋盤上黑白分明,錯落有致,頗有針鋒相對的意味,隨著殘陽漸漸將棋盤染上暮色,這盤棋局變得僵持起來。
裴閬望著聶北晏眼眸低垂、沉吟思忖,驀然開口:“昨日施恩齊來過府上,他要成親了——與崔護千金崔令儀,三個月後舉辦封後大典。”
聶北晏緩緩拈起一枚黑子,在指間轉了半圈,才緩緩落下,聽到裴閬這番話,她指尖頓住,再抬眼時,眸中已多了幾分凝重,輕輕歎了口氣:“走錯了……”
“阿晏可要悔棋,畢竟是久別重逢,我讓你一局。”裴閬指尖輕叩桌沿,唇角噙著一抹淡笑,眼眸裏映著棋盤光影。
“落子無悔。”聶北晏搖了搖頭。
裴閬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棋子的冰涼質感,指尖捏著一枚棋子懸於半空,目光在棋盤上緩緩掃過,似在梳理棋局脈絡。隨即手腕微沉,棋子與青玉棋盤相撞,發出清脆的“嗒”聲,驚飛了簷下停駐的麻雀。
白子穩穩落在斷點處。
“我倒希望阿晏真是去索債,而非為了什麼飛蛾撲火的執念,一錯再錯。”裴閬示意聶北晏低頭——棋盤上的黑子已是輸的得一塌糊塗。
裴閬從桌上的錦盒裏取出一枚象牙令牌,正是那夜他從大理寺離開時扔在施恩齊馬車上的那枚。
“這令牌你收好。”
聶北宴接過裴閬遞來的行走令牌,又瞥了一眼裴閬懸在腰間那枚刻著靖遠二字的鑲金羊脂玉雲紋令牌,竟缺了一角。
她有些不解得問道:“裴先生為何會有兩塊不同的令牌?且先前配的那塊似乎是磕壞了……”隻是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沒了底氣,她自己看見裴閬的臉色籠著一層陰翳。
博山爐的香燃盡了,暮色已逝,周遭被黑暗籠罩。
裴閬顯然不願回想起這段不愉快的經曆,起身點燈,棋盒裏棋子不知怎的被打翻,瞬間散落一地,裴閬沒去理會。
“你拿這令牌,說你是雲階宮的女官,他們便會放你進去。”
“勞先生費心了,北晏感激不盡。”聶北宴幫著收拾好散落的棋子,起身作揖,沒再追問這令牌其中的原委。
“何必言謝,隻是那宮闈勾心鬥角、暗藏殺機,定不要像今日這般毫無警惕之心,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裴閬用打火石將案上的燭台點燃,火光照亮了他昳麗的臉龐。
“北晏謹記先生教誨。”
如今他把令牌交給聶北晏,施恩齊要怪也隻能怪自己作繭自縛。
想到這兒,裴閬愈發期待施恩齊在宮中遇到聶北晏時會是什麼模樣,窘迫的,亦或是氣急敗壞的,可惜不能親自去看看。
在崔護一案塵埃落定前,他沒有辦法露麵,更不該露麵。畢竟,施恩齊對於崔護一案留中不發,就是為了將鍾睿一類崔護的狐朋狗黨一網打盡。
而他這靖遠世子在世人眼裏看來,不過是個因不守本分而被撤下行走令牌禁足在裴府的落魄宗氏宗親,是施恩齊的眼中釘、肉中刺。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