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0 更新時間:25-12-10 06:48
“此處僅備有青鬆子,還請陛下見諒。”
何承故關上書房的門,房內溫暖,似乎為朕的到來等候多時。
他在書桌後研墨鋪紙。
朕停在半人高的暖爐旁,手懸在暖爐上空,方才的僵硬有所緩和。
朕抬頭,借著火爐雀躍的光,看向一旁緊緊相連的書櫃。東西兩側是數個緊鄰的書櫃,書櫃約兩人高,每一格間擺滿書卷。
兩側各留有一扇窗,處在一人高處,上下亦為書櫃。月色透窗,灑下清輝。
丞相僅點燃書桌上兩盞長燭。昏暗,朕卻感到安心。
“無妨。”朕搖頭,走向書桌。
朕取了一支毛筆,在硯台沾上墨水,在紙上停頓,不知如何下筆。
“還請陛下隨意,陛下所作,無論是何都好。”丞相笑,看穿了朕的猶豫,停下研墨的動作,立在朕身側。
“嗯。”朕點頭,在紙上揮動毛筆。
在燭火下,雖能看清。
但朕卻視野模糊。看不清他。
朕所作為荼蘼,數枝相連,將白紙吞食。因隻有墨,無法給荼蘼上色,這花便少了些鮮活。
“這荼蘼,在陛下手下栩栩如生。”
“丞相不嫌便好。”朕放下毛筆,直起身子。
“怎會嫌棄,陛下為臣作畫乃是夢寐以求之事。”丞相忽然湊近,朕一時僵住,他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歉意地對著朕笑。
“燭火昏黃,臣想要細看,還請陛下恕罪。”
“……”太近了。朕要瘋了。
他彎腰,身子與朕緊挨。低頭,細細看著畫。朕微微側眸,他發間的香氣將朕纏繞。
朕的手,落在桌麵,與狼毫相距半指。
“……!”
他忽然伸手,握住朕置於桌麵的手。
“陛下可否將狼毫予臣。”
他幾乎要貼在朕的麵頰上了,鼻間吐息落在朕的麵上。他似乎不覺手下有何不妥,甚至將朕的手更加握緊。
“……好。”朕僵硬著,抬起右手。牽動著他。
他接過,左手忽然扣住朕的手。
“啊,陛下恕罪,臣有些看不清。”
他俯在朕的肩上,吐氣如蘭。氣息不由分說的沁入衣間。
他沒有任何動作,時間似是凝結。他掌心的溫度將朕融化。
……給予朕溫暖,是否殘忍呢……不要離開,不要消散。
直到火爐響起噼啪聲,朕方如夢初醒。
“謝陛下。”
他在朕的耳畔輕語,鬆手。
“不必多謝,時辰不早,朕也該早些歇息。”朕轉身,卻撞入他的懷中。清香撲鼻。近在咫尺。
“陛下……”
“失,失禮!”朕慌張的想要離開,他卻攔住朕的去路。
燭火昏暗,一切都看不清。朕將溺斃於此。
他絲毫不動,低頭,幾乎與朕鼻尖相抵。
“陛下的披風……”
他伸手。四周寂靜。
他的指腹觸碰係帶,無意間,與朕裸露的脖頸相觸。微涼。
吐息,落在朕的鼻尖。
清香沿著距離將朕包裹。心跳忽然遠去。
朕抬眸,唯見他模糊的輪廓。平日淺色的雙眸,如此昏暗。讓朕無措。
“有勞。”朕臉頰溫度滾燙,他的指尖收回,朕慌忙從一側走出。
“……無妨。”
他的聲音低沉,在朕身後響起。與往日不同。
朕猶豫一瞬,想要看清他的神色。但,終是提步向前走去。
“……”
停在門前,朕伸手。另一隻手率先落在門上。
“臣,護送陛下。”
“……有勞。”
朕邁出門檻,寒風刺骨。
丞相同朕走出,關上門。
“陛下可曾記得那年子夜?”
“……記得。”
朕偏頭,妄圖藏匿於廊下陰影,讓他看不清朕的神色。
他的言語挑動朕的情緒,陷入貪戀的時光。
那是什麼時候呢?安和九年吧,也是朕即位的第九年,最後幼氣的一年。
“陛下,長公公與宮人等皆已入眠。”
彼時,何承故正是舞象之年。身姿修長,溫潤如玉。京中人人稱讚、豔羨的少年。
他立於梁宗淵榻下一尺之外,垂眸,看著從床上翻身走下的孩童。
殿內昏暗,唯有月色,透過窗欞。
“事不宜遲。”梁宗淵隨意扯過一件披風,拉起何承故的手。
何承故垂眸,看著他淩亂的發頂。又移開目光,看向前方。
一路無言。
走過守在殿外的宮人,梁宗淵的步子又慢了許多。自是心驚膽戰。他從未做過這般大膽之事。
何承故任由他拉著自己,見他慢下來,不禁有些好笑。
“何人在此……”
聲音從身後傳來,吐字清晰。
梁宗淵慌了神,鬆開手,腳步慌亂向前跑去。
“……”何承故回眸。守夜宮人依舊靠著門東倒西歪,並無醒來的跡象。
他又看向梁宗淵。
他正躲在階下的柱子後,隻有衣角不慎露出。
何承故停在梁宗淵身側,彎腰。
“陛下。”
“……”梁宗淵知是自己太過警惕,頓感窘迫。他偏過頭。
“陛下,走吧。”何承故不禁輕笑,蹲下身,將他淩亂的衣襟撫平,“太傅還在等著您的賀禮。”
“陛下。”有人站在朕麵前,朕抬頭,是長公公。
沉思間,已停在大殿外的廊下,殿內仍然歡歌載舞。太傅與一些臣子候在此處,行禮。
朕猶豫一瞬,終是解開頸間他的披風。轉身,遞給他。而後迅速接過長公公手中的披風,恐被看出任何私心。
“時辰不早,早些休息吧。”朕披上披風,不去看他們。
“是,恭送陛下。”
朕轉身離開。
·
“明日祭祀,不可出錯。”聲音頓住,“陛下此月日日練習,想必並不會出錯,不是嗎?”
“是……”
我開口,麵前的人滿意輕笑。一片昏暗。
……
“臣重複不止十次,你可曾記過?不可出錯,不可出錯,陛下是把臣所言當做耳邊風了!……你可知一步錯步步錯?!每一步都至關重要,你是帝王,你錯了一步,全天下的人會記上一輩子!”
”哭!你可真是一句都說不得!你是皇帝,這幅樣子讓旁人看去成什麼樣子!”
“日後在朝堂之上,有人辯駁你的政令,批駁你的行事,你要如何?哭嗎?誰會在乎你哭不哭,他們都會看不起你!”
”今日之事,連臣都會被恥笑,全天下的人都會笑話你我。我這一月來的心血,指導,全都付之一炬了!……他們會笑話臣無用,笑話你愚鈍……”
“……”我妄圖開口,喉間卻哽咽,淚水無法控製。因情緒的激動,身子都在顫抖。
是我的過錯,太傅,我……
“太傅……”聲音哽咽,心口沉悶。
……
醒時天色昏暗,榻下的燭火早已熄滅,暖爐微弱火光跳動。
從濕滑黏膩的夢中驚醒,胸膛悶痛。朕推開厚重的錦被,雙足落在檀木踏腳。
寒意將朕的思緒從黑暗中拉出。
四周寂靜,宮人們應還在休憩。
估摸時辰,許是醜時末。朕胡亂抹去鬢間的冷汗,心跳逐漸平穩。
怔愣片刻,提步,推開通往園中的隔扇門。
月如鉤,獨上西樓。傾下冷霜。
朕在廊下站定,冷汗凝固,風灌進衣衫。
園中西南側是一棵十五年歲的梧桐樹。
……是朕幼時同丞相一同栽下。
竟已有十五年之久嗎……
朕倚靠在廊柱,雙手垂落身側。
垂眸,長發垂落於身前。
幾日前丞相的音容浮現。
似此時已與他相見,鼻息間的冷意摻雜了清香。朕提步,走向梧桐。
距離頗遠,園圃花草已化為塵埃,梧桐唯餘枝幹。
瘦小的枝幹已粗壯高大,一切凋謝重生。或許它脫胎換骨,早已判若兩人。
……苦守原地,天真愚鈍的,隻有朕。
朕撫上梧桐,風穿堂,吹起朕散落的長發。抬眸,雲霧遮住寒月。
……祭祀,時日漸近了。……若是朕的記憶並未出錯,過兩日似乎便是小雪了。
丞相已二十有九,與朕相伴十五年。
朕不應,也不該,妄圖觸碰他。
……朕的時日無多……朕應如何呢……
朕太過貪婪。
朕應知足他與朕相伴的年歲。
……可否允朕向你踏出一寸,丞相。
相距千裏,僅求在浩渺煙波中,穿過雲霧,捕捉你的色彩。
“……”朕抬頭,空無一物的枝丫層層攀升,直抵天空。
朕一時無思無憂,思緒隨風,約一盞茶的時刻。
寒風毫不留情,朕隻感**刺痛。卻又因寒意與風聲感到亢奮,久久沉浸於此。
回神,朕提步離去。闔門,用錦被將自我緊緊包裹。
很黑,很冷,朕……孤單,嗎。
·
“陛下,此乃祭祀相關事宜。”
早朝後,太傅與尚書一同踏入禦書房。
朕在檀木桌後,正處理今日奏折,聞聲抬眸。
他二人拱手行禮,身著朝服。
殿內檀香纏繞,朕放下狼毫。
長公公接過宋尚書手中的折子,將折子攤開於桌麵。
“太傅若已修正,朕便無異議。”朕隨意翻看,一目十行將流程閱覽。
“是。”太傅拱手。
“那便勞煩諸位。”朕合上折子。
“是。”
他二人退下。
朕看著折子,回憶往年祭祀的流程。
祭祀自每位帝王十歲開始,每年一祭。
以穀祭天地,帝王親手將糧草種於田地,將”無食而亡”鐫刻於心。種子囊括糧食,與牛羊等所食草料。
朕思忖。
約有近百顆種子,每一顆都需由朕彎腰,撥土,掩埋,灑水,種於祭壇下的土地。而後,需勤加探望。雖有宮人等照料,但帝王所做乃重中之重。
祭壇下的土地,經朕十年的照料,很是肥沃。糧草也甚為繁茂。
並不辛苦。
……朕不禁苦笑。
來年,恐無法親手將果實采摘。
明年祭祀,該由何人呢。
起身,踏入室外,停在廊下。
朕抬眸,雪飄落,無聲無息,使所有人猝不及防。
……今年的雪,比往年早了許多。
“陛下。”披風落在肩頭,長公公候在朕身側。
朕垂眸。
今日無風,雪,覆蓋枯枝。
重疊,覆蓋。
“今日天氣甚好……”朕開口。
“……是。”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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