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28 更新時間:25-12-06 23:49
冰冷水流淌過戚夏的指隙,他擠出三泵洗手液,來來回回搓了幾分鍾,直到完美複刻七步洗手法後手才離開感應區域。
摘下手套後,左手上的燒傷疤痕醜陋又顯眼,還帶著刺骨的疼,不知是冬日的水太過冰寒,還是綿延至今日的那場火仍在燃燒。
戚夏扯過幾張紙擦幹左手,戴上皮質黑色手套,手套包裹著整個手掌和最後兩根手指,完美遮住燒痕的同時,看著就和美術生會帶的防誤觸手套一模一樣。
鏡中人沒有半點表情,戚夏抬起頭盯著自己的臉凝視三秒,隨後扯下口罩扔進垃圾桶,轉身快步走出洗手間。
行李轉盤緩緩運行著,周圍擠滿飛機乘客。戚夏眯著眼睛環視一周,確認沒有某個礙眼存在後才行至轉盤邊上。
腦袋裏亂糟糟的,那句“歡迎回來”仿佛還縈繞在耳邊,如蛛網般黏著,揮之不去。
手下意識滑進外套口袋裏,他摸出一顆薄荷糖塞進嘴裏。清涼氣息在嘴裏散開,被曼陀羅花香熏得暈乎的大腦也逐漸開始運轉。
五年過去了,按戚夏的設想,分手後的兩人就該互不打擾,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直至生命終點也不會有交彙的可能。
可事與願違,他剛踏上回國的路,死去的前任就像幽靈一樣纏上來。
生鏽的記憶上裂出一道口子,戚夏想起機場起飛前做的那個噩夢。
五年前為了徹底擺脫池競野,他像個瘋子一樣在別墅的每個角落潑上燃油,打火機點燃擲入油桶時,他整個人也置身火海,“滋滋”電流聲從房間各個角落響起,是微型攝像頭燒炸的動靜。
戚夏留在畫室裏,盯著唯一一個他親手裝上去的攝像頭,沒理由地大笑起來。
他已經想到解脫後會是怎樣場景,火焰爬上他的腰腹,戚夏看見天使在向他招手。
湛藍色行李箱出現在視野裏,將戚夏拉回現實。
很不幸,他活下來了。
烈焰沒能殺死他,但此後五年他再也沒遭受池競野的騷擾,這個人仿佛和他的前半生一起葬進大火裏。
重逢來的如此快,前麵沒有池競野的五年是真實存在的嗎?他有些分不清了。
口袋裏手機自從關掉飛行模式,就一直震動個不停。而現在,電話鈴更是催命符一樣響起來,戚夏掏出來一看,“施喻升”三個字很有精神地躺在手機屏幕上,他按下接聽。
“我天!老夏你可算落地了!我這盯著航班動態呢,生怕你那飛機一個想不開掉太平洋裏喂魚了!”
一如既往的聒噪,卻像一劑強效安定針,瞬間將戚夏從那種緊繃的、與池競野相關的詭異氛圍裏拉扯出來,踏入了實實在在的、充滿煙火氣的人間。
施喻升和他自小相識,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可以說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
“托您的福,飛機平安落地,人也健在。”行李箱的滾輪在機場光潔的地麵上發出規律的輕響,戚夏邊講電話邊朝出口走去。
“平安就好,咱這五年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盼回來了。”施喻升小嘴叭叭的說個不停,“十小時高空旅行咋樣?”
“還能怎樣,經濟艙的座位對身高超過一米八的人可不算友好。”戚夏聲音帶著長途飛行後細微的沙啞,“倒是你,聽起來中氣十足啊,最近沒熬夜趕稿?”
“嗐,最近行業不景氣啊,各大新聞社的頭條全被那姓池的霸占完了,別的內容寫什麼都沒用。”作為藝術雜誌編輯,施喻升整天有忙不完的事情,“聽同行說那小子最近跑Y國度假來著,老夏你沒碰著他吧?”
戚夏頓了幾秒,嘎嘣一下給薄荷糖咬碎了:“飛機上曼陀羅味兒特別濃。”
“啊……啊?”施喻升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幹懵了。
“woc,不對勁,你倆不會真碰上了吧?!!”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巨響,憑借多年交誼施喻升一過腦子就悟出他的意思,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竄起來,“咋回事啊?五年都沒動靜,你一回國就詐屍了?”
冰涼薄荷味浸過喉嚨,戚夏嘴巴張了又張,實在不知怎麼解釋,於是換了個話題:“這個不好說,畫廊位置選得怎麼樣咯?”
“有眉目了,在梧城新區那邊,一個挺有格調的藝術園區,原先是家設計工作室,業主移民急轉,價格也合適。就是……”
琢磨出一絲不對勁,戚夏挑眉嗤笑一聲:“又和那姓池的王八有關?”
“是……那地兒離瀚海資本的新總部大樓……直線距離不到三公裏。”
瀚海資本,池競野接手後的池家產業核心。他幾乎能想象施喻升在電話那頭擠眉弄眼的表情。
“梧城就這麼大。”戚夏的語氣聽不出波瀾,“難道我要因為他,把畫廊開到荒郊野外去?”
“嘿,我就知道你這脾氣!地址和聯係人微信發你了,你先看看資料。對了,晚上給你接風,老地方,”彌渡”,位子訂好了,七點,不見不散啊!必須來,不然我殺到你家去!”
“那你殺到我家來吧,今晚慈善晚宴呢。”戚夏扯起一個笑,打趣對麵,“今晚回來看不到你,我殺你家去噢。”
說著就掛了電話,微信提示音接連響起。施喻升的效率一向很高。戚夏點開圖片,粗略掃過場地照片和基本資料,地理位置、空間結構、采光條件確實都符合他的要求。看完選址資料,也沒管施喻升齜牙咧嘴發來的一大堆質問,回了句“收到,謝了”,便將手機揣回口袋。
走出機場,冬日的冷風立刻穿透單薄的外套襲來。戚夏拉高衣領,站在路邊等待預約的網約車。空氣裏是熟悉的、屬於國內城市冬季的幹燥凜冽,混合著汽車尾氣的味道。離開五年,這座城市變化巨大,天際線被更多陌生而冷硬的摩天樓重新勾勒,但底子裏那種宏闊又匆忙的氣質,依然沒變。
車子駛向市區,戚夏靠在椅背上,側頭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從淩晨到現在,他幾乎接連不斷地遭受著來自池競野這三個字的侵襲,整個人的疲憊值得往上翻三倍。
如果說昨晚他到機場隻是因為連著幾天熬夜趕畫稿,身體有點死了。那他現在就是因為前任詐屍,腦袋有點死了。
從機場到他市區的住所,車程將近一小時。戚夏上車沒多久便昏死過去,直到小區門口才被司機師傅叫醒。
拖著疲憊的身軀,戚夏一回家就直奔沙發,也不管上麵有沒有灰塵就徑直倒了下去。這是他早些年間讀大學時住所,安保嚴格,視野開闊。屋子裏家具齊全,整潔得近乎沒有人氣。戚夏將行李箱推到客廳角落,沒有立即整理,而是先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繁華的都市景致,車流如織。他的倒影模糊地映在玻璃上,一個高挑清雋的輪廓,左手上的黑色手套在室內光線下顯得格外突兀。
他摘下手套,指腹輕輕撫過左手手背上凹凸起伏的疤痕組織。冰冷的觸感之下,仿佛仍有火星在皮膚深處陰燃。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郵件提醒。來自Y國代理畫廊的季度結算報告,以及幾封國內藝術媒體和潛在合作方的問詢函。事業重心轉移絕非易事,但這是他必須走的路。離開,是為了療傷和逃避;回來,則是為了麵對和重建。
其中,最上麵的郵件是慈善晚宴的邀請函,誠邀畫家Seventh前往參加。
自五年前宣布退圈,戚夏便遠赴Y國,在久負盛名的聖魯修藝術學院潛心進修。期間,他以“Seventh”為筆名匿名發表畫作,第一個作品就在蘇富比拍賣會上以三億歐元的天價成交,創下當代新生代畫家作品成交價的新紀錄。
此後,他以“Seventh”之名持續創作,憑借標誌性的冷冽風格與充滿故事性的畫麵語言,持續獲得藝術評論界的高度評價與收藏家的熱烈追捧。短短五年間,Seventh迅速成為Y國最具知名度的新生代畫家,並在國際畫壇嶄露頭角。
這是Seventh對外的首次露麵。戚夏作為退圈藝人,以這樣的身份再次回到公眾麵前,不知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戴上手套,轉身開始收拾行李。衣物歸位,畫具和部分便攜作品妥善安放。當他把最後一個畫框靠牆放好時,已經累得手都抬不起來了。
定好鬧鍾,戚夏癱倒在柔軟床鋪裏,不消三秒就昏睡過去。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的頂層辦公室裏,池競野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把玩著一枚素圈戒指。助理站在他身後,恭敬地彙報:
“池總,今晚星耀慈善晚宴的嘉賓名單確認了。戚夏先生將以新銳畫家”Seventh”的身份出席。”
“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我旁邊。”
“可是...原來的座位表...”
池競野轉頭睨了他一眼,beta助理瞬間噤聲。
“是,我這就去安排。”
助理離開後,池競野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桌麵上的牛皮紙信封。裏麵是戚夏上個周在國外的所有動態——深夜在畫室裏趕稿,傍晚在酒吧買醉,以及完全顛倒作息的睡眠。他的指尖撫過照片上那張熟睡的側臉,眼神複雜。
鬧鈴響起時,天空已經黑了大半。戚夏掙紮著起床,去浴室衝了個熱水澡。溫熱的水流衝刷掉長途飛行的疲憊。鏡子裏,水汽氤氳,隻有頸後那個貼著抑製貼的腺體輪廓隱約可見。
他伸出手指,輕輕撕掉抑製貼。曼陀羅黏膩沉悶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仔細嗅聞,其中卻摻雜著鐵鏽的氣息,冰冷而沉默地混合在花香裏。
視線下移,左邊胸口是和左手一般無二的燒傷疤痕,一直連綿到後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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