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06 更新時間：25-12-13 18:55
豐曆十七年，那時候拂羽詞才七歲。
暮春的細雨如絲，輕柔地灑在京都的青石板路上，將整座城池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
拂羽詞悄悄地從課堂上溜了出去，他不愛學習，老先生講課更是古板至極。
皇宮太大，他找不到回去的路，摸索到了太和殿。
太和殿周圍種滿了玫瑰花，連著醜陋的青石板路也愈發變得漂亮了起來。
有位婦人挽著頭發坐在屋簷底下，繡著衣服，那婦人眉目如畫，一塵不染，似那天上彎彎的明月，漂亮極了。
拂羽詞看呆了，連背後傳來的腳步聲都沒聽見。
“從哪溜來的小耗子？跑到我這兒來。”來者提溜起拂羽詞的衣領，將他逮動物似的逮起來。
拂羽詞吱哇亂叫的動起來，扭頭去咬他，尋竹被他咬了個措手不及，隻好放手。
尋竹“嘶”了聲，拂羽詞才想起來作為皇子的禮儀，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哇”。
也不怪拂羽詞，就算看久了的秀娘，也就是尋竹的母親，有時候也要被自己兒子給驚豔。
他像一支從萬裏冰封禁地裏開出的紅玫瑰，帶著雪特有的涼薄，卻又有被歲月和時間打磨過後的風流，美的驚心動魄。
尋竹拍拍他的**：“哇什麼？沒點皇家禮儀。”
說的跟他有似的。
拂羽詞的：臉還沒以前那麼厚，卻無師自通掌控了哭這個技能，小嘴一癟，哇哇大哭。
“我沒學過……”拂羽詞邊哭邊看尋竹，小眼神可憐地尋竹難得的良心受譴，“沒人教我呀……”
尋竹尷尬的咳嗽兩聲，拎著這小蘿卜丁往屋內走去。
秀娘看著兒子拎著一個小蘿卜丁往裏麵走，定睛一看，原來是皇帝最小的兒子。
自己兒子挺虎，她想。
“阿竹，快把人放下來，他身體不好，被你一折騰感冒發燒，皇上怪罪下來，我們也承擔不起。”秀娘連忙讓他把人放下來。
拂羽詞才看清楚眼前的婦人是自己母親的好友，兩人一人是宮女，一人是秀女，兒子又是皇子，自然交往頗多。
“秀姨！”拂羽詞飛撲向前，抱住秀娘，撒嬌道，“你怎麼好久沒來看過我和母親了？”
“你們認識？”尋竹問他娘，“多久的事兒？”
秀娘接過拂羽詞，起了逗弄兒子的心：“就在你到處找漂亮姑娘的時候。”
“娘，當著小孩子麵別亂說。”尋竹被**弄得耳根子發紅，“他還是個小孩子呢。”
拂羽詞嘴巴一撅，又開始鬼哭狼嚎：“漂亮哥哥不要我了！不要找漂亮姐姐好不好？漂亮哥哥……”
尋竹活了十多年，從未被人叫過漂亮哥哥，眼下慌得不行：“誰是漂亮哥哥？不對，我們認識嗎，我要找漂亮姐姐，跟你有什麼關係？”
“哇！”拂羽詞嚎啕大哭。
“不要，不要！不能找漂亮姐姐，就是不能找！”拂羽詞嚎道。
尋竹一個頭兩個大，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娘。
秀娘哄他：“為什麼漂亮哥哥不能找漂亮姐姐？哥哥也是要成家的，他也老大不小了。”
拂羽詞絞著手指，嘟嘟嚷嚷：“他不能成家，也不能找漂亮姐姐。”
“哦？為什麼呢？”秀娘循循善誘，“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呢？”
拂羽詞語出驚人：“因為漂亮哥哥要當我的新娘！”
尋竹仿佛被雷劈了，聲音略微顫抖：“你說什麼？”
“漂亮哥哥等我長大了，要當我的新娘！”拂羽詞又重複了一遍。
尋竹臉黑如鍋底，擼起袖子準備和他一決勝負。
拂羽詞人小鬼大，跑得比兔子還快，尋竹居然沒追上，氣徹敗壞：“小兔崽子！你最好讓我不要追上你。”
秀娘爽朗的笑聲回徹了整個太和殿。
後來尋竹死於藍池，秀娘整日鬱鬱寡歡。
在後來，拂羽詞母親的屍骨被找到，安葬於白須城。
他真的沒有親人了。
聲音逐漸遠去，拂羽詞意識逐漸回籠，燭火搖曳，在他的臉上折射出一小塊光。
夢中的場景仿佛在昨天，隔著戰火與黃沙，印在拂羽詞的記憶深處。
等等，記憶中有什麼不對勁。
尋竹踏碎牆角落葉，身後的火光已將半邊天幕染成猩紅，並在他蒼白的臉上忽明忽滅。
他將袖中的畫衣攥得更緊，指尖幾乎要掐進紙裏。
尋竹沒想到自己偷窺他們的事被知道了，在他取畫衣的時候，那夥人追了上來。
丹青的微涼透過布料滲入掌心，那是**織成的畫卷。
尋竹不敢走大道，專挑小街小巷，月光被枝椏撕碎，落在他沾滿泥汙的衣擺上。
行至一處死胡同時，追兵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鞋底踩碎的枯枝脆響清晰可聞，他猛然停下，被一位姑娘拉了進去。”
“噓。”姑娘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別說話，跟我走。”
尋竹借著微光看清了眼前姑娘的模樣，是幫他提前留下畫衣的那位小姐。
那姑娘繼續說：“我叫紫鳶，你還記不記得畫卷上的圖案。”
尋竹說了個大概。
紫鳶帶他走了幾條巷子，在樓蘭樓上按下了一個小小按鈕，轟隆，牆壁打開了，出現了一條向下蜿蜒的路徑，恍如一條蟄伏千年的巨龍。
“是當年修的密道。”尋竹呼吸一窒，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
豐皇生前無意間提到過，他為了防止有後世變故，在有些地方修了暗道，惟有看得清丹青秘事的人，才能進入。
寒風掠過，卷起他淩亂的發絲，他忽然想起豐皇看他的眼神—盡是猜忌。
原來，豐皇是怕他這個從外麵抱回來的起反心思，費盡心思修了密道，沒想到卻救了這個起反心思的他一命。
在牆壁關閉的那一瞬間，尋竹都見為首之人的臉上那道猙獰的劍傷，正是他當年賜予李親王的。
李親王是葉貴妃的心腹，雖然和二皇子關係不差，沒想到，葉貴妃死後，他歸了二皇子所用。
“你為什麼幫我？”尋竹停下腳步。
紫鳶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我是瑞秋的暗衛，她怕你出事，叫我在城裏麵待命，順便把令牌交給了你。”
從眼前這姑娘眼裏麵看出笨蛋兩個字尋竹打著哈哈道：“是嗎？”
“這令牌有什麼用？”尋竹話鋒一轉。
“我也不清楚，瑞秋她交給你，自然有它的用處。”紫鳶搖頭。
密道深處傳來了一陣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撬動石板。
尋竹和紫鳶立即對視一眼，藏匿在陰影裏。
片刻後，幾個黑影提著燈籠走了過來，為首之人沉聲道：“那小妮子肯定帶他進了這，丹青在夜光下能折射出不一樣的圖案，我們肯定能找到他。”
那人冷笑一聲，陰冷的笑聲在狹窄的通道中回蕩：“就算有那小妮子帶路，這密道機關重重，也難以活下來。”
“快走。”尋竹反客為主，推了紫鳶一把。
兩人順著光路繼續前行，卻在一處岔路口停了下來，兩條通道的石壁，都有大大小小的刻痕。其中一條，跟畫衣上的東西一模一樣。
“是陷阱。”紫鳶立刻反應過來，“既然他們知道丹青的秘密，也能來到這裏，就有可能偽造標記誤導我們。”
她蹲下來，仔細對比兩條通道的標記：“尋竹，你還記得那個衣服有什麼特點嗎？”
“衣服上的筆墨有微微閃痕。”尋竹立刻回憶道，“是金色的。”
“那個金色閃痕是西洋人往裏麵扔的金箔，仿製者會誤認成為是閃粉。”紫鳶毫不猶豫的選了有金色閃痕那個通道。
一陣躁動聲響起：“他們肯定往這走了，快跟上！”
追兵的腳步已至眼前，紫鳶一把推走尋竹，低聲道：“這條路跑到盡頭，有出口！”
尋竹道：“你小心。”便消失在黑暗中。
他摸索在黑暗中前行，耳邊是水滴聲和石壁摩擦的沙沙聲。“
前麵忽然傳來一道光亮，是出口！
尋竹發誓自己當將軍的時候從來沒這麼驚險過，正在他喘氣的時候，一道人影投了下來。
“真慢啊。”紫鳶說道，“我都讓你走最近的路了，怎麼還是比我慢？”
“你沒死？”尋竹有些詫異。
紫鳶梗了一下：“小說看多了是吧？”
“話歸正題，你手上的這個畫衣那還有一小半，具體在哪我不清楚，上麵應該有線索。”紫鳶示意他把衣服掏出來，“自己找吧，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你是個聰明人。
尋竹看著她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說，丹青能在夜色中出現另一種圖案。”尋竹忽然想起來那時候那夥人說的話，連忙將衣服對著夜光下。
那衣服在夜光下仿佛並非尋常絲緞，衣襟由肩頭垂落，仿佛一幅徐徐展開的山水畫卷。
其上漸變的靛藍與墨黑織出江河奔流之態，水波紋間隱約有金線遊走，如月光浮在水麵，波光粼粼。
然後，衣服慢慢的浮現出了銀光色的圖案。
那些圖案奔走交織，慢慢的浮現出了一幅地圖，和兩個字。
“藍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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