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12 更新時間:25-12-18 13:32
龍觀瀾嘴裏還叼著塑料叉子,叉齒上掛著最後一根泡麵,紅油在他唇角拉出亮晶晶的線。沒等他吸溜完,一陣香風撲麵,桂花香裏摻了淡淡的酒味,像誰把陳年的桂花釀打翻在玉階上。
“元帥!”
聲音脆得能擰出水,尾音卻帶著哭腔,一路碎玉般滾到他耳邊。龍觀瀾下意識抬頭,隻覺眼前一花,一團素白影子直直撞進懷裏。
“砰!”
塑料叉子當場折斷,斷叉戳在舌尖,辣油混著血腥濺了滿口。他疼得“嘶”一聲,還沒彎腰,兩條軟臂已經纏住他脖子,把他勒得腳跟離地。
“奴婢可算把您盼回來了!半個時辰前千裏眼就報您入境,可把素雲急壞了!”
聲音的主人像受驚的鳥,一邊說一邊往他肩窩蹭,眼淚鼻涕全糊在金甲胸口。龍觀瀾被蹭得心裏發毛,兩手懸在半空,抱也不是推也不是,工地那幫老光棍要是看見,能笑他三年。
“哎哎,姑娘,大姐,你先鬆手,我脖子要斷了!”
他好不容易擠出一句,對方卻哭得更凶,眼淚順著金甲縫隙往裏淌,一路燙到鎖骨。龍觀瀾這才看清:懷裏的姑娘約莫十七八歲,雲鬢高挽,素衣輕紗,腰間一條淡青絲絛,墜著兩塊羊脂玉,隨著抽泣叮當作響。
臉更小,巴掌大,鼻尖通紅,眼尾飛著一抹桃花色,像剛被雨水打過的杏花。龍觀瀾腦子裏“嗡”一聲,閃出工地食堂貼的那張女明星海報,可比海報鮮活多了,眼淚都是帶香味的。
“素雲?”
他憋出一句,聲音壓得低,生怕驚了懷裏的“畫”。姑娘猛地抬頭,淚珠掛在睫毛上晃啊晃。
“元帥!您走前親口說的,等您回來,要教素雲認字、寫符、算功德賬,還要帶素雲去弱水邊看銀河落雪,您都忘了?”
一句“奴婢”把龍觀瀾叫得頭皮發麻。他往後縮半步,素雲卻跟半步,兩隻手從他脖子滑到手腕,十指相扣,掌心冰涼,像怕他又飛走。
“我……我真不記得。”
龍觀瀾喉嚨發幹。他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昨天還在工地跟包工頭吵架,今天就成了“元帥”,還附帶一個哭包小迷妹?老天爺寫劇本也得講基本法吧!
素雲咬了咬唇,眼淚又要決堤。龍觀瀾眼疾手快,從袖口撕下一截裏布,金甲看著硬,裏子倒是軟緞,往她眼前遞:“先擦擦,鼻涕快過河了。”
素雲“噗嗤”一聲,又哭又笑,接過緞布,卻舍不得用,隻輕輕按了按眼角,又把布疊成方方正正的小塊,塞進袖袋,像存什麼寶貝。
龍觀瀾看得心裏一軟,歎口氣:“行,素雲是吧?你先告訴我,這是哪兒?我……腦子有點亂。”
素雲吸吸鼻子,拽著他袖子往府裏走:“回府再細說,外頭人多眼雜,四大伽藍剛走,指不定殺個回馬槍。”
龍觀瀾被她一拖,腳下踉蹌,回力鞋在玉磚上打滑,發出“吱”一聲長響,像夜裏劃玻璃。素雲低頭,瞧見那雙開了膠的鞋,眉頭蹙成倒八,眼淚又要冒頭。
“元帥,您怎生穿這般……破履?可是路上遭了劫?奴婢這就給您換新的!”
“別!”龍觀瀾趕緊縮腳,“穿著踏實,工地……0啊不,行軍打仗,就興這個。”
素雲半信半疑,卻不再堅持,隻把袖子又攏緊些,像護小雞似的把他護在裏側。龍觀瀾心裏好笑:這姑娘怕不是認錯了人,錯把李鬼當李逵?可錯都錯了,也隻能將錯就錯,先摸清情況再說。
兩人穿過回廊,一路桂花香濃得化不開。龍觀瀾偷眼打量:碧瓦飛簷,鬥拱層疊,比電視裏故宮還大,可柱子上真嵌著一顆顆“龍眼”,紅色玻璃球,一閃一閃,像監控。他職業病上頭,伸手去摳,被素雲一把拍掉。
“元帥別亂動,那是千裏眼分鏡,24時辰連靈山,摳壞了要賠功德的!”
“靈山?監控還聯網?”龍觀瀾嘴角直抽,小聲嘟囔,“老子回工地得建議老板也給塔吊裝一個。”
拐過回廊,眼前豁然開朗,一方天井,青玉鋪地,中央一株桂樹,樹幹粗得三人合抱,樹冠卻像被修剪過,圓圓整整,像顆大蘑菇。樹下擺著一張紫檀案,案上銅鏡高懸,鏡框雕著飛鳳,鏡麵卻烏沉沉,照不出人影。
素雲拉他走到鏡前,踮腳替他解發髻。龍觀瀾不慣被人伺候,縮脖子躲,被素雲一把按住:“別動,您這發髻路上跑散了,披頭散發去見客,要挨彈劾的。”
“彈劾?我一個小……小兵,還搞這麼正式?”
素雲抿嘴笑:“您是北極四聖之首、天河水軍大統領、正一品天蓬元帥,哪是小兵?您平日最講究威儀,發髻要高三指,鬢角留龍須,金冠要正,壓眉一指——”
她一邊說,一邊手指翻飛,把他一頭亂發攏得服服帖帖。龍觀瀾從餘光裏看見鏡中自己:金甲未卸,肩寬窄腰,臉被夕陽勾出硬朗線條,倒真有幾分“元帥”模樣,隻是左頰沾著一塊紅油,亮晶晶,像給戰神點了顆朱砂痣。
素雲也瞧見了,指尖聚出一點白光,輕輕一抹,油漬消失,鏡麵卻“嗡”地一聲,烏沉的鏡麵突然水波蕩漾,顯出清晰影像:
金甲少年,劍眉星目,鼻挺如削,唇線鋒利,帥得自帶鋒芒;可再往下,脖頸處卻沾著泡麵湯,紅油順著鎖骨往甲縫裏淌,一路把亮金染成花臉。帥與狼狽同框,像豪車貼滿小廣告,滑稽得可笑。
龍觀瀾“噗嗤”一聲,指著鏡裏:“這誰啊?明星拍落魄戲?”
素雲卻沒笑,她怔怔望著鏡中人,眼淚又無聲滾下來,一滴落在鏡框,濺起細碎光點。
“元帥,您可知道,您失蹤那一日,也是這般披金甲、沾酒汙,站在桂樹下,對素雲說——”我要去拆一座廟,拆了便回。”可一去,便是百年。”
她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壓得龍觀瀾胸口發悶。他抬手,想替她擦淚,又怕唐突,半空改道,去撓自己後腦勺,結果“當”一聲撓在金盔上,震得手掌發麻。
“那……那我現在回來了,你別哭,成不?”
素雲破涕為笑,用力點頭,鼻尖紅紅的,像顆小草莓。她深吸一口氣,退後半步,整襟肅拜,袖袂翻飛如蝶:
“奴婢素雲,恭迎天蓬元帥歸府!”
龍觀瀾被她這一拜,拜得手腳沒處放,隻能學電影裏大俠虛扶:“免禮免禮,平身……”
話音未落,桂樹無風自動,枝葉嘩啦啦響,銅鏡光芒大盛,鏡麵竟浮現一行鎏金小字:
【檢測到目標:第七任天蓬,身份確認,開啟府庫。】
“哢噠”一聲,桂樹根部裂開一道縫,青石地板緩緩下沉,露出一級級玉階,通向幽暗地底,風裏傳來潮濕陳舊的木香,像久無人至的工地板房。
素雲瞪大眼:“府庫百年未啟,竟認您了!”
龍觀瀾心裏“咯噔”一下,這代表什麼?代表他真成了“第七任”,代表這錯認再也退不回去。
他舔了舔嘴角,辣味仍在,像提醒他:別飄,你隻是工地來的農民工,裝神仙也得先站穩腳跟。
“下去看看?”他問。
素雲卻先一步擋在他身前,袖中滑出一柄短劍,寒光如月:“素雲為您開路。”
龍觀瀾望著她單薄的背,鼻尖發酸。多久沒人這樣護著他了?在工地,隻有他給別人墊鋼管、遞焊帽,誰管你死活?
“一起。”
他伸手,握住素雲執劍的手腕,掌心粗繭磨得她微微顫栗,卻沒有掙開。
兩人並肩,踏下玉階。
身後,銅鏡光芒漸斂,桂樹合攏,像一張巨口緩緩閉上。
最後一縷夕陽照在龍觀瀾背上,金甲與回力鞋同時沉入黑暗,像兩個世界被強行縫合。
黑暗裏,他聽見自己心跳
咚,咚,咚。
像塔吊升起,像鋼筋落地,像命運在敲鋼板,一下一下,告訴他:
農民工也好,天蓬也罷,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工地,不,這座天庭的“包工頭”。
幹不好,可是要塌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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