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882 更新時間:25-12-21 12:22
七月的江南,煙雨朦朧。
秦淮河畔的淩雲台上,三年一度的江南武林大會正到酣處。各派旌旗在微風中輕揚,台下黑壓壓坐滿了來自大江南北的江湖客。空氣中彌漫著茶香、酒氣,以及刀劍特有的冷鐵味道。
沈清弦坐在主位左側,一襲月白錦袍纖塵不染。他手中把玩著青瓷茶盞,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上切磋的年輕弟子。作為聽劍山莊莊主、武林盟主沈擎天之子,他代表父親出席此次大會,既是慣例,也是一種無聲的宣告——下一任盟主的人選,江湖早有共識。
“下一場,青雲派對戰雁蕩門!”
司儀高亢的喊聲落下,兩名年輕弟子躍上高台。劍光閃爍間,沈清弦的思緒卻有些飄遠。五年了,自那人離開後,江湖似乎太平了許多,也乏味了許多。他下意識地撫向腰間,指尖觸到那枚溫潤卻殘缺的玉佩,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
“莊主。”身側傳來輕柔的聲音。
沈清弦抬眼,見是隨行的醫師林婉兒。她遞上一方素帕,低聲道:“您額上有汗。”
“無妨。”沈清弦接過,卻未擦拭,隻是淡淡道,“今日天氣悶熱。”
確實悶熱。午後的陽光透過薄雲,將整個淩雲台籠罩在一片黏膩的暖意中。沈清弦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忽然聽見一陣琴聲。
那琴聲起得突兀,卻瞬間壓過了場上的刀劍交鳴。
清越,悠遠,似山間清泉擊石,又似月下鬆濤陣陣。琴音一起,台上兩名弟子竟不約而同地緩了攻勢,台下嘈雜的人聲也漸漸低了下去。
沈清弦的手猛地一緊,茶盞中的水漾出幾滴,落在月白衣袖上,洇開深色痕跡。
這琴音……
他緩緩抬頭,望向琴聲來處。在淩雲台西側的觀禮樓二層廊下,一人抱琴而坐。那人身著淺青色寬袍,衣袂隨風輕揚,臉上戴著一張素白的麵具,隻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和一雙含笑的眼。
麵具人十指在琴弦上翻飛,一曲《流水》被他彈得恣意灑脫,全然不似尋常琴師的拘謹。琴音流轉間,竟隱隱含著一股內力,絲絲縷縷滲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此人是誰?”台下有人低聲詢問。
“聽說是大會請來的琴師,姓雲,都喚他雲先生。”
“好深的功力,琴音中竟能蘊含內力……”
議論聲窸窸窣窣。沈清弦卻什麼都聽不見了。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雙撫琴的手上——修長的手指,撫弦時小指會微微上翹的習慣性動作,還有那腕間隱約可見的一道淺疤。
五年了。
那個雨夜,那人背身離去時說的話猶在耳邊:“沈清弦,從此江湖路遠,不必再見。”
如今,他回來了。以這樣一種張揚又神秘的方式。
琴曲終了,餘音嫋嫋。麵具人——雲先生,緩緩起身,向台下微微一禮。動作間,麵具下的雙眼似乎有意無意地朝主位方向瞥了一眼。
隻一眼。
沈清弦卻覺得胸口像被什麼重物狠狠撞擊。他強自壓下翻湧的情緒,麵容依然平靜如常,唯有那雙握著茶盞的手,指節微微發白。
大會繼續。
然而經了方才那一曲,接下來的比試都顯得索然無味。不少人的目光仍不時飄向西側樓廊,那位雲先生卻已收了琴,斜倚欄杆,姿態閑適地看著台下,仿佛真的隻是個來湊熱鬧的普通琴師。
沈清弦強迫自己收回視線。他是聽劍山莊莊主,是未來的武林盟主,無數雙眼睛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五年前那場荒唐情事,早已隨著時間被江湖遺忘,他不能,也不該再讓任何人看出端倪。
可心緒已亂。
當年蕭逸雲離開時,他未曾挽留。不是不想,是不能。父親嚴厲的目光,武林正道的責任,還有那些關於魔教少主接近他必有陰謀的流言……每一樣都像沉重的鎖鏈,將他牢牢捆縛。
他以為時間能撫平一切。可當那熟悉的琴聲再次響起,他才明白,有些東西從未離開,隻是深埋心底,伺機破土而出。
“莊主。”林婉兒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擔憂,“您臉色不太好,是否需要休息片刻?”
沈清弦搖頭:“不必。”
話音未落,台上突生變故!
正在交手的兩人中,青雲派弟子忽然劍招一滯,整個人劇烈抽搐起來,手中長劍“哐當”落地。他雙手扼住自己的喉嚨,麵色迅速由紅轉紫,眼球暴突,口中發出“嗬嗬”的怪響。
“怎麼回事?!”
“快住手!”
台下驚呼四起。雁蕩門弟子也嚇了一跳,連忙後退。然而不過幾個呼吸間,那青雲派弟子已轟然倒地,四肢抽搐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死寂。
旋即是一片嘩然。
沈清弦霍然起身,沉聲道:“封鎖淩雲台,任何人不得隨意離開!”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快步走向高台,林婉兒緊隨其後。台下各派掌門、長老也紛紛圍攏過來。
青雲派掌門柳如風撲到弟子身邊,顫抖著手探向鼻息,隨即發出一聲悲吼:“淩兒!是誰害了我徒兒?!”
沈清弦蹲下身,仔細查看屍體。死者麵色紫黑,七竅有極細微的血絲滲出,顯然是中毒身亡。他抬眼看向林婉兒,後者會意,取出銀針、藥囊,開始驗毒。
“是”幽魂散”。”片刻後,林婉兒低聲道,“此毒發作極快,入口後三息斃命。毒應當下在……”
她目光移向台上散落的茶具。那名弟子比試前曾飲過一口茶。
“茶中有毒!”有人驚呼。
“可這茶是大會統一備的,怎麼會……”
“除非下毒之人就在我們中間!”
人群騷動起來,不安的情緒迅速蔓延。各派之間互相打量,目光中充滿了猜疑。
沈清弦站起身,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西側樓廊。那位雲先生不知何時已站直了身體,正靜靜地望著這邊。麵具遮擋了他的表情,唯有那雙眼睛,在陽光下深不見底。
“柳掌門請節哀。”沈清弦轉向柳如風,“此事發生在武林大會上,聽劍山莊必會給青雲派一個交代。在查明真相前,還請諸位暫且留在淩雲台,配合調查。”
他的安排合情合理,各派雖有不忿,卻也無人反對。畢竟死者是青雲派弟子,若不能查明真凶,今日在場所有人都脫不了幹係。
沈清弦吩咐山莊護衛封鎖出入口,又命人將屍體小心移走,保存證據。一切安排妥當後,他才走向西側樓廊。
腳步沉穩,心跳卻如擂鼓。
一步,兩步……離那人越來越近。五年了,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僅是時間,還有正邪的鴻溝,武林的偏見,以及當年那場無疾而終的傷痛。
終於,他在廊下站定,仰頭看向樓上之人。
“雲先生。”沈清弦開口,聲音平靜無波,“方才命案發生時,先生在此處可曾見到什麼異狀?”
蕭逸雲——或者說,雲先生——低低笑了聲。那笑聲透過麵具傳出,帶著些許慵懶的沙啞:“沈莊主這是在審問我?”
“例行詢問。”沈清弦道,“先生是外來賓客,又坐在高處視野開闊,或許能提供線索。”
“原來如此。”蕭逸雲倚著欄杆,俯視著下方的人。這個角度,沈清弦能清晰地看見他麵具邊緣的輪廓,以及那雙熟悉的眼睛。“不過可惜,在下隻顧著聽琴看劍,並未留意什麼異狀。”
“聽琴?”沈清弦捕捉到這個詞,“方才除了先生,還有人彈琴?”
蕭逸雲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沈莊主耳力不錯。的確,在命案發生前片刻,我聽見了一陣極短暫的笛音,從東南角傳來。不過隻是一兩個音,很快便停了,我還以為是哪位賓客的玩鬧。”
笛音。
沈清弦心中一動。幽魂散毒性猛烈,需以內力催動才能迅速發作。若是以音律為媒介……
“多謝先生告知。”他微微頷首,轉身欲走。
“沈莊主。”蕭逸雲忽然叫住他。
沈清弦停步,卻未回頭。
“這江湖,看起來太平,實則暗流洶湧。”蕭逸雲的聲音輕飄飄的,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莊主查案時,可要小心些,莫要……重蹈覆轍。”
最後四個字說得極輕,卻如利刃刺入沈清弦心口。
他猛地轉身,眼中寒光乍現:“你什麼意思?”
蕭逸雲卻已重新抱起琴,施施然走下樓梯。經過沈清弦身邊時,他腳步微頓,壓低聲音道:“字麵意思。還有,莊主袖上的茶漬,該擦擦了。”
說完,他不等沈清弦反應,便徑自向台下走去。淺青色的衣袍在微風中輕揚,背影挺拔依舊,卻平添了幾分沈清弦看不懂的孤寂。
林婉兒走過來,擔憂地看著沈清弦:“莊主,此人來曆不明,言語又如此古怪,是否要派人盯著?”
沈清弦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許久,才緩緩道:“不必。”
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袖上那幾點茶漬。五年前,那人最愛穿青色衣衫,總笑他一襲白衣太過死板。有一次兩人練劍後在山泉邊休憩,那人故意撩水濺濕他衣袖,笑著說:“給你添點顏色。”
往事如潮水湧來,幾乎將他淹沒。
沈清弦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複了一貫的清明冷靜。
“婉兒,去查查那個笛音的來源。”他吩咐道,“還有,今日所有接觸過茶水的仆役、弟子,一一盤問。”
“是。”
調查進行得並不順利。
東南角是各派弟子休憩區,人員混雜,往來頻繁。林婉兒詢問了數十人,竟無一人聽見那所謂的笛音。要麼是蕭逸雲說了謊,要麼……是那笛音特殊,隻有內力深厚者才能察覺。
而茶水這條線更是斷了——所有茶具驗過,唯有死者用過的那一杯有毒。下毒者顯然是針對青雲派弟子趙淩一人。
“莊主,柳掌門情緒激動,要求我們今日之內必須找出真凶。”一名護衛前來稟報,“否則……否則他就要帶人搜查所有賓客。”
沈清弦皺眉。若真如此,勢必引起更大混亂。各派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豈能容忍被當作嫌犯搜查?
“我去見柳掌門。”他起身。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是兵器交擊之聲!
聲音來自淩雲台後方的竹林。
沈清弦身形一閃,已如離弦之箭掠向竹林。林婉兒與幾名護衛緊隨其後。
竹影搖曳,林中空地上,兩道身影正在纏鬥。
其中一人正是蕭逸雲。他手中無琴,隻以雙掌對敵,身法靈動如煙,竟在密集的劍光中遊刃有餘。而他的對手——
沈清弦瞳孔一縮。
那人黑衣蒙麵,劍法狠辣詭譎,招招直取要害。更令人心驚的是,他所用劍法,竟有七分像魔教玄冥教的“幽冥劍法”!
“住手!”沈清弦厲喝一聲,長劍出鞘,一道寒光直刺黑衣人後心。
黑衣人似早有防備,身形詭異地一扭,竟避開了這一劍。他回頭瞥了沈清弦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隨即虛晃一招,轉身便向竹林深處遁去。
沈清弦欲追,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悶哼。
他回頭,見蕭逸雲單膝跪地,左手捂住右肩,指縫間有鮮血滲出。那身淺青色的衣袍已被染紅了一片。
“你……”沈清弦下意識上前兩步,卻又停住。
蕭逸雲抬起頭,麵具下的眼睛因疼痛而微微眯起,卻仍帶著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沈莊主來得真及時,再晚一步,在下這條命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那人是誰?”沈清弦問。
“不知道。”蕭逸雲試圖起身,卻踉蹌了一下。沈清弦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他,觸手是溫熱的血液和繃緊的肌肉。
兩人俱是一僵。
五年了,這是他們第一次身體接觸。隔著衣料,沈清弦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溫度,以及那熟悉的、幾乎刻入骨髓的氣息。
他猛地鬆開手,蕭逸雲卻順勢抓住了他的手腕。
“莊主。”蕭逸雲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人的劍上有毒。”
沈清弦低頭,這才看見蕭逸雲肩上的傷口處,流出的血顏色暗紅,隱隱散發出一股甜腥氣。他臉色一變:“幽魂散?”
“不像。”蕭逸雲搖頭,“但也不是什麼好玩意。”
林婉兒已趕了過來,見狀連忙取出藥囊:“快,先止血解毒!”
沈清弦看著蕭逸雲蒼白的唇色,心中的疑慮與擔憂交織成一片混亂的網。這人為何會出現在竹林?黑衣人為何要殺他?那幽冥劍法又是怎麼回事?
太多疑問,太多不安。
可當他對上蕭逸雲那雙眼睛時,所有理智的質問都堵在了喉嚨裏。那雙眼睛深處,藏著某種他看不懂的情緒——痛苦,掙紮,還有一絲近乎絕望的眷戀。
“先療傷。”沈清弦最終隻說出這三個字。
他扶蕭逸雲坐下,林婉兒迅速處理傷口。竹葉沙沙作響,陽光透過縫隙灑下斑駁光影。這個場景,與五年前何其相似。
那時蕭逸雲也為救他受過傷,也是在這樣一個午後,他替他包紮,那人笑著說:“沈少俠這下可欠我一條命了,打算怎麼還?”
他怎麼回答的?好像是說:“你想怎麼還?”
“一輩子。”那人湊到他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頸側,“用你的一輩子來還。”
承諾猶在耳邊,人事已全非。
蕭逸雲的傷暫時穩定下來。
林婉兒擦了擦額上的汗,低聲道:“毒已控製住,但需要幾種藥材才能徹底清除。莊主,是否要派人回山莊取藥?”
沈清弦尚未回答,蕭逸雲卻道:“不必麻煩。在下隨身帶了些藥材,應該夠用。”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倒出兩粒藥丸服下。
那玉瓶通體碧綠,瓶身上刻著精細的雲紋。沈清弦目光一凝——這瓶子他見過,五年前蕭逸雲就常用它裝各種丹藥。
“雲先生隨身攜帶解毒藥,倒是準備周全。”沈清弦淡淡道。
蕭逸雲笑了:“江湖險惡,有備無患。沈莊主不也隨身帶著清心丹麼?左袖內袋,白玉瓶裝。”
沈清弦心中一震。他確實有這習慣,但這細節,除了極親近之人,根本無人知曉。
兩人目光相接,空氣中有什麼東西在無聲碰撞。
就在這時,一名護衛匆匆趕來:“莊主!柳掌門帶人圍住了西側客院,說是在雲先生房中發現了一樣東西!”
沈清弦臉色一沉:“什麼東西?”
護衛看了看蕭逸雲,猶豫道:“是……是一支短笛,還有半包未用完的幽魂散。”
竹林瞬間陷入死寂。
蕭逸雲緩緩站起身,肩上的傷口因動作而滲出血跡,他卻渾不在意。他看著沈清弦,眼中那抹玩味的笑意終於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令人心痛的平靜。
“沈莊主,”他輕輕地說,“現在,你是要抓我歸案了麼?”
沈清弦握緊了劍柄。
風吹過竹林,萬千竹葉齊聲沙響,像一場無聲的嗚咽。陽光依舊明媚,可沈清弦卻覺得渾身發冷。他看著眼前這個人,這個他愛過、恨過、思念過、試圖遺忘的人,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從蕭逸雲出現在武林大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踏入了一個精心布置的局。
而這個局,或許五年前就已開始。
“莊主?”林婉兒輕聲催促。
沈清弦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兩個字:
“帶路。”
他轉身走向竹林外,沒有再回頭看蕭逸雲一眼。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怕再多看一眼,就會動搖,就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和責任。
腳步聲漸漸遠去。
竹林中,蕭逸雲獨自站著,肩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洇開暗紅的花。他望著沈清弦離去的方向,許久,才低低笑了一聲。
那笑聲裏,滿是苦澀。
“沈清弦,”他對著空無一人的竹林輕聲說,“這次,你又會怎麼選呢?”
他彎腰,從地上拾起一片染血的竹葉,小心地收入懷中。而後整了整衣袍,邁步向竹林外走去。
步伐從容,仿佛不是去麵對一場指控,而是赴一場久別的約。
淩雲台上,各派眾人已齊聚西側客院。柳如風手持一支烏木短笛和一包藥粉,麵沉如水。見沈清弦到來,他立刻上前:“沈莊主!證據確鑿,這雲先生就是毒殺我徒兒的凶手!還請莊主主持公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沈清弦。
也就在這時,蕭逸雲緩緩從竹林方向走來。他肩上的傷已被簡單包紮,血跡卻仍透過布條滲出來,配上那身染血的青衫和素白麵具,整個人透著一股詭異的美感。
他在院中站定,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沈清弦身上。
“雲某房間確實有這些東西。”他坦然道,“但,不是我的。”
“笑話!”柳如風怒道,“從你房中搜出,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蕭逸雲不答,隻是看著沈清弦。
沈清弦也在看他。四目相對,時光仿佛倒流回五年前。那時他們也曾這樣對視,在眾人的反對和猜疑中,固執地相信彼此。
可後來呢?
後來信任碎了,誓言破了,那人轉身離開,留他一個人在原地,守著殘破的玉佩和更加殘破的心。
“莊主!”柳如風催促,“還請下令,將此賊子拿下!”
沈清弦緩緩抬手。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蕭逸雲麵具下的唇微微抿緊,眼中最後一點光芒也黯淡下去。
然而,沈清弦的手沒有落下。他隻是說:“雲先生,你可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蕭逸雲一怔。
沈清弦繼續道:“若無證據,聽劍山莊隻能按規矩辦事,暫時將你收押,待查明真相後再做決斷。”
這不是抓捕,是收押。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蕭逸雲眼中的光重新亮了起來。他看著沈清弦,忽然笑了:“有。”
他伸手,從懷中取出一物:“這枚銅錢,是今早有人塞進我房門縫裏的。錢上刻有一個”影”字。而據我所知……”他頓了頓,“江湖上有一個神秘組織,其成員行動時,都會留下這樣的標記。”
“”幽冥殿”!”人群中有人失聲驚呼。
這三個字一出,滿場嘩然。
幽冥殿,一個近年來悄然崛起的組織,行事詭秘,手段狠辣,正邪兩道都曾吃過它的虧。若此事真是幽冥殿所為,那事情就複雜了。
沈清弦接過銅錢,果然見錢幣邊緣刻著一個極小的“影”字。他抬頭看向蕭逸雲:“你為何不早說?”
“早說,莊主會信麼?”蕭逸雲反問。
沈清弦沉默。
他不會。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他隻會認為這是蕭逸雲的狡辯之詞。可為什麼現在又願意聽了?是因為那雙眼睛裏的光太過熟悉,還是因為……他內心深處,從來就不願相信這人會做出這等事?
“此事疑點重重。”沈清弦最終道,“雲先生暫由聽劍山莊看管,待查明幽冥殿是否牽涉其中,再做定奪。”
柳如風還想說什麼,沈清弦卻已轉身:“柳掌門,令徒之死,沈某必會給你一個交代。但若真是幽冥殿作祟,那就不是青雲派一家之事,而是整個武林的危機。還請掌門以大局為重。”
話說到這份上,柳如風隻得咬牙應下。
沈清弦命人帶蕭逸雲下去安置——不是牢房,而是一間獨立的客房,門外派人看守。這安排已給足了麵子。
夜幕降臨,淩雲台終於恢複了表麵的平靜。
沈清弦獨自站在觀禮樓上,望著遠處蕭逸雲所在的那間客房。窗上映著燭光,一道模糊的身影坐在窗邊,似乎在撫琴,卻沒有聲音傳出。
他知道,那人在等他。
可他卻不敢去。
因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五年前他選擇了責任和正道,放棄了那個人。五年後,他還能做同樣的選擇嗎?
又或者,這一次,會有不同的答案?
夜風拂過,帶來隱約的琴音。不是真實的琴聲,是記憶裏的,五年前那個月夜,那人彈給他聽的曲子。
曲名《長相思》。
沈清弦閉上眼,手指再次撫上腰間玉佩。殘缺的玉佩,殘缺的心,五年來的每一天,他都在用責任填補那個空洞,卻始終填不滿。
而現在,那個人回來了,帶著謎團,帶著危險,也帶著他曾經擁有又失去的一切。
窗外,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掠過屋簷,消失在夜色中。方向正是蕭逸雲所在的客房。
沈清弦猛地睜眼,握緊劍柄。
今晚,注定無眠。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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