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91 更新時間:07-06-20 12:22
方姝敏等到蠟燭都快燃完了,終於站起身來,打了燈,吹滅蠟燭,把它們扔到垃圾桶裏,把飯菜放到冰箱裏,洗掉臉上的妝,換上睡衣。想起下午興奮細心妝扮時的心情——他才看了一眼吧,得了句“好浪漫的燭光晚餐,好漂亮的絕色佳人”的評語。這就是她辛苦半天的收獲呢。
伍良浩回家時已半夜,方姝敏坐在沙發上發呆,電視機開著,裏麵不厭其煩地推銷某種保健椅。
“吃過了嗎?”方姝敏問。
“沒。”
“我去給你熱熱。”
“讓小麗……”想起今天小麗不在,“那算了,我也不想吃。”
方姝敏用微波爐熱了菜端上來。
伍良浩想起小麗的愛情宣言,忍不住問方姝敏:“你說,愛情是什麼?”
方姝敏看著這個上午才向她求婚,晚上卻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跑去別的女人那兒半夜才回來,回來了之後就問她“愛情是什麼”的男人,冷冷地說:
“愛情是狗屎。”
“哈哈……”伍良浩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不可抑止。
“有那麼好笑嗎?”
小麗的愛情是成全,是祝福,是希望愛人幸福;他的愛情是在正確的時間碰到正確的人;方姝敏的愛情是狗屎……
蘇東坡與魯直和尚對視。東坡問魯直看到了什麼,魯直說看到了佛祖,問東坡看到了什麼,東坡促狹地說看到了一堆狗屎。
東坡以為自己愚弄了魯直,回來說給蘇小妹聽,蘇小妹說:“哥哥,你上當了,佛說,眼睛看到的是自己的內心。魯直說看到了佛祖,是他心裏有佛祖;你說你看到了狗屎,是因為你心裏有狗屎。”
方姝敏的愛情是狗屎。
伍良浩邊笑邊想,氣喘籲籲地對方姝敏說:“我們真是一對佳偶……”
伍良浩和方姝敏上班時,譚小應已經站在路邊了,仍是一身醒目的白衣。兩人都看見了她,都沒有說話,走了過去。一會兒,伍良浩拿著早點過來了。
“吃了它。”
“我已經吃過了。”
“別騙人了。吃過了也要吃。你想讓小五看到你時你已經餓死了嗎?”伍良浩冷冰冰地說,把牛奶遞給她。
勸是不能勸了,她就剩那麼一點希望,如果破滅了,大概也就燈枯油盡了。唯一的辦法,隻能寄希望於時間,讓時間慢慢治療她的傷口,讓時間衝淡她的思念。他能做的,隻是照顧她的生活,不能由著她這麼自暴自棄。
譚小應喝起了牛奶。
“先吃雞蛋,不然呆會兒會噎死的。”伍食浩把剝好的雞蛋遞給她。
譚小應說:“小五……”
“我不是你的小五,我是伍良浩。”
“小五他總是這樣對我說話,冷冷的,強迫我這樣那樣……冬天的時候,不管多暖和,他都不準我穿裙子,他惡狠狠地衝我說‘換了它!’,我知道他是怕我凍著。他一天到晚很少講話,講話也是命令式的,很簡單的幾個字……”譚小應低著頭邊哭邊說,眼淚叭嗒叭嗒掉在地上。
伍良浩拿出手帕遞給她——他特意買的,她太容易哭。“吃完了再說。”這句話已經柔和多了。
譚小應接過手帕,“你走吧,東西我會吃完的,他看見我和你說話會不高興的。”
“那你就快點吃,吃完了我就走。”
譚小應把東西三下兩下塞進嘴裏。
伍良浩遞給她一瓶水,轉身走了。
伍良浩多了一件事,或者說每天的事說是給她送去三餐,然後看她吃完。
譚小應每天早出晚歸,早上滿懷希望地去,晚上傷心失落的回來,第二天一早,又早早地去等。
“萬一他找不到我住的地方,他會想起曾在這兒見過我,就會找到這兒來。”
六月的驕陽曬黑了她的皮膚,她總是上火,嘴上一溜的泡,老也消不下去。小麗也時會去陪她,然而譚小應言必說小五,說小五必哭,弄得小麗再也不敢輕易去看她。伍良浩除了送去吃的,還得送藥——每天等來的都是失望,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空洞,也漸漸麻木了。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剛才還驕陽似火,突然一陣大風吹得天昏地暗,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就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路上的行人奔跑避雨,一會兒就走得幹幹淨淨,隻剩下車道上來來往往的車。
雨真大呀,譚小應站在樹下,一會兒就被淋濕了。大雨穿過樹葉,打得人不敢睜大眼睛,打到地上、車頂上濺起一層層水霧,馬路對麵都看不太清楚,隻隱隱約約看見一個人抱著什麼東西站在雨裏。
伍良浩正在開會,說了一半看見在下雨趕緊問有誰帶雨傘了,然後拿了傘就往外跑,弄得一屋子的人驚疑不定。
伍良浩撐著傘跑向譚小應,她已經渾身濕透了,抱著胳膊直打哆嗦,看得伍良浩心裏的火直往頭上冒。
“傻瓜!你怎麼不進去避一避!”
“我要等他。”
“等他也不用這麼遭蹋自己!你知道你這樣傷害的是誰嗎?不僅是你自己,還有最關心最愛護你的人!”伍良浩生氣地朝她大喊。
“我知道……”譚小應哆嗦著嘴唇,揚起臉問她,“可是,我該怎麼辦?”
伍良浩扔下傘,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也不知道怎麼辦。明明知道她愛著小五,等著小五,心裏全是小五,他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喜歡站在窗邊往外看,自己都不知道眼光怎麼就落到那個白色的身影上。她站在那兒不動,他的眼睛也定住不動;她起身徘徊,他的眼光就跟著她遊移。他已不知不覺中了她下的毒。太高明了,她不用跟他說一個字,不用動一根指頭,甚至不用看他一眼,他已淪陷了。
她在下麵等,她在上麵等。她等著小五快快出現,他也盼著小五快點出現,那樣她就不用受焦熬,不用再等;他又盼著小五不要出現,因為小五一出現,她也就要離開了。
他拍了許許多多她的照片,背影,側影;坐著的,站著的,倚著樹的;喝水的樣子,摸頭發的樣子……他把照片放在暗房裏,那裏除了誰都不許進去。
伍良浩橫抱著譚小應衝進旅行社,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大聲吩咐:“何秘書,快找一套幹衣服來,她淋了雨昏倒了。”在場的人無不側目。
伍良浩把她放在沙發上,沙發立即濕了一大塊,伍良浩將空調溫度升高,拿了毛巾,給她一點點擦幹,心裏埋怨何秘書怎麼還不來。
何秘書急匆匆地跑進來,“這是方社長的衣服,行不行?”
“行行,你幫她換換。”伍良浩走出去,門外有許多人,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圍在那裏,看見伍良浩出來,慢慢都散了。伍良浩看了看那些人,他們中沒有方姝敏。
方姝敏一直呆在會議室裏。從會議室的落地窗望出去,比在經理辦公室裏看得清楚得多。她看見伍良浩跑出去,看到他衝譚小應大嚷,看到他抱住了她,激烈地緊緊地抱住了她。他真的是心疼她了。
雨漸漸小了,再多的雨,也有下完的一天,越大的雨,下的時間就越短。短短十幾分鍾,方姝敏象過了好幾年。下麵已經沒人了,譚小應被抱了進來,她後來暈倒了。街對麵那個抱著花盆淋雨的傻子也慢慢走遠了,隻剩下車來車往,世界突然就空了。
開始她還以為他終於肯為她改變了,不再背著相機出去遊蕩,每天和她一起上下班,然而她很快發現自己錯了,與其說他是在上班,不如說他在時刻照顧著譚小應。他常常在辦公室看她,每天換著花樣按時給她送飯,盯著她吃,維生素、清火片、補血劑,他就像她忠實的仆人,盯著她一一吃完,吃完後轉身就走。
她又黑又瘦,看見她隻能讓人想到一個詞:形消骨立。皮膚被曬得黑一塊紅一塊,嘴上全是泡。這個樣子晚上走出去是要嚇死人的,真不知道他中她什麼。
正因為譚小應醜,所以她輕視了。當她看到伍良浩扔掉傘抱住她時,她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她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婚期就在一個月後,他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背叛了她,真是奇恥大辱!方姝敏緊握著手,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
一會兒,她撥出了一個電話。“哥哥,晚上有時間嗎?……”
方姝敏走進KTV包房,哥哥方明敏已經在等她了。
方明敏是情偵處最年輕的副處長,長相清秀,看起來文質彬彬,待人謙和有禮,沒有不良習氣。
方家三代,非富即官,方家兄妹自幼得爺爺和爸爸的真傳,雖然清高,但處世低調。“抓住別人最大的疑點,用事實證明他徹底想錯了。”父親從小教導他們的待人哲學,兄妹倆深信不疑。方明敏蟬連了三屆安全係統十項全能冠軍後坐在一大幫父輩中間與他們共事時,心底是踏實的,他是倚靠了父親的關係,卻也讓人無可挑剔。
“有什麼事不能在家裏說,非要跑到這兒來?”方明敏看出妹妹心情不太好,心裏猜到八成是因為伍良浩。
方姝敏把包扔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起一聽啤酒,仰脖喝了一大口,沒有說話。
方明敏對伍良浩的感覺並不太好,有一次他偶爾說他是暴發戶的兒子,氣得方姝敏半個月沒理他。“為官三代,才吃穿衣吃飯。”方明敏和妹妹自小是貼心的,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和別人不同的。他們是天地精華鍾靈琉秀,其他人是為生計奔波的凡夫俗子。當年方明敏和要妻子馬潔結婚時,方姝敏鄙夷地說:“我以為哥哥目下無塵,挑了個天仙呢,原來也不過是個給別人打針換藥的護士。”如今輪到他笑話她了。伍良浩人品不錯,身家也不錯,可惜是個私生子,將來也分不到什麼財產。按照方姝敏以前的要求,這樣的人她是不屑一顧的,她的愛人會是一個騎著白馬的王子,即使落魄,也要尊貴。可伍良浩對她也不怎麼樣呢,拖拖拉拉在一起三年,才在父親的幹涉下求婚,難為她竟也答應了。
她已經二十七了,即使是公主,到了二十七歲還沒有嫁人,也夠傷心的了。所以方明敏理解了她,尊重她的選擇,在心裏從重正視伍良浩。
“良浩讓你找的人怎麼樣了?”
“李成堯?還沒有結果。他在四川境內出的事,車都炸成那樣了,怎麼可能還活著。別費心思了。”
“誰說的,譚小應不還好好的嗎?”
“譚小應是誰?”
“出事時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良浩就是為她找李成堯的。”
“你見過她?”方明敏急問。
方姝敏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天天見,煩死了。”
“哎呀!”方明敏驚叫一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等等,我打電話確認一下。”
方明敏打了一個電話,問清楚同李成堯在一起的女人的確是叫譚小應後,急匆匆地掛斷了電話,拉起方姝敏就要走:“快去找她。”
“幹嘛呀,”方姝敏甩開他的手,“你先說清楚。”
“李成堯是成堯集團的董事長,據說在和譚小應去西藏的路上發生車禍,汽車油路阻塞發生爆炸,被人發現時現場已被嚴重破壞,屍體也已不能辯認,不能確定死者就是李成堯和譚小應。李成堯在四川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現在這件事到處傳得沸沸揚揚,各種說法千奇百怪。有的說他死了,有的說他沒死。你能確定她真的是譚小應嗎?”
“我怎麼確定?以前又沒見過她。屍體難道沒有鑒定過嗎?”
“鑒定了。兩家權威機構,一家確定死者就是李成堯和譚小應,一家徹底否定,吵得不可開交。如果她真是譚小應……”
“我看不像是假的。”方姝敏說,“如果是假的,那就是個神經病。”
“果然是謀殺……”方明敏點頭說道。
“你是說……”
“車禍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說法,有錢能使鬼推磨。李成堯可不是什麼善人,他是四川最大的黑社會頭子,勢力很大,公安部曾注意到他,還算他聰明,沒被抓到把柄就做起了生意,成了全省的納稅大戶,輕易動他不得……這個男人厲害呀……想他死的人多著呢,仇家,生意對手,甚至朋友。李成堯在黑道就以心狠手辣著稱,幾年時間內把生意做得那麼大,不和政府官員色結,隻怕也賠進老本兒了。哪個拿了他的錢的官會感激他?他死了不知讓多少人放心!”
方姝敏打了個寒顫,呆了片刻,問:“你認為是誰動的手?”
“對象太多了。雖然不怎麼高明,畢竟……譚小應的事除了你和良浩還有誰知道?”
“全北京都快知道了。誰看見一個女人瘋瘋癲癲地每天站在路邊等人不會奇怪呀,還老穿著白衣服,像給誰戴孝一樣……”方姝敏自己也覺得不太吉利,住了嘴。
“她等誰呀?”
“等小五唄,就是李成堯。”
“李成堯在黑道上混時排名第五。”方明敏馬上聽懂了。
“你不說他挺厲害嗎,怎麼才第五呀。”
“是那些混混兒給他排的位,從解放後,他是第五個黑道大哥。老四都已經死了十多年了。”方明敏解釋給她聽,“這麼說,他還活著?”
“誰知道是死是活。”
“她很危險。”方明敏肯定地說,“也許我們能從她背後找到這次謀殺的凶手。對方安排了這麼周密的計劃,連如果他們沒被炸死的替身都找好了,那就是一定要他們死。車禍不成,一定還會千方百計地殺了他們。譚小應是李成堯拋出的餌,他一定躲在背後等著有人動手,他好黃雀在後,而凶手之所以還未對譚小應動手,八成也是在等李成堯出現。譚小應是一個雙重的餌……不,三重的餌,今後,她也會是警方的餌……”
方姝敏聽得目瞪口呆。她沒有想到那個譚小應後麵還牽扯著這麼複雜的關係。“我想起來了!今天下大雨的時候,有一個男人站在她對麵看她!”
“什麼樣的男人?”方明敏立即重視起來。
“雨下得那麼大,哪看得清!你能找到李成堯的照片或者錄像嗎?”
“不可能找到。李成堯從不拍照,從不錄像,也從不出席任何隆重的會議,是出了名的怪。”
“那他走出去人們怎麼能知道他就是李成堯呢?”方姝敏想不通這樣一個傳媒發達的世界居然還有這樣一個怪人。
“他有一方印,見印如見人。”說到這裏,方明敏笑起來,“你一定猜不到那印上刻著什麼字。”
“什麼?”
“小五王八蛋。”
“啊?”方姝敏也笑起來,“怎麼會有人用這麼怪的印?”
方明敏搖搖頭,“李成堯是一個奇人,用一方怪印,倒也相得益彰。譚小應現在在哪裏?”
“就在寶豐花園,良浩的樓下。你說,如果李成堯或者殺手老不出現,那譚小應就要永遠這麼等下去了?”
“不會的,他們等不了那麼久,事情越久,危險越大。”
“可譚小應都出現快一個月了。”
“嗯……”方明敏沉思了一會兒,“也許快了,也許……不會超過兩年。”
“為什麼?”
“如果李成堯兩年之內不出現,那麼法律上他已經死亡,要是他沒有立遺囑——不立遺囑的可能性非常大——譚小應就是李成堯全部遺產的繼承人,接管成堯集團。”
“她會成為成堯集團的董事長?……會不會是成堯集團的人動手?”
“嗯。外界很多人都認為是現任董事長劉一飛害了李成堯。他是成堯集團僅次於李成堯的股東,也是李成堯最得力的兄弟和助手。劉一飛在四川也很有勢力,即使真是他,他也不可能讓人抓住證據。但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嫁禍。李成堯的一個姓曾的保鏢也失蹤了。這裏麵的錯綜複雜,怎麼說得清楚。他們遠在四川,傳到北京的消息也不知是被多少人纂改過的,一筆糊塗仗!還好我們還有譚小應……我馬上就向處長彙報,盡快監控她!你不要走漏消息,不要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知道嗎?”
方姝敏點點頭,“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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