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月夜生寒,夢裏無華  第四章:你方唱罷我登場(一)

章節字數:3314  更新時間:10-08-30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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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曆來與錢權利益相伴相關。

    金家之所以能創出如此大的家業,也正是善用了酒宴上人情的結交往來。而今日,金府之主金生財更是緊抓住侄女中舉,同書院舉子和郡守來賀的機會,著力構建今後官場的便利通道。

    守在金穀院中的金蘭和金菊,左等右等等不到前院賓客離去的訊息。金蘭習慣性仰頭,瞧到末時將過的天色和絲竹笙簫奏出的樂聲,暗自思忖:難不成真要留著晚宴?那……夫人夫爺口中所謂的待宴席結束再來看玉小姐,又將等到何時?

    瞧見金蘭心焦張望的模樣,金菊開口問他:“要不我再去前廳找找夫爺?”

    “算了,夫爺定然也忙著。”金蘭搖首。

    想起半個時辰前去前院,擠過一大堆仆從和賓朋才找到夫人夫爺的所遇,金菊的鼻尖又隱隱有了冒汗的跡象,他揉揉無汗的鼻頭,微微甕著氣道:“也是。”

    但就這樣待著,著實無趣得緊,金菊眼珠子咕嚕一轉,躡手躡腳的矮著身體走到房右側,從打開的窗子悄悄探頭窺了一下屋內,又急忙回轉。

    他喜孜孜的走到金蘭身邊,拉著金蘭衣袖左右晃蕩,撒著嬌道:“蘭哥哥,玉小姐又睡著了。看她模樣,一時半會不會醒,咱去前院聽戲吧。”

    金菊喜動不喜靜,今日前院熱鬧無比,卻要他陪著他在這兒枯坐,委實難為他了。金蘭心下愧疚,拍了拍金菊肩頭:“我不愛看戲,還是留在這兒好,你不用陪我,自去吧。”

    金菊一臉不信:“我記得年前放戲時你還看得津津有味,怎麼?哦——我知道啦,你是擔心小姐。可她正睡著,你幹坐著不辛苦嗎?要不去半個時辰就回?”

    “不是辛苦。年年都是那幾場戲,我都看得能倒背出來了。至於年前,津津有味的看,隻是因為夫爺喜歡,我們做下人的萬萬不該做些破壞他興致的舉措不是?”

    “真的?”金菊圓溜溜的眼中還是有些懷疑,生怕金蘭是為了盡責而委屈了自己。

    “當然是真的,比真金還真!”金蘭笑開了,推著他離去,“你快去吧,否則看了個無頭無尾,又該鬱悶了。”

    金菊一步三回頭,最終還是被金蘭麵上平和溫暖的笑容安撫了,像圈養在屋舍中的狗兒,突然被釋放,滿懷喜悅的蹦蹦跳跳而去。

    比對著前院的繁華喧鬧,金穀院更顯得寂寞清冷。金蘭從沒覺得自己有說謊的潛力,聞說真真假假最能惑人,果然不虛。隻是……他的假兩分,真八分,何嚐不是出自心中感觸?正因為他忽然明白,今朝的金府,正在上演著一場真實卻無人知其悲涼的人間情景劇,那他,又何須再去看假扮的戲劇?

    申時三刻,戲劇散場。

    酉時,起宴,又三刻,宴罷、人散。

    戌時差一盞茶,夫人夫爺姍姍而來。

    自晚餐後,來來回回去少女房內查探七八次的金蘭,遠遠望見提著燈籠出現在廊橋的三個人影,即刻喜出望外的迎上前。連躬身道福時所叫的夫人、夫爺都掩不住激動。

    “鑲玉醒了?”不同於喘著氣的金蘭,走在提燈的金菊身後的夫人,保持著一貫的平心靜氣,邊走邊問。

    “是的,小姐醒在午時前,用過一碗粥,又睡至酉時才吃了晚飯。”金蘭悄悄撫了撫胸口,亦步亦趨跟上答著。

    “早晨大夫說過,鑲玉燒退就無礙,果真不假。”聽著倆人問答的夫爺,也淡淡的開了口。說完一句,又想起日間金菊報告的異常,頓時帶了些不敢相信的語調追問金蘭:“鑲玉真的未曾大發脾氣?”

    “沒罵人,更沒摔東西,就連話也說得很少……”金蘭老老實實把玉小姐的表現道與夫人和夫爺。微微側頭的他,隱約瞧見夫人麵上因此帶起深思,頓了頓,又遲疑道,“蘭兒覺得小姐有些反常……太安靜了。”

    接下來倒沒再問話,金蘭默默的隨著他們走到金穀院。

    廊下每隔一丈而掛的大燈籠,把金穀院的地麵都照亮了。不知是否是錯覺,金蘭瞧見夫人的腳步好似比方才急切了幾分。

    金生財站在少女床頭,見少女隻顧著睜眼發呆,對旁人甚至於他們都毫不理會,不由得勃然大怒:“怎的,連你娘娘和爹爹到了都不知道問聲好?你眼裏,可還有尊長禮教!”

    “好了,鑲玉剛從鬼門關搶回,你就息息火氣。”夫爺金蕭氏給金生財遞了個勿怒的眼色,在少女床沿坐下,撫了撫少女額頭,暖聲溫語地問道:“鑲玉,告訴爹爹,現覺得身體怎樣,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哪知少女依舊不理,還很是排斥地把頭一扭,脫離了蕭氏手掌。

    “鑲玉!你可是還在生氣?”金蕭氏一愣,看著落空的手,目中閃了閃,再度以溫和的口氣勸慰少女,隻是那手,卻已收回。

    少女方才所為,已經極為失禮,加之久等不到少女回應,金生財怒意更甚,上前一把拉住揪住少女衣襟,強行把少女上半身拉離床榻:“爹爹問你話不答,還敢擺出一副不理的態度!你翅膀長硬了?”

    見此情形,金蕭氏和金蘭、金菊驚呼連連:“夫人!夫人!”一麵撲上去托住少女身軀,生怕被金生財傷著。

    與旁人懼怕擔憂的態度不同,身為當事人的少女,反而冷笑著白了金生財一眼。

    陌生的眼神,加上充滿不屑之意的表情,氣得金生財麵目扭曲,幾欲發狂,猶如麵對深恨的敵人,她緊咬著牙關,拽著少女前襟的五指現出了糾結的青筋。

    察覺不對的其餘三人,更是慌亂,金蕭氏一麵叫著“夫人放手,鑲玉快呼不過氣來了!”一麵協同金蘭,一起掰金生財的手。至於金菊,早已嚇得眼淚直流,哇哇大哭起來。

    “這是何故!”驚詫之聲,伴隨著一前一後突入內室的兩人而來。

    唯一一個有閑心來關注兩人的,正是呢身處風暴中央,卻偏偏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少女。她微眯起眼,打量兩人:一是十八歲上下的女子,薄唇柳麵桃花眼,配合著一身光鮮亮麗的錦衫,可稱得上端正秀麗招眼,隻有特意被畫粗的眉毛,是個敗筆。另一個是三十五六的男子,除卻眉眼,麵龐和女子有七分相像。再由兩人進門前無法掩飾的喜氣和傲氣,不出意外,這兩人便該是那移居金府的表小姐陳星和其父親陳金氏。

    原本抱著看戲心態的兩人,看到少女那雙冷漠的眼,心頭一緊,忙拋開一刹那的驚惶,奔過來參與到混亂的之中。

    不知是該慶幸人多力量大,還是慶幸虎毒不食子。一番忙亂之後的,金生財鬆了手,頹然的跌落在屋左側的桌椅上。

    “妹妹!你這是幹啥?”陳金氏尤有後怕的拍了拍自己心口,“玉兒差一點就沒命了!”

    金生財喘息未定,一臉懊悔與失敗地扶額不語。

    眼瞧著在金生財處無法得到回答,陳金氏把眼轉向垂著頭不知作何感想的金蕭氏:“妹夫,到底咋回事啊,擔心死我了,您說呢?”

    金蕭氏抬眼看向業已重新躺倒床上的少女,氣餒的從鼻中歎出一口氣,為難又遲疑的道:“沒什麼,夫人脾氣暴了些。”

    “我脾氣暴?”本不應聲的金生財騰地從椅上站起,指著躺著的少女,大發雷霆,“金家怎麼出來這麼一個不孝女!讓她去管理鋪子,覺得沒有讀書人有身份。好,既然想做學問,我就花大價錢讓她進書院。可她呢,不思上進,隻知道學男兒家拈酸吃醋。因著妒忌星兒學業有成,竟給我去酒樓喝酒……

    心情不好,醉酒丟我臉也罷。但被人送回來之後為何還不安生?要不是金鬆恰好經過池塘,豈不是讓金家絕後,讓我和夫郎白發人送黑發人?

    不體諒父母之苦,已經枉為人子女,你再看看她現在樣子,問她話不理,還把我和夫郎當她娘、爹嗎!”

    陳金氏瞥過動也不動的少女,狀似可惜地歎口氣:“妹妹這樣發火也不是辦法,玉兒脾氣像你,好好說說不成?”

    “你看她像是好好說就能聽的人嗎!”金生財鼓著大眼,一肚子火氣。

    眼看著金生財又要爆發,金蕭氏忙拉住她:“好了,夫人,待會你喉嚨又該疼了。鑲玉不是還小,我們慢慢來,她總有一日會明白的。”

    “慢慢來?要等到幾時?今年九月就該十五,瞧她這幅油潑不進鹽漬不得的死樣,巴望著她繼承金家,我看很難!”

    陳金氏把眼睛從女兒陳星身上轉回,窺著金生財麵色,又試探:“玉兒不是想考狀元嗎,難道學業就這樣放棄了?”

    “她是考狀元的那塊料嗎?還是給我老老實實去鋪子呆著,也省得臨到老一事無成!”金生財沒好氣的望了眼業已把自己蜷成一團的少女,故意惡聲惡氣地提高嗓門。

    少女隻是拉過被子往頭上一蒙,並無反對意見。金生財微有失望,卻也欣慰,無論如何,不再碰到一不順心就火冒三丈,已經比以往沉穩了些。她長歎口氣,放棄繼續教育女兒的心思,收住了言語。

    各人各有各的思量,室內沉寂了好長一段時間,今日的舉人陳星朝著金生財和金蕭氏作著揖:“姑母姑父,你倆也別生氣,玉表妹能醒就已是金家的福氣。何況大難之後必有後福,您二老且寬寬心。時辰不早,讓玉表妹好好歇著罷。”

    周旋在的官場,比以利益結交的商場更費心費神,參與宴席的金生財和金蕭氏,業已滿身心疲累。而以二人對女兒的了解,過分逼迫往往不能達成規勸的目的,冷處理之後效果反而更好。借著陳星給的台階,金生財和金蕭氏也就順勢而為,頷首道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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