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65 更新時間:16-12-08 19:29
一
習成六三,過了終試,意味著未濟在離部的日子已經到頭,她將成為韓離眼中繼大有之後,第二個走出朝陽峰的繁卦弟子。
半年前大有的離去,離師弟變成了小啞牙,頹廢消沉,而如今,他還是如當日送大有般陪著自己走到山門口,然而當自己離去之後,他會變成什麼樣子,未濟心中生出擔憂來。
“離師弟,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可一定要好生保重自己啊。”
未濟猶豫片刻,終究沒有說出這句最恰當的話,她不自禁得拉住韓離的手,關切得道:“離師弟,還帶著師姐送給你的禮物麼?”
韓離呆若木雞,可聽得這話,不由身子一顫,他眼眶紅了,點了點頭,自懷中取出那隻玉項圈,交到未濟手中。
這玉項圈乃暖玉所造,入手溫和,小虎配帶自然嫌小,是以韓離一直留在身邊。未濟玉指輕動,轉著項圈邊緣,讀著上邊的人名,露出憂傷之色,讀到自己的名字時,她美目泛紅,險些墜淚。
韓離看在眼裏,知她心意,當下笑道:“這是師姐你送給我的禮物,便如您親臨一般,是以我會好生照顧自己的,你就放心走吧。”
未濟嬌軀輕顫,望著韓離,眼中淚水終於難以遏製,墜將下來,她急急別過頭,拭掉淚痕,換了張笑臉:“小師弟,你能這般想,師姐我就真的能放下心了。”她頓了頓又道,“我到蓮花峰後會托人給你送信,以後咱們每月一次,彼此書信往來,可好?”
韓離本已下定決心,了斷彼此因緣,未濟這話不免又勾起他心中希望,他小臉緋紅,忙道:“為什麼要一月,咱們不能天天通信麼?”
未濟素來善解人意,此時卻像是根本沒聽懂韓離的話般,搖頭笑道:“傻孩子,你我以後自然還有許多課程要做,如何能夠天天通信。你若嫌一月太長,不如改為半月如何?”
“孩子……孩子……”韓離心頭還似給人狠狠得刮了一刀,又痛又苦,原來啊原來,在她心裏一直將自己當作孩子看待,連弟弟都算不上麼?其實這也怪不了她,她比自己大了整整八歲,自然是大為不同的。
韓離感覺未濟雖然就站在自己麵前,卻像是到了天的那邊,與自己的世界徹底脫離了。
未濟見他如此,不由一驚,已知自己說錯了話。她本是個十分聰慧的女子,懂得把握他人心思,然而對待這位小師弟,自己也不曉得為何,總要比對別人迷糊許多。此時她也不知該如何圓場才好,轉過頭去,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隻輕聲道:“離師弟,對不起,我得走了。”
走吧,都走吧!
韓離哈哈一笑,伸手撫摸小虎毛發,轉過身去。
未濟看看小虎,它那對幽藍的眸子凝望著自己,好似能說話般,心中一痛,急忙轉身離去。
二
送走韓未濟,韓離回到自己的家——常去的鬆樹林中某個誰也找不到的角落裏——隻是如今的他並沒有躲在小虎的身影裏,卻是背靠著小虎那暖暖的毛發,以手為枕,仰望蒼穹,但見夕陽已落,天色向晚,這一日已至盡頭……
“小虎,你說為什麼,有了我喜歡的,轉眼便會失去,難道這就是我的命麼?”
他頹然歎息著,但見天色陰沉,想來多至多半個時辰,便有雨水落下,但他不怕,就等這場暴雨塊來,將他徹底得洗個幹淨。
當是時烏雲蔽月,天空好似給拉上一塊黑幕,像是遮掩住什麼般。或許就是老天爺打好的如意算盤,天意難測,便是這個道理。
韓離正頹廢時,忽得眼前一亮,但見西邊天空竟有光亮閃爍,忙定睛望去,一顆孤星獨懸天際,星光璀璨,好似一道聖光捅破黑幕,照臨大地。
他癡癡得望了半晌,忽得小嘴咧開,嘿嘿而笑,使個鯉魚打挺,翻身站起,自言自語道:“既然都走了,就讓他們走吧,我又未必為此自怨自艾,恨天尤人,這不是犯傻麼?不如就若這顆孤星一般,自由隨我,豈不快哉?”
想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下意識得轉頭望去,卻見小虎蹲坐在旁,雙眸幽藍,望著自己,盡是憐憫擔憂之色。
“小虎,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很好的。”韓離拭去臉上淚水,笑著抱了抱小虎脖子,這時忽聽咚得一聲,懷中有物落了出來。
是那隻玉項圈,未濟師姐留給自己的禮物,上邊刻著自己所認識得所有人的名字,它承載著自己的回憶,是此時唯一的精神寄托。但同時也是他的羈絆,他痛苦的根源。
韓離彎腰拾起,將之高舉過頭,對著星光,那玉色晶瑩,猶如透明了般,其上留名仿佛鐫刻在夜空之中,如繁星點綴,當真美絕。
“留念,寄托,如今的我還要這些做什麼?!”韓離驀地大喝一聲,奮力將之擲出,看著那項圈滾出老遠,消失在視野盡頭。
他不要了,小虎卻似乎還有所留戀,看著那玉項圈傷心得滾走,當即飛撲而上,追了過去。
小虎速度驚人,轉眼便將玉項圈叼將回來,而就在此時,它心中忽生警覺,回頭間,那對幽藍雙眸中透出驚怒之意,倒映著一個人影緩步走來……
三
腳下傳來一聲脆響,像是粉碎的聲音,他低頭一看,那隻玉項圈就在腳下,卻已成了碎片……
韓離猛然驚醒,坐了起來,才知那隻是夢,探手入懷,發現那隻玉項圈已然不見,想起就在方才,自己將之舍棄了,當時豪氣幹雲,如今想來,卻有一絲惆悵……
“傻瓜,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啊?”韓離仰倒在地,哈哈大笑起來:“小虎,你也一定這般認為吧,還有比我更傻的傻瓜麼?”
但小虎沒有回答,他跳了起來,四下張望,驟然間他臉色蒼白。
趕到事發之地,韓離隻覺天雷殛頂,一時心中悲慟欲絕,雙拳緊握的他,咬牙切齒,牙縫間已是流出血來。
眼前是小虎巨大的身體,卻見它側臥在地,滿身是血,那血淋淋的匕首兀自插在它身上,然而最叫韓離憤怒的是,這把匕首正被一雙雪白玉手握著,看清這美貌少女驚愕的表情,赫然就是冤家對頭韓睽。
小睽見韓離雙目之中如要噴出火來,不由心生懼意,忙放脫匕首,往後退了幾步,忙解釋道:“你可別誤會,這不是我幹的!”
韓離吼道:“你若不是凶手,在這裏做什麼?!”
“我……我……”她本想說未濟師姐走了,她在新生宿舍找不到韓離,是以才過來看看,但這話未免太過示弱,小睽俏臉微紅,輕哼一聲,撅嘴道:“要你管我,我隻是路過的……”
“路過?!”韓離更加確信她在撒謊,可眼下小虎性命危殆,已顧不上與她羅嗦,他見小虎氣息虛弱,需得將匕首拔出,包紮傷口,不然時候一長,失血過多,必死無疑。
正要將匕首拔出,小睽叫道:“別動,匕首上喂有劇毒!”
韓離吃了一驚,低頭望去,果見小虎傷口呈紫黑色,又聞到一股臭味,果真是中毒之象。
韓離狂怒不已,衝著小睽叫道:“你好惡毒的心腸,若小虎有何不測,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小睽眼一紅,豆大的淚珠落了下來,哭道:“真不是我做的啊,你為什麼就不肯信我,若真是我,還會傻得留下來等你報仇麼?”
韓離瞪著她,怒哼一聲,蹲下身來,凝視小虎傷口,暗想既然匕首上有毒,若輕易將之拔出,恐對小虎不利,一時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小虎呼吸出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韓離大喜,忙道:“小虎,你還好麼,放心,我一定會救活你的!”
小虎想是太過虛弱了,隻看了韓離一眼,便即閉上眼睛,費力的呼吸著。
小睽看在眼裏,說道:“小虎的傷不能耽誤了,我去找師父來……”然轉念一想,若是師父來了多半也是會誤會自己的,焦急間她又想起一人,說道:“阿鼎的宿舍離這兒最近,他叔叔是個道士,他也精通醫術,我去叫他過來看看。”說罷轉身就走。
韓離吼道:“你這凶手,想畏罪潛逃麼?”
小睽氣道:“你這人怎得這般死心眼,我已經說過好多次了,不是我幹的,你怎得就是不信呢!要不你去找阿鼎,我留下來照顧小虎。”
韓離冷笑道:“我一走,小虎還有命在麼?”
小睽給他氣得險些昏過去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想怎樣,看著小虎死去麼?”
韓離一怔,心想小虎性命確是最為要緊,說不得隻好信她一次了。他使勁讓自己冷靜下來,說道:“好吧,你留下來照顧小虎,我去找鼎師兄。可若這期間小虎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小睽嚇了一跳,暗想這小子怪僻得緊,言出必行,若小虎堅持不住,未能等到他回來,自己豈不也要賠上條性命去?!可轉念又想這離部可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上麵還有師父,她又怎會坐視韓離行凶?再說若論單打獨鬥,他那點三腳貓功夫,怎會是自己的對手?想通此節,卻有何懼,她點頭道:“好啊,你快去吧,若小虎有什麼不測,你惟我是問就是。”
韓離也不及多想,想好前往韓鼎宿舍最近的道路,發足狂奔而去。
小睽見他去遠,隻覺身心俱疲,伴著小虎坐下,伸手輕撫它毛發,歎道:“小虎啊,你怎會認得這等主人呢,他當真好會氣死人呢。”
不論小虎對此如何感想,總之它是無力回應了。
四
“鼎師兄,快開門,鼎師兄……”韓離焦急得拍打阿鼎宿舍房門,大聲叫喊。
“誰啊,天都還沒亮呢,真會攪人清夢。”過了好半晌,房門才被打開,阿鼎一臉睡容,衣冠未整,還不住打著磕睡,她見到韓離,說道:“小師弟是你啊,可有要緊的事麼?”
韓離已是迫不及待,一把拉住阿鼎,急聲道:“小虎命在旦夕。鼎師兄,你快隨我去救它。”
阿鼎也自一驚,忙道:“什麼,小虎出事了?別急,且把事情說清楚。”
韓離急道:“小虎給人害了,身中劇毒,隻有你能救它。”
阿鼎目光一轉,忙道:“等等,我先去拿些東西……”說罷跑進房內,將一些醫療之物放進小布包內,旋即從桌上取過棕紅色小瓷瓶,稍做猶豫,將之丟入布包。
韓離看在眼裏,心中疑惑,然此時他心係小虎傷情,也不及多問了,隻道:“咱們可以走了吧。”
阿鼎將小布包拎在手中,說道:“走吧。”
兩人趕回小虎受傷之地,小睽伴在小虎身邊,見到他們,喜道:“你們可回來啊,小虎方才醒過一次,好生痛苦的樣子,我怕你們再稍遲片刻,它可就不行了。”
阿鼎將小布包放下,蹲下身探看小虎傷勢,見那傷口色黑,更有股腐爛酸臭之味,確是身中劇毒。當下他取過濕毛巾,敷在傷口處,右手握住匕首,用力拔出,小虎慘叫一聲,渾身劇烈顫抖,傷口更是流出黑血來。
阿鼎瞧那毒血顏色,又嗅了氣味,麵露駭然之色,驚聲道:“鎮魂散?這種毒物怎會在此地出現?!”
韓離聞言臉色一變;小睽亦驚聲道:“阿鼎,這不是你叔叔新近研製的毒物麼,如今怎會施在小虎身上,莫非你……”
韓離聽說此毒乃阿鼎家中之物,驚怒萬端,盯著阿鼎,眼中滿是猜疑之色。
麵對兩人猜疑的目光,阿鼎倒是麵色如常,說道:“這鎮魂散確是我叔叔研製的不假,而且我這裏也有一些。不管你們信是不信,日前我的丹房失竊,許多毒劑都不翼而飛,這鎮魂散就在其中,卻沒想到盜賊竟會將此毒用在小虎身上……”說罷他眼望韓離,正色道,“小師弟,你若認定此事乃我所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韓離見他如此淡定,倒是多信了幾分,他關心小虎,忙說道:“那你有法子救活它麼?”
“鎮魂散雖是毒物,且有中毒之相,但隻能麻痹人之意識身體,使其動彈不得,最重也不過出現假死之相,未必真的能奪走人的性命,此理對小虎想來當是一樣的。”阿鼎沉吟片刻後,又道,“我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將它醫好,隻能盡力而為。”說著自小布包取出一隻小瓷瓶。
韓離見那隻小瓷瓶色呈棕紅,正是之前在阿鼎房中他猶豫再三取來之物,此事想起,便知他事前恐怕已猜知小虎所中之毒乃鎮魂散,對比方才所言倒是一致的。
此時他疑心盡去,問道:“鼎師兄,你既知鎮魂散失竊,卻為何不將此事早早告知於師父?”
阿鼎看他一眼,歎道:“此事我自然可以告訴師父,隻是那時她下令徹查之下,恐怕……”
他沒將話說完,韓離小睽卻已心知肚明,離部才多大,竟出現盜賊,自然是自己所為,阿鼎不願將此事泄露給連翹知曉,也是為了顧全師兄弟間的情誼。
韓離目光一狠,已然猜到凶手是誰了。
小睽想得卻是另一事,她秀眉微蹙,問道:“我記得這毒物你叔叔才研製出來不久,現下已經有解藥了麼?”
韓離聽她這麼說,回過神來,注意阿鼎,滿臉擔憂之色。
“沒有解藥,隻能試試以毒攻毒!”
阿鼎拔掉瓶口布塞,望著韓離,正色道:“這是劇毒鶴頂紅,人若服用必是見血封喉。小師弟,你敢不敢讓小虎試上一試麼?”
韓離呆住了,對他而言,小虎乃是自己在韓家堡唯一的知心朋友,如今見他癱瘓在地,即便不死,隻怕也永生動彈不得,這卻如何是自己所願見?可正如阿鼎所言,鎮魂散未必能奪走他的性命,鶴頂紅卻是劇毒之物,若不能起到以毒攻毒之效,那便等若是殺死了它。
韓離心中矛盾之極,忽聽小虎口中呼呼有聲,已轉醒過來,忙抱住它碩大腦袋,垂下淚。
小虎仰頭望天,但見朝陽初升,幾隻鳥兒展翅飛翔,劃過天際,它雙目睜得老大,直追著鳥兒的蹤影沒入那火紅天邊,消失不見,口中嗚嗷之聲不絕,眼中滿是羨慕之色。
韓離與小虎相處經年,彼此早已心靈相通,他知小虎生性活潑好動,喜歡奔跑,喜歡跳躍,甚至恨不得長出一對翅膀飛到天上去,心性如它,卻如何能癱瘓著過一輩子,這與殺他又有何意?
韓離一咬牙,說道:“鼎師兄,用藥吧。”
阿鼎遲疑道:“小師弟,此事是否能成,還看天命,你可想清楚了麼?”
韓離點頭道:“我想清楚了,它若死了,我也不能獨活!”
此言一出,阿鼎自是驚愕不解,小睽卻是跳了起來,怒道:“韓離,你說得什麼鬼話,跟一個畜生同生共死,你……你當真是個瘋子麼?”
韓離不做理睬,隻是道:“鼎師兄,放心用藥吧。若真的毒死了小虎,我也不會責怪於你的。”
阿鼎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手一試了。”
正要走近小虎,它卻咧嘴作凶惡狀,顯是不願他靠近。阿鼎無奈苦笑道:“看來它不喜歡我喂它,小師弟,你來吧。”
韓離接過小瓷瓶,蹲在小虎身前,哭道:“小虎,我給你送解藥來了。”
小虎對著他自是乖順了許多,擺出一副懶洋洋,死生均無所謂的樣子。
於是鶴頂紅下肚了,這劇毒之物很快在小虎體內產生反應,它先是四肢痙攣,渾身顫抖,到後來雙眼翻白,一動不動,終於還是死了。
韓離看在眼裏,小臉慘白,忽得一笑,將那剩餘的半瓶鶴頂紅往自己口中灌入。
“瘋子,你真是瘋子啊!”
小睽尖叫一聲,突如其來,瞬間移動,夾手奪過瓷瓶,往地上一摔,砸個粉碎,更是往上麵狠狠踩了幾腳。
韓離咬牙道:“你能阻我一時,卻如何能阻我一世?!”說著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得向懸崖邊上走去。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
小睽大聲命令,可惜以她的身份,卻如何喚不住這隻一意孤行的小瘋狗,你已走到懸崖邊上了。
便在這時,阿鼎大師激動得叫道:“離師弟,你快看。小虎,它……它活過來了!”
韓離猛回頭,隻見小虎臥在地上,原本似乎已僵死的身體動了,嘴中湧出打量黑血。他雖不懂醫理,但也知這是毒血外泄之相,小虎,他當真活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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