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傳  第四十三章 家族

章節字數:4506  更新時間:17-01-28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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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血,遍地鮮血,屍體上的,兵刃上的……曾經的神殿,如今的地獄。那些奔跑的人,一個個相繼倒下,成了一具具幹癟的屍體……

    有人在笑,大笑,大聲狂笑。在這片地獄中,閣羅鳳站在重疊的屍體上,向世人宣告,自己才是真正的王者。

    “不要啊!”

    她尖叫一聲,挺身坐起,才發現這又是一場夢。

    “又做噩夢了麼?”

    她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的容顏。

    韓家堡第一美人,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的。打第一眼見她,柳憶夕就知道她是他的師父,甚至就是搶走他第一次的那個女人。

    柳憶夕發現自己明明對連翹嫉妒的要死,卻偏偏生不出一絲恨意來,尤其是如今這般,她在自己麵前展露笑容的時候。

    “水兒,你到華山也快三日了吧,可喜歡此地麼?”連翹沒等她回答,又道,“這些日來離兒每天清晨都帶你去看日出,但我看得出來,你並不真的開心。”

    柳憶夕沒有答她,隻道:“他曾與我提起過你。”

    連翹笑道:“怎麼,他又說了我什麼壞話?”

    柳憶夕搖頭道:“他沒說過你一句壞話,他十分敬重你。”

    連翹瞅著柳憶夕,眼中滿是笑意,說道:“離兒這次回來簡直是大變樣了,我從未見他這般成熟過,是因為你的緣故吧。以前的他身邊隻有小虎,不論練功還是做其他事,他都隻是一個人而己。我甚至有些擔憂,他會否會這般過一輩子,什麼都不曾品嚐過,得到過,那樣的一生當真太可怕了。如今可好了,當真太好的……”連翹忍不住握住柳憶夕雙手,又道,“水兒,答應我過一件事好麼?”

    柳憶夕道:“您請說。”

    連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如此的鄭重其事,她說道:“我將他完全交給你了,答應我,從今往後,不要輕易離開他,好不好?”

    柳憶夕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一輩子啊,一輩子永遠陪在一個男人身旁,她真的可以做得到麼?如果不能,那樣的承諾又怎能輕易許下。

    “不要以為你已然一無所有了,你不是還有我麼。”

    他說著那樣的話,徑直將自己抱起,那一刻柳憶夕感覺自己融化了,隻想在他懷中永遠的待下去,是啊,真的可以是永遠啊。

    “對不起,我可能是做不到的,”柳憶夕看著連翹雙眸,認認真真地道,“如今的我太過弱小,隻能被他保護著,隻能依戀著他,這樣的我,是什麼也做不好的。”

    連翹一怔,說道:“傻丫頭,胡思亂想什麼呢,女人依靠男人不正是天經地義之事麼?”

    “女人依靠男人是天經地義麼?”柳憶夕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這丫頭,她是怎麼了?連翹皺起了眉頭。

    就在此時,忽聽得敲門聲響,門外韓離的聲音說道:“師父,你在房裏麼?”

    連翹一吐舌頭,笑道:“我偷偷來見你,被他發現了。你好生歇息吧,若再做噩夢,可搬去我房內去睡。”

    柳憶夕點頭稱是。

    連翹去後,小籮一臉惶恐地跑進來,說道:“水兒,對不起,我完全沒發現她是怎麼進來的。”

    “那又如何,這裏本來就是她的地盤,自然想來便能來的,”柳憶夕笑了笑,又道,“這位離部之主,可是一點兒都不簡單呢。”

    二

    “師父,水兒她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韓離見連翹出來,開口便問,他又說道,“這些日來真是辛苦師父你了。”

    連翹笑了笑,說道:“辛苦倒是無所謂,隻怕她會因此討厭了我。”她沒等韓離開口,又道,“離兒,師父我偷偷進她房內,你是不是也不喜歡我這般做,故而來興師問罪了?”

    確實,韓離乃是聽小籮說連翹忽然出現在柳憶夕房內,意圖不明,才急忙趕來。如今連翹一語點破,他卻有些不知所措了,隻道:“師父,我知道你關心水兒,但也該跟我說一聲。”

    連翹冷笑道:“怎麼,你這是娶了媳婦,不要師父了?”

    韓離忙道:“師父,莫要誤會了,我與水兒尚未成親呢。”

    連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傻離兒,師父逗你玩兒呢。不過你倆都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如今正好,你爹娘都在華山,我便做個現成媒人,早早將此事辦了。”

    韓離說道:“隻是水兒方遭劇變,她父親又不知去向,如今談論此事,並不適宜。”

    連翹道:“那你說何時適宜,等尋到她父親麼。說句不吉祥的話,若她的父親當真已死呢?”

    韓離默然不語。

    連翹道:“離兒,你老實告訴師父,你是否認為她並非真心喜歡你?”

    韓離一驚,奇道:“師父何出此言?”

    連翹道:“這些日來我與她相處,發現這個水兒與其他女子迥然不同,她的心太大了,大到連師父我都感覺到心悸。她和冰兒有許多相似之處,但是較之比冰兒,她的心思還要複雜許多。原諒師父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與她也許並不適合。”

    韓離聽她說完,不由笑了,說道:“師父,你也是這般想的麼。其實,打我第一眼見她,也是十分厭惡的,隻覺得這個女子固然美豔絕倫,但太也虛偽做作,甚至喜歡耍心機利用別人,簡直就是個魔女。”

    連翹奇道:“那你們又為何走到今日之地?”

    韓離笑道:“不怕師父你笑話,我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隻是忽然發現,我已經離不開她的,她的所有缺點我都可以接受,隻要看見她的樣子,我便不能自己。也許是她對我施了什麼妖法,令我意亂情迷,再難自拔。”

    連翹咯咯笑道:“那可真是不得了,我是否該找歌道士替你做法驅邪呢?”

    韓離收斂笑容,說道:“師父,你不必為我擔心,我與她的事,徒兒知道如何處置。”

    連翹輕撫韓離額頭,笑道:“看來我的離兒是真的長大了。也罷,師父答應你,以後我不會偷偷摸摸進她房間試探她了,若你想偷偷摸摸進去,師父自然也會睜眼閉眼。”

    韓離臉一紅,惱道:“師父,瞧你說的,什麼叫偷偷摸摸,我與她素來光明正大!”

    連翹掩嘴笑道:“怎麼,你們做那事也光明正大麼?”

    韓離臉更紅了,但神色堅定,點頭道:“那是自然。”

    連翹咯咚嬌笑道:“那你老實告訴師父,你們有過多少次了,我教你的都用上了麼?”

    韓離臉色一陣慘白,別過頭去,拒絕回答。

    連翹看在眼裏,歎了一聲,說道:“對不起,是師父我的錯。”

    韓離搖頭道:“這不是師父你一個人的錯。”

    就在此時,一個離部弟子匆匆而來,說是堡主駕到,要見連翹,此時正在祝融殿內等候。

    三

    連翹穿了一身降紫色衣裙,未施粉黛,沒有了往昔的風情萬種,百媚妖嬈,卻多了幾分端莊典雅,清秀可人,宛如鄰家小妹,再非絕色尤物。

    誰說天下第一堡的第一美人必須依仗胭脂水粉方可傾倒眾生?

    可又是什麼令這位平日輕佻放縱的離部部主如此端莊,甚至正襟危坐?!

    祝融殿內,坐在她對麵的是個中年男子,四十上下,國字方臉,嘴邊留了短須,一派穩重深沉,麵容嚴肅。很少見到他笑,大概他笑起來的模樣也是正經嚴肅的吧。

    麵對如此嚴肅正經的人物,再輕浮的人也會變得嚴肅起來,更何況連翹還要喚他一聲兄長。

    “兄長,真沒想到,什麼風竟把你吹來了。”連翹笑了笑,語音平和,聽不出半點嬌膩之氣。

    韓晉起身站起,他雙手負後,他環視祝融殿,忽道:“我多久沒回來了,算來怕也有十年了吧。”

    “你離開朝陽峰那年,也正我收下第一個純卦弟子之時……”想起韓離,連翹那秀美的臉上露出由衷的微笑。

    韓晉看著她,說道:“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那孩子。”

    “那是自然,他可是我的第一個純卦弟子呢!”連翹十分得意得道。

    韓晉嗬嗬一笑,卻不將話題接下去,他改口道:“如今想來,小時候的日子無憂無慮,當真不錯。還記得當年你初到朝陽峰時的情景麼,那時葵兒還在,我也不是堡主,雖說咱們並非親生兄妹,隻比親兄妹更親……”

    “是啊,還是那時候好呢……”連翹眼中露出追憶之色,那樣的神情居然比妙齡少女還要青澀幾分。

    韓晉坐了下來,品著盞中香茗,閉上雙眼,頗是享受的樣子,說道:“好香的茉莉花茶,幾能追上葵兒當年的手藝了。”

    “我是永遠比不上姐姐的。”連翹愛笑的臉上笑容消失,眼中神情複雜難測。

    韓晉放下茶盞,歎道:“葵兒之死,你還在責怪韓節麼?”

    “那個負心漢,害死了姐姐,我一輩子恨他!”連翹雙眸鋥亮,亮著就像對刀子,她狠狠咬著牙,似要將什麼東西咬碎,誰曾想過一向嬌媚從容如她,卻原來也有如此忿恨的情緒啊。

    韓晉好像也畏懼了她的忿怒,將目光轉向別處,歎道:“可憐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想當年你對他,又何嚐不勝過葵兒?”

    連翹哼聲道:“你也說當年,不是現在。”

    韓晉歎道:“你既已決心不要他,卻又何必還要糾纏著他的兒子,這豈非自欺欺人?”

    連翹俏臉蒼白,別頭不答。

    韓晉的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凝視著眼前這位非孿生妹妹,就像獵人盯著自己必得的獵物,又道:“其實以你的能力,不該隻做個離部之主,卻何苦為情所困?”

    “為情所困又如何,我隻是個小女人,可沒有你那樣大的抱負。”連翹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她抬頭直視眼前這位非孿生兄長,她是困獸猶鬥的母獅,針鋒相對,“有些話你聽了也許會不喜歡,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以現下韓家堡在朝廷上江湖中的地位名望,你本該心滿意足,安心休養才是,何必再爭再鬥呢,你啊你,就是過猶未及。”

    “誰說我應該休養?”

    韓晉的表情像是被獵物咬了一口,那張國字臉方正的幾近扭曲,他哼聲道:“你難道不知。如今的韓家堡幾個人真心站在我這邊。泰長老不管事了;韓履那老頭一直包藏禍心,整日盤算著我這堡主之位;韓節隱晦至深,誰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年輕一輩中除了冰兒,我並無可依之人。”

    “冰兒啊……”連翹喟然長歎:“那丫頭不論心機武功均是上乘之選,加以時日,放眼天下怕也沒有人能做她的對手……唉,可如今的她隻是個孩子啊。”

    “但她是我的女兒。”韓晉這個父親神情冷漠:“身為韓家堡唯一的嫡係單傳,那孩子有不能推卸的責任,況且她一直都很乖,沒有令我失望。”

    連翹搖頭道:“但她始終也隻是個女孩子,難道你沒看出來,她對離兒的情意?”

    “瞎子才看不出來!”韓晉怒道,“當年韓節初進韓家堡,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好東西,卻沒想他的兒子更不是東西。”

    連翹苦笑一聲,歎道:“你自栩斷情絕愛,別人卻不似你這般。男歡女愛本就是人之常情,冰兒還小,難道你真的忍心將她埋葬?”

    韓晉見她始終護著韓離,知道多說也是無益,當下改口道:“之前韓離帶回來的女子,你對她又什麼看法?”

    連翹笑道:“單論姿色她絕不遜色於冰兒,且十分機敏聰慧,恐怕假以時日將會是冰兒的一大勁敵呢。”

    韓晉不耐煩得道:“連翹,你就不要再與我抬杠了。你可知此女身份?”

    連翹道:“她是女媧神殿新一任女媧,不過如今女媧神殿已被南詔王夷為平地,她的那個女媧身份自然也不複存在了,應該不會對我們韓家堡有什麼影響吧。”

    韓晉搖頭道:“她是不是女媧,女媧神殿存在與否均與我關。連翹,你可知道她的父親是什麼人?”

    連翹想了想,說道:“據說她的父親乃是當年助南詔王皮邏閣一統六詔兩個功臣之一,人稱文柳的柳旭。”

    韓晉冷笑道:“柳旭,這假名當真有趣得緊,是因為那個女人姓楊麼?連翹,你可知這柳旭的真實身份?”

    連翹搖頭道:“兄長,你到底想說什麼?”

    韓晉歎道:“連翹啊,難道你真沒發現,這個叫柳憶夕的女子與某個人十分相像麼?”

    連翹奇道:“什麼人?”

    “當年的長安第一人,黎王水冰寒。你對此人當真沒有一點印象?”

    連翹搖頭道:“兄長,這樣的大人物我從未見過一麵,如何識得。難道說你認為柳旭的身份是……”

    “應該不會有錯的,這張臉,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認出來!”韓晉目露凶光,說道,“這個柳憶夕,一定是水冰寒的女兒,那個柳旭定然就是水冰寒本人!”

    連翹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不由心頭打了個寒顫,說道:“兄長,不管你與那水冰寒有什麼仇怨,都與水兒無關。離兒愛煞了水兒,就算她真是那個什麼水冰寒的女兒,我絕不許你動她分毫,。”

    “仇怨?”韓晉忽然笑了,說道,“連翹,你想錯了,我與水冰寒並無仇怨,他可是我一生最敬重之人呢。”

    連翹眉頭大皺,眼前這個男人麵帶狂態,他說得每一句都不可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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