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烽火  第十一章 新生

章節字數:4616  更新時間:17-03-15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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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這是一條冰冷,幽長,寂靜的甬道,甬道的盡頭,是否就是傳說地獄的最深之處?!

    他每走一步,拴在腳腕上的鐵鏈便相互磨擦,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像是惡魔在耳邊獰笑,催促著他快快前行。他約摸行了五十餘步,忽聽得一陣沉悶的鐵門開啟聲,微弱的光線透過門縫,漏將出來。

    “阿犖,歡迎回家。”

    門內有人開口說話,異口同聲,卻是一男一女。這兩人儼然是對雙胞胎,五官臉形猶如同一個模具裏刻出來般,毫無差異。隻見他們摟抱住對方,口唇相接,肢體交纏,片刻之間,兩人身上寸縷也無,急促的喘息,淫靡的呻吟,不時得自他們口中溢出,幾乎充斥到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沒多久,卻見那女子體內爬出個女嬰,她長得好快,轉眼間業已長大成人,亭亭玉立,臉上洋溢著純真無邪的笑容。她幾步跑了過來,笑道:“阿犖哥哥,你回來啊,爹娘要我在這裏等你回來呢。他們說是必須維護咱家的血統純正,哥哥,爹娘說你會教給我的,可是那該怎麼做呢?”

    他看著眼前少女,大口大口得喘氣著,雙拳狠握,指甲刺入肉中,掌心已淌出血來……終於,他爆發了,他掄起了拳頭,如自虐般,一次一次又一次得砸將過去,他要將這個無恥的世界砸成粉碎,哪怕那個本不該存在的他也將從此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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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獄卒打開牢門,明離邁步而入,就見康胡兒背靠磚牆,坐倒在地。他低垂著腦袋,披頭散發,身上囚衣滿是血汙,身後那麵磚牆上大片鮮紅的血跡,牆麵凹凸不平,像是有人施重拳砸擊而成,複看康胡兒癱放在地的右手,五指指骨銜接處血肉模糊,可想而知其中緣由了。

    明離腦海中浮現出康胡兒昨夜在牢房中的瘋狂舉動,甚至還能聽見他憤怒的嘶吼,雖不明各中緣由,但他隱約能感覺到,二哥內心深處的悲苦憤怒曾經如火山般爆發過……

    明離勉強收拾心情,走向康胡兒,單膝跪地,說道:“二哥,太子殿下已恕你無罪,我來接你出獄,你自由了。”

    康胡兒抬起頭,直直得望向明離,那裏沒有歡喜,也不曾見到悲痛,那裏是空的,是一無所有的空。忽然,他站講起來,一把抓住了明離肩頭,如瘋了般的大笑著,他大聲叫道:“你告訴我,這世上,當真會有所謂的自由麼?”

    “會有的,你要相信我,那一定有的!”明離捧住康胡兒雙手,將之緊握成拳,猶如宣誓,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宣誓。

    康胡兒不再笑了,也不再說話,他隻是低下頭,半晌之後,方才開口道:“那麼,我們出去吧。”

    二

    當孫孝哲步入校場,迎麵就見得場中密密麻麻站了許多人。今日他正式加入正規軍,然放眼望去,熟識之人廖廖無幾,好不容易找到了田乾真,那小子卻是站在遠處,與人說說笑笑,似乎並未發現自己。這小子比自己小了兩個月,昨日才滿十五,不過他一直覺得這小子的年紀是捏造的,今年怕連十四都不到。

    正想著該如何過去嚇唬嚇唬他,忽聽得教官一聲哨令,孫孝哲趕忙找到自己的位置入隊。他左顧右盼,卻見田乾真給擠到了隊尾,一見到自己,便打起手勢,口中好像在說些什麼,隻是離得遠了,聽不真切。孫孝哲礙於軍規又不能跑過去詢問,隻得指指自己耳朵,擺擺手,示意自己聽不見。

    田乾真卻兀自不依不饒,向他那隊隊首連指,孫孝哲心中奇怪,循其他指尖望去,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他險些叫出聲來,像是見到鬼怪一般。

    雖然衣著打扮迥然不同,然此人化成灰孫孝哲也能認出來,卻不正是那明明已伏法的範陽節度使張守珪之子張缺是誰?!孫孝哲心中又是驚愕又是憤怒,也難怪小田要如此激動了。

    此時教官整隊,命新兵依次自報名姓,一直輪到那個張缺,孫孝哲用心留意,隻聽他極快得吐出兩個字:“辛整。”

    昔日張缺,今日辛整,當真是莫名其妙的名字啊!

    待隊列完畢,各自散去休息,孫孝哲見那辛整轉身走到無人處,當即跟了上去,開口便道:“張缺,你居然還活著?”

    那辛整腳下猛地頓住,身子微微一顫,但那不過須臾之事,他又自邁步而去,宛如不聞。

    孫孝哲見他不睬自己,心下更是狐疑,快步上前,叫道:“難道你當真不是那個張缺,範陽節度使之子,數日之前才被斬首示眾的那個殺人犯?!”

    辛整腳步又止,然他既不回頭,也不說話,身上更是一動不動,猶如石雕鐵鑄一般,過了好半晌,他才緩聲開口:“我叫辛整。你說得那個人既是殺人犯,自然早就死了,我又如何識得?”說罷也不等孫孝哲回應,走到角落裏,徑直坐下。此時此刻的他就像是活在另外一個世界裏的人。

    “想要重新做人麼?”孫孝哲輕蔑的笑了起來,“這便是你用的法子?”當下也不再睬他,轉身找同伴去了。

    辛整蹲坐在地,雙拳緊握,臉色白的可怕。猛然間,他站起身來,剛一回頭,迎麵就見到那個人的目光,他的整個人就僵住了。

    來人約摸二十六七歲,身材魁梧,滿麵虯髯,雙目深邃明銳,一直在看著他,卻不說話。

    被給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辛整感覺心中的所有秘密都如紙糊般一捅即破。

    辛整忍無可忍,怒道:“康胡兒,你來做什麼,來看我出醜麼?”

    康胡兒輕歎一聲,說道,“你當真想要重新做人?”

    辛整狠狠瞪著他。眼前這個男人十年之前驟至範陽,深得父親器重,甚至收為養子,當年還是張缺的他便已深刻的明白,此人與己終生無法並立。而今,張缺變成了辛整,這一切的發生卻還要感激於此人啊!此時他才忽然發現,老死在那間黑牢之中,也要勝過來到這此青天白日之下。

    “你若當真想要重新做人。”康胡兒看著他,又道:“午後往我營中報到,辛整兄弟……”

    “我……”那“不會去”三字生生卡在嘴中,吐不出來,辛整大口喘息,蹲下身去,雙手十指插入沙土之中,頃刻見紅。

    三

    “此酒入口酸澀,回味清烈,甚是醇厚甘鮮,較之江南土產之女兒紅,少了分柔意,多了些豪性,當真有著北疆女子的脾性了。”康胡兒一杯酒水下肚,讚不絕口。

    老板娘雲舒兒得客人如此稱讚,自是歡喜得緊,她甜甜一笑,說道:“倒並非奴家自誇自耀,咱這雲歸樓雖非範陽城內最大的酒肆,卻是最好的,這女兒紅也是奴家自釀的。三位將軍若是喜歡,自當多飲上一些,莫要與奴家客氣。”

    史窣於豪笑道:“那是自然,就怕我們三兄弟一陣豪飲,老板娘你就做不成其他人的生意了。”

    他這話倒是不對了,正說著便有客人登門,雲舒兒笑罵幾句,便親自迎客去了。

    “這老板娘長得秀氣甜美,為人又率直,我看登雲歸樓的客人為她酒的少,為她的人才是多。”史窣於一碗酒下肚,看著老板娘離去的曼妙背影,大聲稱快。

    “大哥既然如此喜歡,何不趁機近了,改日娶了回家,到時有酒有人,豈不快哉。”康胡兒忍不住打起趣來。

    “我一個粗醜之人,怕是人家也看不上。”史窣於歎了聲,又道:“倒是你,方才剛進門,她便將你認出來,人家可是一心念著你呢。”

    康胡兒大覺尷尬,忙道:“大哥莫要胡言,我又不是每日來,至多隻是貪她酒好肉香,斷無他念。”

    “你這般說,是怕她聽了誤會吧。”史窣於的表情倒像是抓住了康胡兒的狐狸尾巴,大笑道,“還沒過門呢,你就如何懼內了?”

    二人談笑無忌,明離自旁看著,未發一聲,史窣於口中的“她”自是城西的寡婦韋香蘭了。他見康胡兒一提起那女子便不再說笑,那是真心對其有意了,不由插口道:“大哥這麼一說,兄弟我忍不住要問了。那韋香蘭雖曾嫁人,然人品相貌均是極好,咱兄弟倆也看得出她也對你有意,卻不知二哥心中如何打算?”

    康胡兒見兩人眼巴巴得望著自己,倒有些逼婚的意思了,他斟酒入喉,沉吟片刻,說道:“此事我也曾想過,待戰事緩些,或許,可上門提親……”

    聽他終於說出口,史窣於哈哈大笑;明離也自樂了,笑道:“隔日不如壯日,我看這些日子契丹人無甚動作,不如你們早早完婚,好教咱們兄弟安心,你也快意,豈不兩全其美。”

    史窣於大笑道:“如此一來,咱兄弟三人便有兩人娶妻成家,就剩老哥我大光棍一個,快活自在了。”

    明離見他笑說,心裏又如何不知,他心心念念的隻有畢方一人而已。也不知為何,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夜畢方裸身擁吻自己的模樣,一時心中又愧又責,隻是大口飲酒,不再說話。

    康胡兒見明離神情忽變,料想多半與畢方有關,正想開口,史窣於卻先道:“三弟啊,那晚宴席上你救走方兒,事後可曾問過她為何要行刺太子麼?”

    明離不料他忽然提起畢方,隻倒他知道些什麼,心中慌恐,深知紙包不住火,便如實將畢方為契丹人所用之事說了,自然略過了兩人身中情毒之事。

    “方兒,她當真做了契丹奸細麼?!”史窣於神情怔忡,喃喃自語,大見渾愕。

    康胡兒皺眉道:“如今方兒失蹤不見,想是三弟你將她藏起來了吧。”

    “倒並非我將她藏起來……”明離搖頭歎道,“那日方兒乃是自行離去,我也不知她現下身在何處。”

    康胡兒眼見史窣於臉上一變,隱有怒意,深怕他要責怪明離未能留下畢方,使得兄弟不睦,忙道:“方兒做出那等大逆之事,失蹤了倒是好,總是強過給朝廷擒住吧。”

    史窣於哦了一聲,低頭飲酒,不再說話。

    饒是康胡兒極力圓場,然此間氣氛已變,沒有了之前兄弟對飲的融洽氣氛,康胡兒也是甚感無奈。

    就在這時,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匆匆奔上樓,康胡兒一眼便認出來人正是柳憶夕的貼身丫鬟小籮,見她神情慌張,怕是有事發生了。果然,明離霍然站起,說道:“小籮,是水兒她出事麼?”

    小籮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一開口,卻是啞了,說不出話來,隻是淚如泉湧,痛哭不止……

    四

    夜色已深,房內燈火通明,房外青石地板上腳步聲急促得響著,像是踩著油鍋,誰都無法心安。

    明離感覺心頭如澆下滾油般炙熱難熬,劇烈的不安比那墨夜更濃,可饒是如此,現今的他隻能來回踱步,其他可是什麼也做不了。

    康胡兒見他這般焦亂的樣子,可不像慌張等待孩子出生的父親,似乎另有隱情,他心中猜測,嘴上卻道:“這婦人產子本就是天大難事,你焦急也是無用,倒不如安下心來靜候才好。”

    “若真是產子可就罷了,就怕……”明離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趕忙閉嘴,臉上發紅,隻是搖頭歎息。

    康胡兒心中更是懷疑,想起之前在歸雲樓小籮好不容易將話說全:“小姐她忽然腹痛暈倒,血流不止,怕是要生了……”當時他就見明離神情古怪,不見歡喜,更多的卻是恐懼之意,便知事情不對了。

    正想換個法子再問,就見屋門開了,裏內走出一個白須白發的老者,正是範陽名醫華大夫。他嘴裏像是念叨著什麼,還不時抬袖去抹額上汗水,舉行之間遠不似尋常的鎮定自若。

    康胡兒心頭一凜,就見明離史窣於已搶身上前,明離尚未開口,史窣於倒是先搶道:“可是生了麼,是男是女?”

    當真生下下來了麼?為何不曾聞得孩童啼哭之聲,難不成……

    史窣於一句無心之言,卻教康胡兒心驚膽駭,當即上前,向華大夫施禮道:“敢問華醫師,我那弟媳如今可還安好否?”

    那華大夫頗是驚奇的看他一眼,旋即點頭道:“都好,大小皆好。”

    此言一出,明離康胡兒都自鬆了口氣,明離更覺心頭一塊巨石落下,忙道:“我現下可以進去看她麼?”

    “倒也無妨,隻是她失血過多,尚在昏迷之中,仍需時日調養。你瞧上一眼便罷,莫要驚醒了她……”說著華大夫讓出道來,見明離快步而過,忽然又道,“近日,你們又行房事了吧。”

    明離猛然止步,康史二人彼此對望一眼。明離刹時臉紅過耳,好半晌才諾諾道:“難不成與今日此事相幹麼?”

    “自然大大相幹!”華大夫神情嚴肅到幾乎嚴厲,“婦人孕至晚期,夫妻房事必須避免,不然正如今日這般,若非挽救及時,尊夫人可要一屍兩命。此事老夫早已提醒過你的。”

    康史二人又彼此對望一眼,明離又羞又愧,向著華大夫躬身行禮,畢恭畢敬得道:“萬謝老醫師救我一家性命,明離粗俗愚鈍,險些壞了大事,老醫師金玉良言,明離必定謹記在心。”

    華大夫見他如此,一時也不好再說了,這時卻見小籮急匆匆跑將出來,一見明離,就道:“小姐她醒啊,一直喚著你的名字呢,快隨我進去吧。”

    康史二人第三次彼此對望一眼。

    華大夫搖頭歎道:“原是如此,倒是老夫誤會他了。唉,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康史二人第四次彼此對望一眼,再也忍耐不住,放聲大笑,笑得彎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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