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42 更新時間：19-11-22 18:00
一
遍地的屍骸，血流成河，滿目的血腥仿佛已將整個世界填滿。這些人中有大唐軍士，也有叛軍士卒，若非衣服有別，當真分不清誰是誰，此時此刻的潼關儼然已成為人間地獄。
最令水憶夕等人驚駭的是，這百千屍體中跪立著一個男子，他的胄甲上紮滿羽箭，遍體的鮮血已然幹涸凝結，披頭散發的他低垂著腦袋，沒有了活人氣息。然而其右手兀自緊握著那柄血跡斑斑的長劍，好像他隻是暫時歇息片刻，還能起身再戰。他懷裏捧著一顆人頭，赫然正是潼關太守高仙芝！
淩河洛衝到那人麵前，徑直跪倒在地，卻是再也無法遏製，嘶聲痛哭。
“死者已矣，你不要太過傷心了。”水憶夕走到他身後，俯下身，從後麵抱住了他，柔聲道，“這隻是一時的失敗而已，咱們還可以贏回來的，還可以為他們報仇的！”
淩河洛不語，此時的他直如木頭人般，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你這是在怨恨我麼？即便能抓住田承嗣孫孝哲，卻無法阻止叛軍破關……”水憶夕緊緊得摟著他，將臉頰埋入他的後背間，歎息著道，“若你真的這般恨我，便殺死我好了，興許還能好受一些。”
“……不，這不是你的錯……”淩河洛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他轉過身，看著水憶夕，那通紅的雙眼中已無淚水，變得清澈起來，他說道：“隻是……我好生不甘心啊！”他緊緊得抱住了麵前女子。
“誰能甘心呢？”水憶夕苦笑著低頭埋入淩河洛那略顯散亂的黑發之間。
牛源看在眼裏，微微皺眉，忍不住道：“潼關離長安尚有一段距離，咱們快馬加鞭，興許還能趕得上。”
“趕得上又如何，我們這點人，能擋得住叛軍麼？”
“長安城內尚有數萬禁軍，未必沒有機會啊！”牛源樂觀得道。
“機會？長安城內多得是皇族子弟，不出我所料，潼關失守的消息一到，他們想得第一件事便如何逃脫出城。所謂禁軍，隻能為他們所用吧！”
牛源不以為然，正想著如何反駁，瀾兒卻先道：“那，咱們現下該怎麼辦啊？”
水憶夕道：“咱們要去衡山，找一個人。”
淩河洛道：“何人？”
水憶夕正要回答，忽聽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若是要去找你的父親，大可不必去衡山了，因為他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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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父親會主動下山，難不成你不再做隱士了麼？”
水冰寒知道水憶夕在挖苦自己，歎道：“水兒，也許你所言不假，人不該荒廢餘生於山野之間，但為父早已厭倦權謀爭鬥，不想出仕。隻是如今國家有難，為父不得不出山……”
“女兒明白，畢竟當今天子對父親有教養之恩，父親不得不報的。”水憶夕又道，“那麼父親打算如何去做？”
“自然是迅速趕往長安護駕……”水冰寒麵露憂色。
“不過就算現下趕去，恐怕也來不及了。”水憶夕又問道，“那麼依父親之見，麵對兵臨城下，當今天子會做何反應？”
“長安有數十萬禁軍，但遠不如康胡兒的範陽軍能征慣戰，況且長安承平日久，陛下恐無戰心……”水冰寒沒有再說下去……
“看來天子多半要棄城出逃，如此長安城內必定混亂不堪，康胡兒破城不過探囊取物。”水憶夕又道，“那麼我們還要再去長安麼？”
水冰寒知道她另有打算，是以不開口等她說下去。
“父親應該早就想到了，隻是不敢說出口罷了。”水憶夕正色道，“我們應果斷放棄現今的天子去迎接未來的天子，如此大唐興複方有希望！”
水憶夕所言確實是水冰寒心中所想，他歎道：“隻是如今太子依舊滯留長安……”
“李亨是個聰明人。”水憶夕笑道，“他大概早就謀好退路了，咱們隻需靜觀其變就好。”
雖然不甘，水冰寒也知如今他們確實什麼也做不了。
二
長安，皇城，甘露殿。
李隆基覺得自己是真的累了，然而他也明白自己那過於好勝的性子無法承認這一切。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才能一直坐在這張龍椅上，也因為這個緣故，他重用了在別人看來不該用之人，才有了今日之局……
難道我是真的老了，真的糊塗了，真的做錯了麼？
笑話，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他李三郎是人非神，焉有不錯之理？為何隻因犯了一次錯，老天便要如此懲罰他！就因為他是天子麼？！
天子，多麼可笑可悲又令人垂涎欲滴的身份啊！
就在此時，轟的一聲，有人破門而入，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這些人剛一進門，盡數跪倒在地，那領首之人抬頭道：“叛軍已攻陷潼關，隨時將攻入長安。父皇，快快走吧！”
“走？！”李隆基睜大眼睛盯著眼前男子，冷笑一聲，說道，“亨兒，你別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那康胡兒離開長安前一日，你們曾見過麵，甚至達成了同盟。如今他舉兵反叛，你便可名正言順奪我帝位了，抬起頭來看著朕，是也不是？！”
李亨沒有抬頭，更是一言不發。
李隆基點了點頭，忽然站起，大聲道：“來人，將這叛賊拿下！”
沒有任何人起身，沒有任何人拔劍，他們還是跪在哪裏，跪倒當朝太子身後……
李隆基渾身都在顫抖，他怒目圓瞪，喝道：“難道，你們都要造反麼？”
李亨兀自跪在那裏，終於開口了，他恭恭敬敬得道：“還請父皇早些啟程，出城避災。長安便交給兒臣全權負責。”
“好，好啊！”李隆基長歎一聲，癱倒在榻上，說道，“實話告訴朕，你到底想要什麼？”
李亨低著頭，低聲道：“孩兒什麼都不想要，隻求父皇安康。”
“好一個孝順的太子啊……”李隆基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捶胸頓足，笑得不住咳嗽，直到笑聲止歇，他好像一瞬間老了數十年一般，有氣無力得道：“太子李亨聽旨……”
李亨匍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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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康胡兒叛軍已破潼關，直逼長安而來，長安城內各坊百姓己成熱鍋螞蟻，渾然不知所措，許多人擠在城門口要求出城，被金吾衛所阻，一時婦孺哭泣聲，男子叫罵聲響作一團，又有盜賊橫起，燒殺搶掠，長安城內的治安已然癱瘓……
李隆基楊玉環等人前一日已出城，李亨的決定也是放棄長安，不過晚走半日，廣平王李俶及王妃沈氏卻是最後才走，車駕才到城門口，就被憤怒的百姓堵住了。
李俶聽車廂外喧囂不止，當下登車而出，眼前所見不由叫他嚇了一跳，但見長安百姓或攔在車旁，或坐在地上，他們衣衫襤褸，麵帶血痕，不是被金吾衛所傷，便是在混亂中被其他百姓誤傷。此時已有不少人抬眼望過來，其中一個老者忽然撲上來抓住他衣袖，老淚縱橫：“殿下啊，為何會是如此，大唐真要亡了麼？！”
“大唐真要亡了？”李俶怔在當地，喃喃地重複著老者的話，突如其來的巨大震驚令他不知所措。
“殿下，你這是怎麼了？”沈氏聞言也出來了，她握住丈夫的手，輕歎道，“難道你也相信大唐已亡麼？”
李俶猛回頭，看見她美麗的雙眸，那眼眸中溫柔的笑意，刹那間他隻覺胸口熱血翻湧，一句話破口道：“我李俶在此發誓，大唐絕不會亡！”
場麵瞬間安靜了下來，仿佛這一刻整個長安都安靜了下來，忽然百姓中有人跪倒在地，大聲道：“求廣平王殿下留下來與我等共抗賊軍！”此言一出，仿佛破壩之水，幾乎此間所有百姓都跪下來，要求李俶留城據守。
李俶正想開口，沈氏卻先道：“我的夫君廣平王殿下是不可以留下來的，隻因他將出城搬來各路勤王之軍，奪回長安！我相信我的夫君，如果你們不願意相信我，我可以留下為質！”
李俶大駭道：“珠兒，你在胡說什麼？”
沈氏認真地道：“殿下，當此之局，理當求權！”說著她走下馬車，與長安百姓站在一起。
道路通了，城門開了，廣平王的車駕馳出長安，但李俶的心卻永遠的留了下來。
我會回來，一定會回來的，你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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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破門而入，裏內卻空無一人。傳聞是真的麼，廣平王妃在康胡兒破城之日已在亂軍中死去，但他不相信，活見人，死見屍，他會永遠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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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登基為帝，可皇後之位一直空著，不管李輔國還是水憶夕先後勸他立後，但他始終不為所動，因為那個位置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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