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68 更新時間：19-12-01 09:03
一
藥王山，密林。
月夜下，一人腳步如飛，好似疾風掃葉，迅猛無匹。
忽然，此人頓下步子，匍伏在地，將耳朵貼在地皮之上，沒片刻，此人抬起頭來，張牙咧齒，仿佛一隻發現獵物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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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處。
洞穴內頗為濕冷，洞頂露水滴在小狽的毛發上，滲入傷口，微覺刺痛。
它抬起頭，向洞穴外望去，此時雨水點點落在地上，積起一灘水窪。
它低頭舔了舔傷口，腦袋埋入前足間，覺得有些百無聊賴。
臭小虎，怎麼還不回來啊！
洞外雨勢漸猛，如尖針墜落地麵，啪啪聲響，聽來有些太單調了。
他不會是回不來了吧！？
小狽有些擔心，勉強站起，慢慢地走到洞穴口，向外望去。
沒片刻，隻見一個巨大的身影往這邊走來。
小狽大喜，徑直衝了出去，但很快，它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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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穿過灌木林，落地時環視一匝，小心將口中的紫心草叼好。
這已是小虎最後的希望了，但願那個女人所說的百藥之聖能救得了小狽。
隻是它還是有些擔心，那個人類當真就如獵狗一般死咬不放，但願別讓他遇上小狽。
然而當小虎回到與小狽同居的洞穴前，它的心沉入穀底，全身上下已冰冷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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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瑛，你回來了，這是……”
白衣少年見同夥歸來，大為歡喜，但瞧見她那身黑衣之上破爛不堪，身上亦有不少爪傷血跡，委實大驚，又見她將背上之物拋落至地，卻見那物奄奄一息，乃是一隻全身是血的狽。
狽與狼相似，但遠不如狼矯健善戰，且必須由狼背著方可存亡，如今不見狼隻有狽，難道小瑛身上的爪傷竟是這隻狽所為？！
少年見小瑛坐倒在地，忙來瞧看她的傷口，所幸隻是皮外傷，並無不礙，不由鬆了口氣，再見看那隻狽，已是重傷難治，想來不刻便將死去。他心中忽有些不忍，說道：“我們要的隻是那怪物奪走的紫心草，未必要殺它的……”
“誘餌。”這個叫小瑛的少女開口說話了，十五六歲的她長得還算甚為標致，嗓音亦是悅耳清脆，可是語氣太也生硬，像剛學會發音的孩子，她又說道：“殺死！”
少年明白她是以狽為餌誘來那隻怪物，難怪要留下如此之多的血跡，隻是那怪物來無影去無蹤，又異樣凶猛，如今將它激怒，能有多大勝算？
“機關。”小瑛露齒一笑，“皆死！”於是她又開始做要各種準備……
少年不由打了個寒顫，小瑛雖是個女孩，卻與其他同齡少女迥然不同，尤其在這種時候，抑或說她不像一個正常的十六歲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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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循著氣味，追到當地，頓時呆住，卻見小狽側臥在地，一動不動，儼然已死。
但這實在是個太明顯的陷阱，盲目衝上去必將落入圈套之中，小虎身經百戰，自然明白這個粗淺的道理。
可如今已不能再猶豫不決了，小虎瞅著小狽的身體，仰頭長嘯，徑直衝了上去。
突如其來，瞬間移動，它要以最快之速衝破陷阱將小狽救出！
小虎以肉眼無法辨別的速度叼起小狽的身體，感覺它呼吸未斷，不由大喜，急忙原路折回。
嗚嗷……
就在此時，身後仿佛有野獸嚎叫，小虎心頭一凜，本能得向側躍開，但覺身體左側一陣火辣的痛，卻被撕下了大塊毛發連帶皮肉。
小虎又向側躍開一段距離，它將小狽的身體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抬頭間，卻見對麵三尺之外站立一人。
那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她雖然長著人形，且穿著人類衣衫，她伸手抹去嘴上屬於小虎的毛發，舔了舔唇邊的鮮血，那模樣可一點也不像是個人！？
小虎看得心頭發寒，但它深知此人極難對付，稍有不慎自己和小狽都將命喪於此。
小虎低頭看了看小狽，小狽此時已蘇醒，也微微睜眼去看小虎，但因它太過虛弱，又閉上眼去。
但這一眼，小虎心裏明白，今日之局，怕是要同生共死了。
主意既定，小虎瞪著那少女，尋覓戰機。
少女卻先行發難了，她身法宛如獵豹，忽然間奔襲而來，雙手成爪，直取小虎頭顱。
小虎身法雖快，但它體型畢竟太過巨大，此時已然閃避不得，當下身體向下一沉，旋即如彈簧般躍起，前足揮出，打向那少女前胸。
那少女口中哇哇大叫，雙手交叉成拳，砸向小虎頭顱；與此同時，她的前胸也被小虎抓下十道爪跡，鮮血飛濺，她仰天而倒，就此一動不動。
是死了麼？
不對！小虎警覺，立時向後躍開，護在小狽身旁，雙目凝在那具少女屍體上。
那根本不是屍體，因為她動了，受到如此之重的傷居然還能活看，居然還能站起來！
小虎下意識得地退了一步，隻因那人非但站起，甚至向著自己走出一步，胸前汨汨而出的鮮血好像根本不是她的，此時此刻這人分明就是個活死人！
小虎心頭一陣打鼓，生出了怯意，直覺告訴它自己根本不是此人的對手，也許自己真要死在此地了。
然事已至此，小虎再無畏懼之心，忍不住回頭看了小狽一眼，此時小狽也正抬頭看它，這四目相投，生死兩忘！
那少女嚎叫著，腳下飛快，如餓狼撲食，發動致命一擊。
小虎護住小狽，匍伏在地，閉目領死。
“小虎，退開！”
忽然，小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眼前一道熟悉的血芒一閃而至。
那少女見到血光，不由怔住，直到光芒散盡，現出人形，卻見是個身體削瘦，麵色蒼白，黑衣黑發的男子，隻是較之尋常人，他有一雙如血鮮紅的眼眸。
“你居然還活著？！”黑衣男子一雙血眸盯著那少女，口中說話，邁步而近。
此人進一步，那少女便退一步，就像一隻膽怯的幼狼遇上了凶悍的狼王。
但幼狼再幼，再怯懦，也有爆發的時侯，她怒吼著，撲向那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麵對其有來無回的攻擊卻是不閃不避，隻是口中歎息：“我隻問你，你還是不是一個人？”
“我……我……我是人？”那少女忽然止步，一臉迷惘得看著黑衣男子，好像隻是才聽懂他在說什麼。
可那實在不是一個人該有的眼神，因為那裏是空的，沒有感情，沒有自我，她一無所有。
“你還想不想活下去？”黑衣男子要她選擇，“抑或說你想要在此被我殺死？”
那少女嘴唇微微顫抖，低下頭去。
“這就是你的選擇麼？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你吧！”男子說著，歎息著，拔劍，一柄雖僅剩半截卻如血鮮紅之劍。
少女猛抬頭，盯著血劍，這一刻他那雙漆黑無神的眼眸中好似也有了光。
“阿離哥，你不可以殺她！”
叫喊聲中，有人衝了出來，擋在少女麵前……
多年前，他還是個少年，還是個剃光了頭的小和尚，而今他已長大，長成了一個男人漢，甚至蓄起了長發。但他的眼神沒有變，還是那般純粹，那般堅定……
黑衣人放下了手中之劍，散去了眼中血光，他望著眼前這個熟悉的白衣少年，露齒一笑，說道：“小勒，是你麼？”
“阿離哥，是我啊！”小勒一抹眼眶，破啼為笑道，“我以為你死了，想不到你還活著，太好了，當真太好了。”
然而就在此時，小勒身後的黑衣少女忽然大聲叫道：“我不是人？那我是誰？我是誰啊？！”她縱身而起，瘋也似的逃走了。
二
第一次見到小虎，小狽吃驚不己，心想這是哪裏來的怪物啊，長得狼不像狼，虎不像虎的，雖然身體巨大，動作卻十分敏捷。
像他這樣的怪物應該不會有同類吧！唯有同族者方可共生，非我族類，不可殺就孤立，這從來就是叢林的法則。小狽也一直嚴格遵守著這些法則，是以雖然親族已喪盡，即便不依靠狼，他依然可以孤獨而又倔強的活下來。
而今，麵對眼前這個怪物，她居然第一次生出了好奇之心。
於是以後的日子裏，小狽一直跟隨著小虎，看著他白日裏與十餘隻鬣狗爭奪食物，麵對鬣狗組織嚴密的進攻，小虎在力量上幾乎無敵，速度亦是占盡上風，獲勝當然是輕而易舉；然而到了晚間，萬簌俱靜之時，他便獨自登上高坡，月夜之下，也不知它在想些什麼，隻是仰首清嘯。
小狽能聽得出這絕不是狼王的召集之令，這是真真正正的孤寂，是那深邃到骨子裏的孤寂！
小虎也許擁有恐怖的實力，但他注定無法成為這片叢林之王，然而自那一刻起，小狽發現她已成為自己的王！
如今，小狽知道自己將永遠離開這個王了，自己將去到另外一個世界，那個沒有他的世界。他獨自留在這個世界，是否會覺得太過孤單呢？！
小狽使勁地睜開眼睛，再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王。他還是那樣的溫柔，低頭舔著自己身上的傷口，好像隻有這麼做，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自己仍如昨日般伏在他背上，一直陪著他四處流浪……
笨小虎，不要再做傻事啊，我，已經不行了……
小狽抬頭使勁得舔著小虎的臉頰，舔啊舔的，直到最一絲氣力散盡。
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一隻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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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分別的時間並不算長，然而再見，明離卻有恍若隔世之感，眼前的小虎較之當年並未有多大的變化，但明離站在它身後，看著它的背影，卻是不敢上前哪怕一步。
隻見小虎蹲坐在那隻狽身旁，一動不動，直如石雕一般。
終於，明離下定了決心走上前去，開口道：“小虎，死者已矣，咱們葬了它吧。”
小虎猛回頭，它那對幽藍的眼眸中似有團火焰在燃燒。
明離何曾見過它流露出過如此怨恨的眼神，他心下一凜，但並沒有退縮，反是上前一步，大聲說道：“你要一輩子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它的屍體發腐變臭麼？小虎，你醒醒吧，它已經死了！”說著走上前，伸手撫摸小虎後背上的毛發，正如往日一般。
小虎大怒，猛一甩頭，張開血盆大口，徑直咬在明離手臂上。
明離忍著痛，也不縮手躲避，苦笑道：“當年我大哥二哥殺死你父母時，你也是如此待我……小虎，如今的你，還願意當我做朋友麼？”
小虎怔住了，這個傻瓜，他居然不閃不避？十五年過去了，他怎麼還是這麼傻啊！
“小虎，咱們葬了它吧。”明離右臂之上血流如注，但他臉上兀自掛著笑，“之後便跟我回去，好不好？”
“真是想不到呢，來了趟藥王山，卻令你重會到舊友。明離啊，你該怎生謝我呢？”說話間一個女子自林後走出，她紫衫如煙，姿容絕美，單論相貌，此女絕對沒有超過二十五歲，而她身後跟著一個少年，赫然正是小勒。
明離見小勒麵色蒼白，儼然是被她挾持了，大聲道：“李若遺，你救醒我，到底有何企圖，明某不知。但你若敢對我的朋友不利，明某絕不會姑息於你！”
“真是個知恩不圖報，冷血無情的壞男人啊！瞧你說的，好像我做什麼事都有目的似的，既然這樣，那我就對你的朋友不利好了。”李若遺嘴上說著，臉上笑著，人卻已到小勒麵前，伸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小瑛走後，小勒一直尋不見她的下落，正是惶急間，遇上了李若遺，被她出奇招製住，帶到明離麵前。
此時李若遺來拿自己，終於衝破穴道，當下身子一矮，就從她手底溜了出去，躍到一旁，一張臉漲的通紅，咬牙大聲道：“莫要小瞧於我，我再也以前那個要人保護，什麼都不會的小勒了！”
李若遺咦了一聲，媚眼瞅著小勒，掩嘴笑道：“原來是個長進的好孩子呢，姐姐愛死你了，這就跟姐姐走吧。”
明離方才未覺，遭了李若遺偷襲，所幸小勒已今非昔比，才有驚無險，他如何能重蹈覆轍，當即施展突如其來，瞬間移動，未等李若遺出手，已擋在小勒麵前。
“臭小子，才幾個時辰能動，卻敢向老娘叫板，找死！”李若遺目露凶光，提掌就向明離胸口拍去。
明離立刻舉掌接下。也不知為何，兩人武功居然相差如此懸殊，他頓時口噴鮮血，身體如爛泥般軟了下來，到後來更是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如死人般一動不動。
小虎大怒，嚎叫著衝向李若遺。
小勒大駭，當即伸手探明離脈象，頓覺五雷殛頂，明離脈搏全無，竟是死了！？
“放心吧，他沒有死，但也不算活著。”李若遺輕鬆化解小虎的攻勢，笑道，“他中了瘋醫孫蜚的”活死人蠱”之毒，平日隻能行動三個時辰，且體力隻有往日的一成左右，方才為救你那兄弟，體力消耗過大，提前”死去”了。若你想救他，最好去找你師父小藥王孫蘀，瞧瞧這活死人蠱該怎生解法？”
小勒狐疑道：“孫蘀？我不認識這個人……”
“別裝了，若非小藥王的徒兒，誰會去采如此不起眼且難尋的紫心草？”李若遺又道，“你以為我為何來到藥王山，且如此巧合得碰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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