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17 更新時間:10-08-18 17:44
靜謐的綠林裏,一黃一黑兩道身影對峙而立。
陽光透過葉縫星星點點的落在黃衣少年純白無暇的臉上,影影綽綽,令人看不清表情,唯有一雙血色漣漪的鳳眸放射出懾人的寒光,明明日下酷暑,卻不禁泛起一絲寒意。
黃衣少年攤開右手,一把渾體通透寒光清冷的白乙劍淩空落下。白乙劍乃是蛇族族長傳承下一代的信物,劍身由上至下結成一層冰霜,雲煙輕嫋,層層白鱗傾覆劍身,輕巧若浮,妖氣劇增。劍柄上一條蜿蜒盤曲的白蛇纏繞攀爬,殷紅的厲眼目光灼灼,它張揚著腦袋,吐著紅信,蓄勢待發。
“伽羅,別怪本少爺沒提醒你,若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一頭棕色齊肩的精練短發,一張刀削般精致的深邃五官,一身暗夜如璀的貂皮錦衣被釘扣上無數顆閃著暗黃亮澤的金屬柳釘,簡潔誇張的設計,凸顯出他性格的張揚,手段的殘忍,嗜血的好戰。一雙淺灰色眼眸中瞳孔如針尖般收縮,涼薄的唇角輕勾起一抹弧度,似嘲似諷。他把左手插入心髒,從裏拉出一把通體黑亮的半月彎刀,刀身烏黑剔透,陰氣沉重,縷縷黑煙似吞雲吐霧般繚繞其身,他拿起彎刀指向對方,瞬時暗光浮影,一隻栩栩如生的墨綠色巨蜥紋路清晰冰冷的描繪在刀身上,斑駁細碎的陽光灑在它眼裏泛著幽幽的綠,冷血殘酷,令人不寒而栗。
“白乙劍?正好,我倒要看看你的白乙劍和我的酆夜刀,誰會更甚一籌。”語畢,他傾身俯衝,身形快似鬼魅在林間以“之”字穿梭無形,空中黑點珠串成行形成一條條緊密無縫的黑線猶若薄如蟬翼的輕絲飄帶淩空揮舞,驚豔中隱匿層層殺機,直逼對手。
墨梓毓麵色緊繃,他彈跳起身懸浮空中,手持白乙劍努力回想著老頭子教他的招式與術語,劍鋒隨著手腕旋轉移動,嘴裏碎碎念著,刺眼的白光籠罩在他身上形成一層堅如磐石的保護層,周身黑煙密集聚攏,以他為中心層層包圍。此刻,他就像被包裹在一個圓形巨蛋裏,四周一片漆黑,所有感官變得敏感起來,他單手結印,目光淩厲的搜索著他的身影,突然劍鋒往右下方一揮,刀光劍影,煞那間迸發出零零星星的火花,瑩光耀眼刺人,彼此四目交接,隻聽伽羅嗓音怪異的開始低笑,笑聲癲狂嚇人,就連一旁觀看的魚千月都覺得毛骨悚然,忍不住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不愧是蛇族的鎮寶之物。不過……你也太小看我伽羅了……”淺灰色的眼瞳顏色逐漸演變成墨綠,蒼白的半張臉上血管紋理突暴,表皮上開始出現坑坑窪窪的綠色片塊,不稍片刻凝結在那半張臉上。
魚千月驚恐的倒抽口氣。這……這……這……麵若皎玉的半張臉與另半張麵目可憎的兩棲動物的臉重合在一起,不協調的就好像把切了一半的蘋果和一半哈密瓜放在一起,怎麼看也不對稱,更別說是一半人臉一半獸臉,更是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墨梓毓暗道糟糕,他竟然已經進化到青煉階段妖力大增,剛才他隻能勉強和他對招,隻守不攻,可是現在的話,隻怕……不行,絕對不能硬來,要智取!
墨梓毓撤開白乙劍,身子往後飛至五步之遠,微低著頭似漫不經心的把玩手中的白乙劍,緩緩說道:“聽說蜴族的四公子生來體弱多病,一直以吸食你的血來吊養生存。你不好好呆在他身邊,難道就不怕他被你父親殺害嗎?”
伽羅嗜血好戰是整個妖界都眾所皆知的,其中護弟弑兄之事更是讓他的名字名揚千裏聞風喪膽,試想兩個哥哥聯手都打不過他,可見他有多強大,更別說當時他才隻有十歲。或許是因為他過於優秀,其父並沒多有怪責,反而誇獎他說是後繼有人。蜴族冷血無情是他們的天性,但就是在這片沒有親情溫暖的地方誕生了一位身體羸弱卻又充滿愛心的孩子,他便是伽羅的親弟弟——伽曦。說來倒也奇怪,連父母都不親近的伽羅偏生的隻對他愛護有加,每天喂食他自己的血液來保住他的命脈,對他來說伽曦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但相反對於蜴族族長也就是他們的父親,伽曦的存在無疑是給蜴族抹黑,多次想下手解決這個孽障,卻被伽羅所察覺,久而久之,他眼裏對這個父親除了敵意,再無其他。
心中一直擔憂的事突然被他挑開,浮出水麵。伽羅麵目扭曲的握緊酆夜刀,粗啞的嗓子發出兩種不同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亦輕亦重,語態微亂:“誰跟你說這些的?他不可能殺他,也不會殺他。”
墨梓毓嘴角輕勾,看來他賭對了呢。
“哎——你還真不了解你父親。你真的以為他會不殺他嗎?”墨梓毓故作惋惜的歎了口氣,抬首望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不可能——不可能!!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的!!他怎麼會殺他,不對,他不可以殺他……他不能殺他……不能……不能——!!!”伽羅瘋狂的抓扒著頭發,他不敢去想,如果伽曦不在世上,他該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墨梓毓見他渾身顫抖不已,精神已進崩潰邊緣,不由再火上添油:“如果你現在回去,說不定還能來得及給他收屍,否則,以我對你父親的了解,隻怕他會屍骨無存……”
“閉嘴——我叫你閉嘴——!!”伽羅大聲吼叫的打斷他,左手顫抖的舉著酆夜刀對準他,戾氣暴增:“他不會死,隻要我拿到火域鳳聖,他答應過我會放過他,他不會騙我的,他絕對不會騙我的——!!對!隻要拿到火域鳳聖……隻要拿到它……”伽羅猛的轉身望向魚千月,準確說,應該是望向她腰間的琉璃鳳佩。
墨梓毓大驚,連忙喊道:“快離開那——!”
說是快,那是遲。語音未落,一陣刀風幻化為無數彎月型刀氣,似箭如雨下,殺氣騰騰,直直朝魚千月砍來……
魚千月一時間來不及反應,隻能看著它們朝她飛來……
高瘦的身影及時擋在她麵前,白乙劍在空中揮舞,白光閃爍,亮得她眼睛生疼生疼,但她仍是直挺挺的望著他的背影,莫名的心底那個欺淩弱小,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不良少年正在慢慢淡化,也許,他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壞……
墨梓毓在前擋著刀氣,數量過多體力逐漸不支,他忍不住輕啐一聲,凡人就是麻煩,又不能讓他把白乙劍發揮出來,怕散發出的妖氣傷及她。所以他才說,他最討厭的就是女人,凡人,小孩的嘛!
“阻礙我的人,都得死!!”伽羅呲目欲裂,理智早已被妖性所吞噬,左臂一伸酆夜刀脫手向他們飛去。
墨梓毓無力輕歎,對著快到落下的酆夜刀,到底擋還是不擋呢?就在他思考還沒得到結論時,身子已經下意識做出了答案。
以劍抵刀,卻仍抵不住它強勁的下衝力,銳利的刀鋒穿過胸膛,染上大片血色……
魚千月張著小嘴,不敢置信的看著身前高瘦的身影慢慢倒下,觸地的一刻,她終於壓抑不下心底的恐懼放聲尖叫。
“啊————”
真沒想到他對伽曦的執念如此之深……真是失策……但教他更失策的卻是他剛才做出的選擇……他竟然會為一個他最討厭的三者皆全的凡人小女孩……嗬嗬,真是諷刺……墨梓毓倒在地上,手撫過胸口,滿手的鮮血……突然回想起三百年前那個晚上,她也是如此……可惜,此血非比血,想必她也不會心疼吧。
“嗚嗚嗚——花孔雀,你不要死啊——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我再也不會跟你鬥嘴了,嗚嗚嗚——你不要嚇我——”魚千月哭的梨花帶雨,跌跌撞撞的跑到他身邊拉扯著他的手,嬌小的身子坐在血泊中顯得那麼的單薄無助,好似輕輕一捏就會破碎掉。
初入眼簾的是她流著眼淚鼻涕的臉,哭的好不淒慘。朦朧中,心底一根弦被輕輕觸動,帶著他不知明的東西流向四肢百骸。
他虛弱卻堅定道“快離開這裏!別讓他拿到火域鳳聖,快走——!”
魚千月邊流著淚邊搖頭:“不行!要走一起走!”他是因她而受傷,她又怎能棄他於不顧。
“你想死嗎?本少爺的話都不聽了?我叫你走——走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火域鳳聖絕對不能落入他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一雙溫暖顫抖的小手把他擁入懷中,她擁的很緊,緊的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嬌小的身軀停不住的瑟瑟發抖,她是害怕的,但從她的聲音裏卻聽不到一絲膽怯:“要走一起走!我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丟下,絕對不會!”
一個顫抖的懷抱,一句堅定的承諾,此刻的一瞬永遠刻印在他腦海裏,直到數百年後,他仍是忘不了曾經用小手緊擁著自己的她,明明心裏很害怕,卻裝作鎮靜的模樣。明明可以從他身邊逃離,卻又因為擔憂他而選擇和他一起麵對困境。但就是這樣的她,卻被自己推入無底深淵……當然,這都是後話。
墨梓毓默默地任由她抱著,嘴角無奈的牽起一抹苦笑,嗬,她真的隻有八歲嗎?為什麼做出來的抉擇卻是這般的毅然果斷,毫不留情的抹殺掉自己的後路。她,其實是個傻子吧?不過……傻的倒也有些可愛就是……
胸前的酆夜刀微微震動,他推開魚千月把她護在身後,流血過多導致他麵色慘白,半空中的黑影左手一張,倏地一聲酆夜刀飛回他手中,而墨梓毓捂著傷口,更是血流不止。
伽羅吐著紅信子舔舐刀上的血珠,蒼白的薄唇染上一片殷紅,蠱惑邪魅,隻聽他輕輕開口:“今天,你們都得死。”
“你真的不在乎伽曦的死活?把時間浪費在我們身上也救不回他。你可要想清楚。”墨梓毓決定孤注一擲,死馬當活馬醫。
“他不會死,他不會死,他不會死——!!!隻要我拿到火域鳳聖,他就再也不會被族人瞧不起,再也不用呆在狹隘潮濕的房子裏!他可以獲得自由,自由——!!”
“但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拿到火域鳳聖,你能肯定你父親就會放過他嗎?若是如此,你也未免太小瞧你父親。”聽聞當年他父親為族長之位斬殺多少族人,鬧到最後甚至弑父奪位。相信這些他比自己更清楚不過。
俊美的半張臉上出現一絲動搖,墨梓毓繼續又道:“可還記得你為何會被關入玉蜥洞麵壁思過?”如果他沒猜錯,是死是活全靠這條導火線。
伽羅麵露出迷茫,突然像是想到什麼,痛苦的昂天長嘯。半邊獸臉逐漸隱退恢複原有的蒼白肌膚。低沉的嗓音像枯萎的花朵沙啞幹枯,死寂寥寥:“我……殺了自己的母親……”
魚千月單手捂嘴,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殺害自己的親身母親……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真是人神共憤,不可饒恕。
墨梓毓淡淡道:“為什麼會想殺她?她不是你母親嗎?”果然,他猜得沒錯。他父親施法抹去他弑母的記憶又重新給他希望,所做的目的是幫他取回火域鳳聖。
“她討厭曦兒,出生到現在從沒有正眼瞧過他,我以為,她隻是不喜歡他,討厭他,卻沒想到她是如此的恨他,恨不得殺了他。哈哈哈哈——她要殺自己的親生兒子——哈哈哈哈——就因為他軟弱的性格不配當她的兒子嗎?可笑,真可笑!!”伽羅笑聲肆起,宛若地獄幽冥傳來的厲鬼哀嚎,聲聲淒厲,句句滴血。
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關心過他,隻是一味的讓他變強。周圍冰冷的眼神,族人間的互相殘殺。作為族長的三兒子,他看到的無疑是每天上演著不同的醜陋嘴臉,阿諛奉承,趨炎附勢,他厭惡、鄙夷、憎恨……是的,他憎恨所看到的一切。他試著不看,不聽,不聞,可他再回頭時卻發現自己早已和他們融入一體,變得沒有感情,甚至連最初的憎恨也消失殆盡……活著是為讓自己變強,其餘就是什麼也不是了……如此信念一直伴隨他,直到曦的出生……當他用天真無暇的眼睛望著他時,他對自己發誓,他要用生命去保護他,不惜一切代價。父親可以不喜歡他,母親可以不愛他,甚至全族人可以都拋棄他,他也決不允許他們殺害他!一絲一丁都不行!
墨梓毓無血色的唇瓣輕輕一哼,一語中的的指出被他忽視已久的殘酷現實:“你這樣做和你父親有區別嗎?”
此話一出,就像投來一顆無形炸彈,炸的伽羅心神巨震,無論他怎麼逃,怎麼躲,都避不開他的束縛,隻因他身上流的是他的血……
“啊啊啊啊啊啊————伽炎——我要殺了你——”短發淩亂飄散,妖氣橫飛,縷縷黑煙從他身上吐散出來,他厲聲怒吼轉身消失在他們眼前。
兩人同時鬆了口氣,互視一笑。
“你真有本事,用說的就能把他說瘋。”魚千月隨手擦著臉,想起剛才哭的稀裏嘩啦,不由一陣臉紅。
墨梓毓無力的在她額前啪嗒一聲,臉撇在一旁,不自然道:“我們快點離開這樣,否則讓他發現我們騙他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什麼——?!你剛才說那麼多都是騙——唔唔唔——”魚千月捂著額頭大叫一聲,話還未說話就被他一手給堵的死死的。
“噓!想死啊。他還沒走遠呢。再者我說的也不都是騙人。他父親確實要殺他弟弟,隻不過會暫時按兵不動。”墨梓毓一邊說著,一邊讓自己忽略手心中的柔軟。
魚千月拉下他的手,疑惑道:“你怎麼可以確定他就會信你?”
失去柔弱的觸感,心底劃過一絲失落,他微挑俊眉:“我自有辦法讓他信服。好啦好啦,快扶本少爺起來,我們盡量在太陽落山前離開這裏。”
“你沒事吧?剛才那把刀從胸口穿出來,我都嚇死了。”魚千月乖巧的上前攙扶,小心翼翼的查看他的傷勢。
“你以為本少爺和你一樣?我是妖,怎麼可能這麼容易翹辮子。隻不過是重傷而已,休養幾天就無事了。”握住她在胸前亂動的手,把她壓在胳肢窩下,接著三分助力,倒也不覺得有多痛。
“哦……墨少爺,我們現在是去哪?”常言道,患者為大,她就乖乖當一次聽話的丫鬟吧。
墨梓毓斜睨她一眼,放緩腳步:“之前某人不是一直喊我花孔雀嗎?我倒是不知道原來我還有個外號。”
魚千月身子一僵,臉紅的跟煮熟的柿子似的,可愛至極。她傻笑幾聲有些無措:“墨少爺,你肯定是出現幻聽……”
墨梓毓盯著她紅彤彤的小臉看了一會,想問的話還是吞進肚子,等時機成熟再問也不遲。
“流離城。”
“呃?什麼?”
“我說,我們要去流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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