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02 更新時間：11-01-18 09:13
指針指向六這個數字，嘈雜的鈴聲就開始不安穩了。細細碎碎，有溫熱的呼吸撲在臉上。伸出手想要去觸及，卻忽然發現自己的手，好小。
感覺到枕頭濕漉漉的，睜開眼才發現，一夜的淚浸濕了一夜的夢。
是夢嗎？卻又像是剛從夢中醒來。
記憶零零碎碎，她早已習慣，牆上掛著的日曆已經看不清歲月，被模糊了的世界，原來，是在夢中。
她望著那扇白色的門，看著它被輕輕推開，然後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
“桔梗。”
眼淚不受控製地留下，她竟然忘了，原來她也會受傷。
被狠狠推入夢中，理所應當地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但還是保持了一個四腳朝天的滑稽姿態，沐宣習慣性地摸著後腦勺，眼睛因恐懼而緊閉，當他試著將眼睛睜開時卻不由得愣住了。
這是夢嗎？為什麼卻和落葉鎮一模一樣，說是一樣也不盡正確，這是被模糊了的落葉鎮。
行人依舊在路上行走著，隻是沒有臉，空白的臉，沒有五官，卻在交談著。
他看著一個無臉的小女孩跌跌撞撞走向他，然後穿透他，離開他，異樣感浮上心頭，他終於可以確定自己正在夢中，正處於被扭曲了的落葉鎮中。
“桔梗，會在哪？”他躊躇地站在路中央，思考著自己的下一步。忽然感到手掌一陣劇烈的疼痛，違和夢境的痛楚。
“磨磨蹭蹭的做什麼，還不快行動起來，隻有三十分鍾，時間到了，你和桔梗都不用醒來了。”
他攤開手掌，赫然發現自己的手上出現了鮮紅的數字，三十分的倒數。來不及細想，開始漫無目的地前進，雖然說不上是駕輕就熟，但也比身處於陌生環境要來的讓人樂觀些。他努力地回想著那些那些可能被她造訪的地方，喘著氣，足跡印過了他和她的家園，他和她的童年，卻始終一無所獲。
夢中的風拂過，沒有真實的質感，卻讓他覺得有些莫名地傷感，像是在傳遞著夢的主人的情緒一般讓小鎮的天始終灰蒙著色彩。
“還有二十分鍾。”
“還有十五分鍾。”
“還有十分鍾。”
倒數仍在繼續，沐宣開始焦躁，漫無目的，眉頭緊鎖，額際，掌中細細的冷汗讓他覺得自己的神經微微發疼。
在哪？在哪？你在哪？
腳步越發無力，他倚著林中的老槐樹，悲哀的發現自己又折回了不久前剛剛造訪過的湖畔，柔軟的泥土上甚至還留有他的腳印，慌亂的，重疊在一起。淡藍色的湖水在零星的陽光下靜靜泛著波紋，潮濕的氣息熏染著湖畔周圍一圈的野百合，柔弱而堅強地晃動著身姿。而就在這裏，他與她的世界再也回不到他所熟悉的過往。
時間在掌心流瀉，伴隨著細碎的疼痛。
明亮的綠色，清透的藍色，暖和的陽光掃去了所有的陰霾。陰霾……原本混沌的腦袋忽然像是被電光擊中一般捕捉到了這個字眼。他緊張地環顧四周，越發察覺到這個地方的不同尋常。清晰的色彩，明亮地晃眼，沒有一絲朦朧與陰霾，就像是被夢境隔離一般的存在。
他遲疑著腳步，不再像最初那般急躁和慌亂，但細細的汗珠糾結著他的發還是泄露了他的緊張。這片樹林他之前已經仔細地找過，都沒有桔梗的身影，不知是不是他一再的與她錯過，現在都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再遍尋一次。
他望著那平穩的一池靜水，莫名的熟悉紮著他的神經，讓他覺得恍惚。似是久遠的已經風塵的記憶，紮根在心的深處，連他自己都不知曉，被風一點點吹開，泛著幽藍的光。
桔梗……他輕聲在心中喚著這個名字，在他失神的片刻，陽光悄然退去，雲愈聚愈攏，凝聚著無法再承受的淚水，一次傾斜而下……
她感受著她的溫暖，不習慣的撒嬌，輕輕地呼吸，軟軟的嗓音永遠叫不膩這個名字。用手指卷動著她的長發，迷蒙的雙眼，想要將那張和煦的麵容永遠刻烙在心頭。
“桔梗，你知道桔梗的花語嗎？”優雅的婦人望著懷中的孩子，一邊輕撫一邊低低問道。
“媽媽，媽媽……”她知道，但不想說那些無關緊要的話，維持著孩子的心性，喊著她最思念的字眼。
“嗬嗬，桔梗還小，什麼都不懂呢。天天隻知道粘著媽媽，怎麼不多親近親近爸爸呢？”
像是觸及到了兩人的痛楚，婦人的笑容有片刻的停頓，而桔梗仰望著那張麵容，整張稚氣的臉都皺在了一起，分不清是氣憤還是悲傷。她搖晃著小小的腦袋，想要擺脫掉這種情緒。
“我的孩子，我是多麼的不舍。多麼不舍卻又不得不失去，多麼不舍卻又不得不將這份痛苦留給你。”她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緊得讓人感到疼痛，疼痛而又更加不舍。她的母親是這般的柔弱，柔弱的一個人，曾經背負了一切。
“但是，你必須去麵對。無論多麼不舍，多麼痛苦，因為這是守護的職責。”近乎叮囑的話在耳邊鏗鏘擲下，她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一股推力將她從母親的懷抱中推開，毫無反抗的餘力，她怔怔地望著母親的笑容一點點淡去，四周景色迅速轉換，前刻的明亮變得漆黑壓抑，然後在一陣窒悶的水流中被禁錮了身體。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正用雙手遏製著她的喉嚨將她溺於水中，透明的湖水漫過身體，嘴裏不停有氣泡冒出，她勉強睜開著雙眼，直直地望著那個人掙紮的神情，心情是意外的平靜。平靜的心甚至能感受到遊魚在身邊被驚擾的姿態，能感覺到水流滋滋灌入耳中的轟鳴，太過真實以至於不像夢境。
“桔梗！”湖的四周就像是被結界封閉了一般，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進入湖中，他敲打著空氣凝結的牆壁，聽著硜硜的響聲，知道自己隻需穿過這個阻隔就可以找到他所苦苦尋找的人。
隻是深深的無力與時間流走的無情讓他一次次隻能用嘶吼般的呼喚來期盼一絲絲的奇跡。“桔梗…桔梗…你有聽到嗎？”胸口灼熱，像是有什麼要撕裂身體湧出一般，深藍色的光芒籠罩全身，原本敲打的手，穿透了透明的隔層。
沉於湖水之中，淡薄的意識，乏力的四肢隨著水輕輕浮動，披散的長發和寬鬆衣裙就像是綻放的花朵，搖曳在水中。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十三年後的自己，她半張著雙眼，望著氤氳的天空，可以感覺到下雨的氣息。
淚水融在了水中，透明的哀傷看不透。
安詳地躺在湖水之中，似乎外界的一切都再也與她無關，他惶恐地伸出手想將她抱起，一步步毫不猶豫地走入湖中，任湖水淹沒身體。當他的手觸及到她身子的一刹那，十三年前的回憶就像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墜在了心湖，已經無力再去糾纏那段回憶，時間在這一刻終於停止流動。
他抱著她，緩緩沉入湖水深處，任憑夢的空間如同碎裂的玻璃一塊塊瓦解，直到化為鉛粉一同沉入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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