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23 更新時間：10-11-27 08:06
天劫已過，人間重新恢複生機，一場暴雨消弭了火毒，人們歡聲載道，各處都是生機勃勃的景象。
若和思源攜手走在大街上，相視一笑。
麵前就是神母廟，上香供奉的人們擠在門口，擁堵住了進去的路，虔誠的信者甚至在門口就伏地跪拜，感激神母的救世之恩。
若和思源隱身進到殿內，見到原本被砸壞了的神母像已經重新被塑了金身，依舊是手握九霄紫華弓，微眯著眼睛俯視人間的典雅模樣。廟祝換了一個人，是一個年紀很大的老者，花白的胡子幾乎到了肚子，他鶴發童顏，對人總是先笑三笑，和藹極了。
若看著神母像，拉著思源跪地一拜，緩緩起身，帶著一絲幸災樂禍道：“經此劫難，神母收回了人們的百年壽命，隻有天命皇族才能享有；同樣，半仙之法的修習，也難上許多，若非真正清心寡欲者，難有成就。”
思源站了起來，看著虔誠祈禱的人們，心裏歎了一口氣。
“還有……”若又說，“神母新辟了一片大陸，有了虞夏大陸的先例，那片大陸的人們壽命極短，不足百歲，更無半仙之法，與一般的動物相差無幾。”
思源奇道：“這是為何？”
“那些因天火而死的人們轉世到了那片大陸，那裏什麼也沒有，生活艱苦，這也算是對他們貪心的懲罰吧！”
兩人出了神母廟，思源覺得口渴得很，那是離水久了的症狀，她必須盡快回碧源海。
“我們回去吧。”她拉著若回到碧源海，皮膚觸到水，整個人就輕鬆了許多，她張開手臂躺在珊瑚叢邊，魚群從她上麵遊過，帶動了水波溫柔地觸摸著她的身體，舒服得她大大歎了一聲。
手上猛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她猝不及防痛呼，心中一緊緊忙伸出手臂，果見手上剛剛愈合了的傷痕已再度裂開。
不止手上，身上凡是因過度使用法力而被碧源珠撕裂的傷口全部裂開，密密地往外滲著血。
隨著遊來遊去的魚群，珊瑚叢很快就紅成一片，思源心中害怕，卻更怕被若看到，她施法止住傷口撕裂，然腹內真氣空空，提了許久也隻提起原來的一分，勉強愈合傷口之後，她已虛脫不已，兩眼一黑，便昏倒在了珊瑚叢邊。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在一座寢殿了，她望著床頂，這不是她熟悉的床頂，坐起身一看，入目的盡是琉璃燈琉璃桌椅琉璃簾等琉璃用具。她的腦海中隻浮現三個字：琉璃宮。
想起若，她猛地下地，驚醒了趴在床尾的殷姬。
“你醒了？”殷姬守了一天，剛剛才困極想要小憩一會兒，卻見她醒轉，欣喜地站了起來扶著她，道，“好了些沒？”
思源回以一笑，表示沒事了。
誰知殷姬沒鬆眉，仍是一臉憂色，她將她扶回床上，按下她的肩道：“你還是再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思源想要起來，卻被殷姬按得緊。
“怎麼了？”
殷姬欲言又止，隻定定地看著她，過了許久才道：“你跟我說實話，你的身體到底……”
思源麵色一變，忙捂住了她的嘴往門外一探，警惕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天劫剛去那會你滿身傷痕墜海，是我給你治的傷。你偷偷用法術愈合傷口，你當我不知道麼？我是你娘啊，你昏倒在珊瑚叢，是不是傷口裂開你強行施法愈合，以致真氣不足？”
思源黯然地垂下了眼，殷姬握著她的手潸然看著她，道：“你這又是何必呢？傷可以慢慢養啊……”
“不……”思源看著她，“我的身體我知道，她就像竹子一樣，已經外強中幹，撐不了幾天了。與其躺在床上想個活死人一般不能動彈，我更希望能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秘密終於說出，她心中有如巨石落地，“娘，我害怕！”她抱住殷姬，把頭埋在她的肩頭失聲痛哭。
思源不想浪費最後的時光，她拉著若在人間四處遊玩，然人間的慘狀令她不得不放下了玩樂的心思。
餓殍遍野，哀號連連！
這樣滿目瘡痍的人間又怎是她所樂見的？！
“若，我們幫助他們吧！”
她停下了本欲離開的腳步，卷袖擺攤，開始治病救人。她哪裏會什麼岐黃之術，隻是拿些注了自己法力的普通藥汁給他們喝。
這樣做無疑會更快地消耗她的生命，可是看著人們一雙雙原應明亮卻因災難而被蒙上了灰色的眼，她隻能這麼做。
蒼生何辜啊……
若日日去采藥，雖然不是什麼珍貴的藥材，可是用的人多了需要也就多了，如今百業待興，哪有藥店供應藥材？所有的藥，都需要他一人去采。
更重要的是，因耗費了巨大的法力，思源的身體每況愈下，傷口裂開的次數也多了起來，且一次比一次深。她不願意讓若看見，她不願意他傷心。
若，出現在你的生命中是我今生最大的錯誤。貪戀最後一刻的我，請你一定要忘記……
手上再度傳來熟悉的撕裂般的痛感，她咬著唇努力忍著。
眼前還有十幾個人排隊等著她的救治，她不能倒下。
決不能！
“思源大夫！”中年男子一雙手如老年人一般溝壑連連，天罰幾乎要了他的命，如今他的身體已開始破敗，原本以為要等死了，沒想到村裏出現一個女神醫，愣是將他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他見思源咬著唇痛苦的模樣，不由擔心道：“您是不是不舒服啊？”
思源勉強牽出一抹笑，搖搖頭說沒有，她施法控製住手上裂開的皮膚，忍著揪心的痛檢查他的身體。
長長的隊伍終於沒有，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倒在了椅子上如離了水的魚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
法力控製不住她的傷勢了，傷口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血滲透衣裳滴落在地，沒多久就彙聚成了一條小溪，緩緩地向門口蜿蜒爬行。
“思源，我回來了！”若背著滿滿的一籮筐藥踏進醫廬，卻見到了幾乎奪了他呼吸的一幕。
“思源！”他箭步衝上去，藥材被他扔在一邊撒了一地，此時的思源，已精疲力竭，昏死過去。
他手足無措地抱起思源，將她放在床上，看著她渾身是血的模樣，他呆了，不知道該如何辦？
怎麼會有這麼多血……
“水……”昏迷中的思源無意識地喊了一句，將若一片空白的思緒召回。
“水？！”他恍然大悟——她一定是離水太久了——他一把抱起思源就地騰雲而起。門外站了來致謝的一名婦女，將這一切滿滿地都看在眼裏，隻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銀錢嘩啦啦掉落在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又驚又喜地尖叫：“啊！神仙啊！我看見神仙了！”
碧源海上，海風鹹鹹地掛在臉上，若正要抱著思源下水，卻見思源慢慢睜開眼睛，緊緊拽著他的衣袖，艱難道：“不要回去……”
若見她醒了，忙不迭地點頭，穩穩地落在了碧源海邊。他將思源小心地放在沙灘上，急切道：“你是怎麼了？哪裏痛？我該怎麼救你？”
他太慌亂了，根本沒有察覺到思源眼中一刹那的決然。
“思源……”他扶著掙紮著要坐起來的思源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搭在她的手上，緩緩注入自己的法力，欲減輕她的痛苦。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啊！”
思源舒服了許多，她白了臉笑著，道：“我沒事，真的。”她看著若，反握住他的手，然不斷發抖的手卻泄露了她的痛苦，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若，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天宮眾仙敬你，凡夫俗子拜你，可是……這都是因為你該負的責任。”她太累了，不得不停下來喘幾口氣。
若越聽越奇怪，看她的樣子，哪裏像一個沒事的人，倒像……油盡燈枯……
他心緒一亂，聲音禁不住大了幾分：“思源你告訴我究竟怎麼了？”
思源注視著他焦急的眼，繼續道：“你有責任保護他們，所以他們敬你！你的愛，應該給他們，兒女……兒女私情，切莫，切莫亂來……”身上驟然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她痛呼一聲，斷了話語。
“思源！”若又急又氣，怒吼著，瞬間風沙四起，吹亂了她的發迷了她的眼。
“我……我被碧源珠重創，不行了……”
若猛然收緊抱著她的手臂，不可置信道：“什麼叫不行了？你一直都好好地怎麼可能……”
思源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好好聽自己的。
“你是眾仙之首，記住……莫要忘了蒼生，莫要忘了你的責任，莫要忘了你是誰……”她突然緊緊拽緊他的衣襟，聲音淒厲起來，“忘了我！”
“不！思源！”若幾乎六神無主，“我要救你！就算拚了我所有的法力，我也要救你！”他伸出手欲將自己的法力渡給思源，卻被思源搶先一步定住了身形。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搖搖晃晃地半坐起來，輕輕按上了自己的額。那手一觸及額發，便有巨大的力量衝自己渡來，瞬間就侵占了他的腦海，蔓延向整個身體。
封印……記憶麼？
“我會恨你的……思源。”
寂靜的海邊，隻有萬年不變的星辰和著明亮的月光照亮了海邊的沙灘，見證了剛才的一切。思源施法完畢，猛地吐了一口鮮血，留戀地看了一眼若，毅然決然轉身走向了碧源海。
困倦籠罩了若，他努力撐著眼皮不讓它閉上，卻依舊抵擋不住巨大的困意，終是在思源消失的一刹那，沉沉闔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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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後，碧源海邊，風如薄紗拂麵，水若綢緞平展。
一個白衣廣袖大袍男子虛空淩立與海麵上，望著萬裏無物的海麵怔怔的發著呆。
“思源……”
她終是化成了風離他而去，他終是記起了他的過往……
他伸出手，欲抓住無形無影的風，卻徒留滿手的傷悲。
遠處有嬰兒啼哭的聲音隱約傳來，他回頭，隻見是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被托在木筏上，隨波逐流，向自己緩緩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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