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39 更新時間：10-10-26 21:28
杜如馨閉著眼睛，依稀中自己仿佛還在自己家裏，母親正走過來，愛憐地撫摸著自己的頭發，把自己喚醒……猛地睜開眼，眼前杏黃色的床幔提醒自己，自己不是在家中，而是在東宮。
杜如馨撐起身子，身側的錦衾是冰冷的。太子把她冷落在閨房中，一連十天。第一天，太子還算過來替她揭開了蓋頭，第二天、第三天……第十天，除了一起拜見皇帝、皇後，行了一些禮節，梁忱壓根就沒有再出現過。
“翡翠衾寒誰與共？”杜如馨嘴角綻開了一絲苦笑，片刻之後她逼著自己恢複了常態，太子新婚燕爾就如此冷落太子妃，怕要被人笑話了去。
“綠如……”杜如馨勉強撐起身子，她好希望自己還在睡夢中至少睡夢中還可以逃避一下現實。
“娘娘……”綠如和璧兒趕忙過來，七手八腳地為杜如馨挑起床幔。
“娘娘，”璧兒遲疑地問道，“娘娘，今天太子殿下要上朝，是不是……”
杜如馨看著菱花寶鏡的自己，搖頭苦笑了一下。菱花寶鏡，據說是在八月十五之夜，在江心的船上燒製而成，一麵菱花寶鏡，要耗費近百個工匠一年的功夫。如此貴重的寶鏡，卻映出了自己落寞的形容。華年尚在，紅顏未逝，眉眼之間就已經染上一層孤寂，杜如馨不由得呆呆出神。
杜如馨打開白玉妝盒，拿起眉筆，突然問：“我漂不漂亮？”
“小姐你當然漂亮了。”綠如慌忙答道，聲音卻掩飾不住一絲苦澀。
杜如馨歎息道：“那為什麼…”
綠如低聲道：“小姐，聽說太子爺這些日子，都在那個蝶昭訓那裏。”
“小蝶？”
綠如點點頭，“我聽說，那個小蝶，本來是個舞女，後來當了太子的貼身宮女，不知道為什麼，太子對她寵愛有加，封她當了昭訓。”
璧兒快言快語接道，“娘娘不知道，小蝶能夠當昭訓，已經是越格了。小蝶是什麼人，她老子本來是個賣豆腐，小蝶被封為昭訓，老子也跟著沾光，一個賣豆腐，轉眼就成了什麼越騏校尉，還封了個侯爺，雖然隻有三百戶，可是……”
“璧兒！”
杜如馨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訓斥，璧兒趕忙噤聲，嘴裏嘟囔著：“謝姐姐，你連我說些實話都不準麼？”
謝莞已經走了進來，長裙曳地，手裏提著一隻小香爐。一縷縷香氣從香爐中散發出來，杜如馨頓覺得怡人心脾。
謝莞微微一笑：“璧兒，就因為你說的是實話，所以不準你往下說。娘娘，這是我新配的解憂香。”
“解憂？”杜如馨心中好奇，她從來沒有聽過還有這一種香。
謝莞淺淺笑道：“當年西山公主遠嫁西域，水土不服，身心俱疲，她從人便從所帶的中原藥草中選取了一些，再加上西域奇香，製成了一種香料，讓公主點在房中，以解心中之憂，所以它得名‘解憂’。”
“那西山公主後來怎樣了？”璧兒好奇地問。
“你不知道，我朝從高祖以來，一共有九位公主出嫁外邦，但這九位公主中，有五位是宮中嬪妃的養女，也就是她們認為己女的宮女，兩位是宗室郡主。”
璧兒掐指算道：“五加二，那還有兩位呢？”
“一位是大臣之女，自己上書請求出塞，一位是當朝天子親生，就是西山公主。這九位公主，雖然出身各異，但卻殊途同歸，都在青春年華早早凋零了。”謝莞幽幽地說道。
解憂香此時在香爐裏迸發出了愈加濃烈的香氣。
“世人所銘記的公主，其實隻有兩位，西山公主和歸鴻公主，歸鴻公主就是自己上書請求出塞的大臣之女，可惜她也不到三十歲就去世了，但已經是和親公主中最長壽的了，歸鴻公主也是和親公主中唯一一位生下子嗣的。”
璧兒呆呆地聽著，“謝姐姐，為什麼她們都那麼早死，都沒有孩子呢？”
謝莞搖搖頭：“我怎麼知道？”
杜如馨手中的梳子啪一聲落了下來，不偏不斜，正好擊中了自己麵前的盒子。盒蓋立馬被擊得粉碎。
“娘娘！”滿屋子的人立刻跪了下來，頃刻之間鴉雀無聲。
杜如馨呆呆地盯著自己麵前的盒子出神，一絲瑰麗的光芒，從盒蓋的碎片中迸射而出，在晨光中閃現著魅惑人心的光彩。
杜如馨撥開盒蓋的碎片，伸手拿出裏麵的珍珠。她記起，這是安邑長公主梁純送給她的絕世之寶。珍珠大如鴿卵，圓潤之中透著一絲血紅的光澤……
“珍珠，還我的珍珠！”杜如馨頭腦裏突然回響起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珍珠……”
良久，杜如馨自言自語地問：“太子該下朝了吧？”
“回娘娘，太子下朝了。”
“他在哪裏？”
“他在……在菊塚……”
杜如馨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的菊花，而且全部都是白菊花。
雖然都是些白菊花，卻品種各異，有的嬌小星星點點，有的怒放，經過秋露的浸潤，更顯得滿院如雪如霜。
這叢叢疊疊的霜雪中，站立著一個白衣人，微風卷起他的衣袂翩翩，仿如謫仙。
杜如馨靜靜地站在一個角落裏，梁忱不會注意到的角落，第一次充分地看自己的丈夫。
梁忱的麵貌酷似他的母親孟繁華，俊秀中帶著溫柔，而眉目之間又有隱隱的憂鬱。此刻的梁忱，和新婚之夜冷酷的形象相去甚遠，他仿佛退下了一切偽裝，隻是一個多情的孩子。
“娘娘，”小太監東哥低聲提醒杜如馨，“殿下來菊塚從來都不讓人跟隨的，要是被他知道娘娘……”
“就要讓他知道好了。”杜如馨目不轉睛地看著梁忱，隨口答道，隨即大吃一驚，她都不知道這句話竟然會從她嘴裏說出來。
梁忱從隨身帶的小籃子裏取出一瓶酒，灑在地上，嘴裏喃喃地說些什麼，似乎在祈禱。半晌，梁忱轉身下山，風吹動他鬢角的發絲，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和——迷茫。梁忱的臉上又恢複了他以前的麵具——冷酷得不帶一絲表情。
梁忱自始至終，都沒有向杜如馨的方向看上一眼。杜如馨按住自己怦怦亂跳的心，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抑或是受傷？
杜如馨就這樣，呆立著看著梁忱慢慢走遠。
“太子殿下常來嗎？”杜如馨好久才說出這一句話。
東哥晃晃小腦袋，“殿下，一個月至少要來兩次，初一一次，十五一次。有些時候，他會來上五六次。”
璧兒突然問：“你不是說太子殿下來菊塚都不讓人跟隨嗎？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東哥的臉色有些微變：“我以前，以前是跟太子的。”
謝莞朝璧兒看了一眼，那眼光微微中含著淩厲。璧兒觸到了她的眼光，慢慢低下了頭。
杜如馨遠遠站著，沒有聽見自己身後那些人的對話，她隻看到滿目的如霜如雪，聞到風裏麵的絲絲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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