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45 更新時間：10-11-21 21:37
（1）
我看見一潭深色的墨。
它們起初是溫柔地覆蓋我，我安然地在這包裹下睡去。
墨卻被打散，慢慢變得銳利。
它們纏住我的四肢和脖頸，塞住我的口鼻。
無法呼吸。
-我在恐慌中驚醒。
厚重的窗簾邊緣微微透了些光，我看見鬧鍾上顯示是淩晨3點。
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我一驚，轉過頭，然後轉為溫柔的注視。
我下了床，為顧齊掖好被子，然後拿過衣架上顧齊的大衣走出了房間。
這個夜靜謐而安然。
風吹過陽台的風鈴，我有些斷斷續續地想起上個月的事。
林宜樸死後，櫻離被拘禁了一個星期，好在林宜樸的家屬並未深究，隻是爸媽賠了十萬，而江城，也和櫻離越走越近。
這些都是麥輕告訴我的，在這些事發生時，我已和家裏徹底決裂，並搬到了顧齊的公寓。除了顧齊、麥輕和端木，我和別人都沒有再聯係，他們也沒有再找來。看來，他們對我，是徹底放棄了。
放棄也好，我本身也不想被需要。
那天我從出租屋清出東西想要離開，顧齊卻在這個時候出現。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裏極大的觸動。我擁住他，他卻在安慰我之後將我輕輕推開。我看見他的眉眼，盛的是雲淡風輕。
我一怔。
“顧齊…”
“櫻木，我們還是做朋友。”顧齊說得十分堅決，我有些懵。“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心裏有一個人。而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去奢望那個我無法占據的位置。”
我邊哭邊笑，看著顧齊此時的眉眼。
幾分疼，幾粉固執隱忍。
到最後我無法訴說，我還是無法訴說。我在剛剛甩了江城之後，顧齊又甩了我。
我蹲下身，哭的很大聲。這個男子，卻不再擁我入懷。
他隻是始終站在那裏，保持著陌生人的距離。冷淡而疏離，禮貌的節製。
許久許久。
最後顧齊帶我去了菱美，我暫時住在那，夜裏經常失眠。
對於端木他們的電話，我一律拒接。我將自己困在角落裏，什麼也不想麵對。
直到國慶長假過去，不得不去學校。那天顧齊將我一直送到了南郡的門口，最後才轉身去了北洋。
當時的我站在校門口，低著頭走進去。我害怕在學校遇見他們，無論是誰。我總覺得林宜樸的死和我有莫大的關係，我始終逃不脫。
236班，兩個位置空著。一個是林宜樸的，一個是江城的。
我看著那兩個空位，有些悵然。
或許是我多心，我總覺得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放學的時候遊嘉魚跑來找我，她站在我作為前，直直地看著我。直到我疑惑地抬頭，“有什麼事麼？”
“學姐。”遊嘉魚有些古怪地看著我，“學姐，我聽說了一件事…”
“什麼？”我抓緊了書包帶，“沒有人告訴你麼，不要亂說別人不想聽的話…”“學姐…，”遊嘉魚打斷我的敏感，表情很急迫。“學姐，聽說你殺了人，是嗎？”
我看著她一臉順從心裏生出幾分慍怒，“我不是說了麼，不要亂說別人不想聽的話！請問你和我有什麼關係麼？你喜歡的小男孩多看我幾眼你就可以把我當假想敵了麼？！”
遊嘉魚眼看就要流眼淚，周淺晨就急急地跑了進來，“蘇櫻木…”“周淺晨，請你管好你的小女朋友，別以為全世界的女生都會和她來搶男人！”我抓過書包，不顧身後周淺晨的叫喊衝出了教室。
最近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多事，我怎麼會把這一切弄的一團糟！
我在北洋中學門口，看著許多人走過來走過去，他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在這樣的眼神裏，我感覺無處遁形。
我想逃。
“櫻木…你怎麼在這裏。”顧齊看著狼狽的我有些驚訝，“…有什麼事嗎？”
“顧齊，顧齊，顧齊，顧齊…”我念著這個少年的名字，用盡我的溫柔，想把它深深深深刻進心裏。“顧齊，顧齊，顧齊，顧齊顧齊顧齊顧齊……”
顧齊擁住我，安撫我的慌亂。我聽見他柔軟的調子在我耳邊很是清晰，“恩，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不要離開。”我埋在他胸口悶悶地說。
“恩，我不離開。”顧齊緊緊摟住我的腰。
“你會在我身邊…一直麼？”我感覺到自己的雙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你可以在我身邊…多久？”
“光年之後，”顧齊的語氣堅決而有些顫顫，“我，也在。”
“那…那麼現在，”我的喉嚨有些哽咽，“…我們回家吧…好嗎？”
顧齊鬆開我，然後輕輕地，牽住我的手。
“恩，我們…回家。”
光年之後，是你給的。
幸福滿懷。
（2）
身後忽然傳來聲響。
我轉過身，看見顧齊站在陽台上，披了一件風衣。他向我伸出他修長的手指，我有些恍然想起，江城猶豫的指尖，然後看見江城和顧齊的樣子重疊。
我失神，顧齊用他伸長的手臂將我攬進他的懷裏，寂靜的夜裏，我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我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個夜晚，也曾那麼清晰地聽到過這樣的心跳。隻是那晚的顧齊，渾身上下都是瘋狂的溫情。
“櫻，我是顧齊，不是江城。”他的聲音裏充滿強製，“你要認清我，才不會再走丟。”
我有些窘迫掙脫開，“我不是小孩…”“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什麼時候麼？”顧齊忽然打斷我的話，我有些愣。“…我回到沙城，去菱美打工的時候。”
“不是。”顧齊的眼神忽然柔軟起來，“…是四年前在沙城，我和你搭了同一躺地鐵。”
“…地鐵？”我明顯驚愕與疑惑，“…四年前就…？”
“我還記得那天，你穿的是套頭衫和七分褲，你披著長發，耳裏塞著耳機。”顧齊伸手拂開我額前的發絲，他的眼波光婉轉。“我看見你麵無表情地站著，右手拉著吊環，像一個紙人。”
我想起那天，不禁枉然。
四年前我退的那屆比賽，泓流井樹被宣告救治無效，當場死亡。我對林宜樸的手法深感懷疑，但當時我已開始關注的江城，卻不顧眾人，執意將林宜樸帶離了會場。
那天我搭地鐵回去，耳機裏全是嗡嗡的聲響。我心裏空空的，然後忽然就難過起來。“那天我…”“是因為江城吧，”顧齊看著我躲避的眼神，“我看見你，左臉假裝堅強，右臉卻早已潰不成軍。”
就那麼一滴淚而已，
早就漏在了過去裏。
“櫻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有種人，是可以初次見麵就能銘記在心的。”顧齊走到陽台上，他的哞裏深深的美好。那美好竟是為我，竟是因我才生出如此美好的眼神。
“…顧齊…”
“…恩？”
我環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心跳之上。
“我好慶幸有你。”
（3）
周末的早晨慵懶而美好。
我再次清醒時，顧齊不在。我跑進廚房，看見顧齊在做早餐。
他係著圍裙，有些疲倦。盡管如此，卻還是滿眼欣喜。他感覺很開心，眉眼都笑開。
我忽然一陣難過。
這少年如此之好，我卻如此不值得。
我從身後抱住顧齊，他轉過頭有些溫柔和害羞，“…櫻木，你醒了。早餐已經做好了，你…”
我還是不說話，顧齊的語氣多了幾分調侃。“蘇櫻木，你打算…這樣抱我一整天？”
我鬆開手向後跳了一步，臉紅得像是要賣蘋果。“說誰呢，我哪有！我…對了，端木和麥輕不是約了我們去嘉年華麼？…快點吃了走啦。”
我聽到顧齊的輕笑，然後進了餐廳。
轉身之時，我沒有看到他眼裏的痛一閃而逝。
（4）
嘉年華的門口，麥輕和端木站在那，我拉著顧齊跑了過去。
“阿櫻，你們來了。”
端木竟露出笑容，我有些怔拉了拉麥輕的袖子，“…太厲害了，麥輕，你怎麼做到的？端木紙鳶會笑？3D奇聞啊。”“…夠了你，看你把顧齊變得跟個傻子一樣。”麥輕指向一邊的顧齊，“—一眼就看出來精神不正常。”
我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我對端木和麥輕在一起這件事一直很疑惑，畢竟在這之前麥輕還是喜歡顧齊的。不過現在想來，我們三個在一起都已超過十年，端木和麥輕在一起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遊樂園裏人聲鼎沸，麥輕拉著端木去玩海盜船，我看著摩天輪許久，最終還是走開了。
“不坐麼？”顧齊牽著我的手看著摩天輪。
“我恐高。”我淡淡地笑了聲，又拉著顧齊往相反的地方走，“…我們去坐旋轉咖啡杯吧。”
而在我們離開摩天輪之後，蘇櫻離和江城從摩天輪上下來，他們手牽著手，穿著情侶裝，蘇櫻離嚷著要再玩一次。
我什麼也沒說，顧齊也沒再說什麼。
我們隻是緊緊握著彼此的手，然後感受彼此的心跳。
空洞而不安。
（5）
在門口與麥輕端木回合時我和顧齊都顯得心不在焉。
吃飯時我看見麥輕幾次忍不住要開口，又被端木攔了回去。
我和顧齊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吃完飯，端木才打破這有些壓抑的氣氛。“要去喝一杯麼。”
“好。”竟是顧齊允了端木，我還沒來得及阻攔，就聽麥輕也讚同了端木的話。“也好，我們也有一個月沒有好好地聚過一次了。”
我啞然。
自上個月林宜樸死後，她的課桌就被搬到了教室的角落，而江城也轉班去了239班，也就是麥輕所在的那個班。麥輕隻是輕描淡寫地告訴我，江城和蘇櫻離走的越來越近，而我也大概猜出了幾分。
我和端木、麥輕在學校也極少遇見了，或者說我們彼此都是有意避開對方。畢竟自從燈火流螢的死在圈內傳開之後，3D的立場就變得有些尷尬。而這同時，3D已經拒絕開場一個月了。
再這樣下去，3D就要解散了。
我沒有再阻攔。
華真公園的晚上依舊冷清，我們抱了一箱啤酒從後門溜了進去。
我們四人一人咬開一瓶啤酒，然後在後山草地上坐了下來。顧齊拿著啤酒瓶跟我們碰杯，“為了幸福。”
“為了幸福。”麥輕與他碰杯之後喝了一大口，我與端木碰杯。“為了戰鬥。”
“為了戰鬥。”端木複述了一遍我的話，今天每個人都感覺有些沉悶和古怪，我看著他們三個，好象各懷心事。
一瓶又一瓶酒之後，他們三人都有些神誌不清，我竟沒醉，隻是有些無力。
原來這樣喝酒，是不會醉的。
端木和麥輕被我和顧齊慫恿著喝了一杯交杯酒後，麥輕忽然拿著瓶子轉向我，“阿櫻，我敬你。”
我舉著酒瓶與她碰杯，她完全不若之前的麥輕。“為了愛情，阿櫻。”
-她是麥侗樂。
“唔。”我敷衍地應了句，看著顧齊與我碰杯。我一時無話，他也過了許久才開口。“為了…為了淺原管齊。”
我一怔，轉過臉。“為了淺原。”
我看著眼前這三個不知所雲的人，不知道是他們三個喝醉，還是我喝醉。
這個最容易醉的人，在這個夜晚，獨醒。
（6）
午夜時分，我叫了一輛的士將端木和麥輕送了回去。端木還算清醒，起碼他還清楚地記得從華真公園到他所在的小區應付多少錢。
我扶著顧齊往小區走，寂靜的小路上忽然閃出了一個人影。我盡力將醉酒的顧齊放在身後，然後仔細地看清了那個人影。
“…是我。”
“…是你。”
江城看著嘴角的顧齊眼神複雜，他定是想起了某個相同的夜晚。
我轉過臉，沒有說話。
“…最近…還好嗎？”
最後還是他開了口。
“恩，不錯。你…和櫻離怎麼樣？”我笑臉對他，沒有任何理由表現自己傷心難過。“櫻離她不算堅強，你要對她好。”
“我知道她沒有你堅強。”我撇了撇嘴角，江城繼續說道，“我和她在一起了，我想這是你想要的結果。”“…不錯。”我搶過話，“這就是我期待的結局，所以我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
“…東方櫻，”江城看了眼顧齊，又看向我。“為了愛情，你是否會不顧一切？”
我有些遲疑。“…我會。”
“不，你不會。”江城的眼神凜冽，“…你若會，便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那是因為遇見錯的人。”我很堅決。
江城回答得很快，“也就是說，我是錯的人？”
“…不錯。”
“OK，我知道了。”江城轉過身，衝我胡亂地揮了揮手。“…祝你在後天晚上和你對的人，精彩絕倫。”
“再見。”他過了轉角後消失不見。
夜又靜下來了，我將身後無力的顧齊撐起，他卻忽然甩開我的手。
他雙手按著我的肩，眼神是我不曾見過的狂暴。“剛才你說的話，幾分逃避，幾分真心？！”
顧齊見我久久不曾答話，粗魯地鬆開我的肩。他苦笑，“哈！為了愛情。”
他轉過身，腳步忽然變得破碎而淩亂。
-這裝醉的人。
（7）
發件人：端木淵
收件人：蘇櫻木
後天晚上7點30，華林道32號，軒榭廳。3D有一場盛宴，邀了第二舟及東方葵。
-務必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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