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58 更新時間：10-08-30 21:18
涼冬是苦澀的，也是純粹的
萬仞雪白，層林盡染，隱匿在暗處的生靈都靜溢的迎接著大自然造化下的恩賜，仿若虔誠的信教徒，守著自己的信仰，一切都是如此的空靈。
山中的廟宇閣樓，朱瓦碧璃，靜靜地站立在深林最暗的角落，雕欄玉砌，奢華的外表如今亦裹上一層純粹的白。
通幽曲徑，叢林深處，白雪如珠點點墜落，如今世上最珍奇的珍珠
除了冰涼，便是一幕靜美
湖山小亭，青瓦朱欄氤氳的暖氣蹭蹭彌漫
忘憂亭仿似飄然九天的仙子，安逸和諧的停在湖中心，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
碧湖周圍的雪自內向外增多，而忘憂亭內，是一片三月春暖天池溫泉，鑿壁圍湖，前人如此手筆，於如今無情居的主人，卻是大好，忘憂亭內，石桌石凳錯落有致，不顯拘謹亦不感雜亂。
桌上殘局，黑白相間，卻是至今天下無人可解的一盤‘天破’。
石凳上坐著的男子，千丈白發垂落在地，素白綢帶鬆攏的捆綁住發尾，乖順的貼於身後，清雋的容顏，始終洋溢著三月暖陽的微笑，眼眸深不見底，卻是清潭澄澈。
白衣素裹，仿若雪中精靈。
忽而，湖影閃爍，一襲胭脂色自遠處飄散而至，隨即一抹殷紅打破了這一世清淨，仿佛出塵世外硬嵌入的一粒塵埃，但竟不顯突兀。隻覺如雪肌膚上點綴的寸寸胭脂，美得不可方物。
白發男子側頭淺笑：“紅塵公子，山中可涼了。”
被喚作紅塵的男子癡癡一笑：“無花亦知山中涼了，怎還著單衣。”邊說邊褪下下身下的狐裘，披在無花身上
無花輕退一步，雙手合十，語氣裏帶著一絲調笑：“阿彌陀佛，紅塵公子可是忘了，貧僧乃是出家人。”
紅塵愣了一下，撇撇嘴，“無花還是如此無趣。”
隨即，扔了那件價值連城的血衣狐裘在地，兩腳踏上去，還不時蹂躪，好似非得踩出個洞來不可。
無花見狀，搖了搖頭，依舊溫和一笑，走到紅塵身邊，拉開紅塵的步子，蹲下身撿起狐裘，輕拍了幾乎可以無視的灰塵，放在凳子上，道：“紅塵公子可還得下山呢。”
紅塵來到無花身側，提了那件狐裘，順勢向碧湖拋去：“大不了不下山了。”血衣飄落平如鏡的湖麵，頓時泛起點點漣漪，青碧如洗的湖麵，好似落入一顆紅珠，耀眼奪目。
紅塵衝著無花眨了眨眼：“無情居這麼大，總有我容身之處吧。”
無花無奈一笑，歎口氣，背對著紅塵，道：“紅塵若不介意，可與貧僧同住。”無情居很大，但可以睡覺的房間，卻隻有無花一室。
無花的師父出離大師圓寂後，無情居便再無訪客，至此，已三年有餘。
紅塵看著無花背坐的身影，眼眸暗了幾分，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眉梢的黑痣似有靈性，竟因著這淺笑顯得媚態百生。
“那就打擾了”紅嘴咧嘴偷笑，真真像極了隻偷腥的貓。
如若換做平日，無花是斷不會留客的，隻今日山中深冷，紅塵又無裘衣暖身，如此下山定是會落下寒毒。無花是和尚，但也是個醫者，自是不願意看到有人在自己麵前受病痛折磨的。
紅塵亦是看透了這點，才敢如此大膽，說到底，也是各懷心事。
聳聳肩，紅塵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多話。走到無花對麵的亭欄邊躺下，閉著眼睛假寐。
等到再次回過神來，已是另一番天地。
月白色的被褥泛著點點皂角的清香，紅塵嗅了嗅，臉微微有些泛紅。這是無花的味道，除了皂角，紅塵知道，這裏麵還有一股藥香。
環視四壁，唯有一個大大的‘禪’字刻在靠床的牆壁上，便再無其他。屋內僅是一桌一櫃四凳，紅塵撇撇嘴，心裏嘀咕道，這和尚真是沒情調。
隨後突然想到自己是怎樣的情況下睡到屋內，身子不由一僵，莫名發熱。心下想到，是他抱進屋的？！
正胡思亂想，門從外麵推開，一陣涼風吹入。紅塵抖了抖身子，將自己縮進被子裏。
無花抱著一床被褥進來，回身閉了門，便朝床榻走去。“紅塵公子可是睡醒了。天深露重，還是再歇息些時辰。”說罷，將手中的被褥放在床榻外側，褪下外衣，徑直倒床睡了。
待紅塵反應過來，側身往床內挪了挪身子，眼睛總似有若無的瞟向無花，鼻尖傳來佛門獨有的檀香混著無花身體裏散花出來的藥味，竟有絲絲迷醉。紅塵隻覺自己身體越發紅熱起來，無花白皙的肌膚湊近眼前，千黛白雪，倒真是想一親芳澤。紅塵被自己大膽的想法嚇到了，用力搖搖頭，突然暗苦，這真可謂是最溫柔的折磨。
紅塵有些苦惱，他一個人在這裏輾轉難眠，憑什麼身邊人可以睡得如此舒坦。用力推了推無花，道：“再過三月，便是武林大會，可去？”無花聽罷，倏地睜開眼睛，側頭看向紅塵瞪得老大的瞳孔，後又緩緩移正頭顱，望著天花板，“隻看天意。”然後閉上眼，陷入長眠。
紅塵嘴角抽了抽，眼睛往上翻了翻，腹誹道：“這和尚當真是可惡。”
天幕垂下來，靜，死一般的靜。
當晨曦透過雲層的罅隙照進房間時，室內已然少了個人的氣息。無花靜坐在蒲團上，輕垂眼簾，口中喃喃佛經，身後牆上的‘禪’字，映著無花純粹的白淨，顯得異常空靈。
忽而，無花微抬瞳眸，後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調笑，好似頑童戲謔，隨後又閉上眼睛，繼續晨練打坐。
隻是屋門外來來回回的身影明顯亂來腳步，如果說紅塵是能安分的主，那麼那個人就一定不是紅塵。
無花隻是這樣想著，門便臨了一腳，看兩扇古鬆木製的門縫間有明顯的破碎粉末飄落的痕跡。
紅塵風風火火的走進來臉上帶著未消的怒氣，丹鳳眼睜得銅圓，似是一隻會噴火的狐狸。然而這隻狐狸還氣勢洶洶的盯著一從容淡定的人出家人。
無花同情的看了看搖搖欲墜的木門，又轉回頭正視這隻仍然在發怒的狐狸，唇角忽的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道：“紅塵公子何事如此憤怒呢。”眼角含笑，哪裏有半分出家人該有的清心寡欲，隻是這樣的笑出在一和尚臉上，卻又是另一番風情。
紅塵呆呆的看著無花，此時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心裏吐吐一痛，他還是他。
無花收回調笑，換回平日慣有的溫和，起身，下地，走到紅塵身邊“紅塵公子也該動身了，別誤了下山的時辰。裘衣我已放在房間，公子可曾看到。”
紅塵一時氣急，還可曾看到。要是沒看到他至於這麼生氣嗎。他就這麼不喜歡自己呆在這裏嗎。紅塵心裏罵道，嘴上卻嘟囔著：“你這臭和尚哪裏像和尚了，跟你比起來，本公子我到覺得自愧不如了。”無花被這麼一說，也不生氣，掩了掩唇，眉梢勾起一抹暗笑：“紅塵公子此話就不對了，所謂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貧僧不過是在適時修行。”抬眼望向紅塵，不懷好意的笑笑，臉上卻是嚴肅認真道：“剛聽紅塵公子說不如在下，也是公子你大徹大悟，算是與我佛有緣了。不知公子可有意與貧僧一同。。。”
“打住。”紅塵聽著無花的話越來越偏離正題，連連止住，道：“說你這和尚不純潔還真是沒說錯。”
無花無辜的看著紅塵說：“貧僧四大皆空，也是佛祖抬愛。聽得公子之言，該是貧僧說了什麼讓公子誤解的話，還是說公子你是易於之輩。”說罷，雙手合十，垂首連連念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紅塵臉部肌肉有明顯的僵硬趨勢，心裏再次非議，這出家人果真是可惡。
無花低頭笑了笑，繼而溫和的抬頭，對著紅塵一作揖，道：“紅塵公子還是早些下山吧。”
紅塵努努嘴，裹了裹身上的狐裘，提步出門了。
方走兩三步，便停了下來，回過頭望著無花，動了動嘴角：“其實，你可以不用去的。。”話很輕，不見得是說給無花聽的，但或許，紅塵本來就不是說給無花的。隻是，紅塵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擦覺的悲涼和慌張。
無花衝著紅塵遠去的背影雙手合十，含笑，似是沒聽到，又似是早已明了。
紅塵裹著血衣狐裘在白雪晶瑩的林間穿行，時而回頭，望向深山中那座唯一存在著的氣息，發出聲聲感歎，躲不過，躲不過，還是從未躲過？？！。。。
蒼山負雪，隻餘下那一點慢慢遊移的猩紅，甚是奪目。
無花手持佛珠，依門而立。屋外又在飄雪了，千山之上，白雪萬壁，何時才是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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