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67 更新時間：10-09-01 09:02
金葦瑉從局機關下到農村裏來，完全改變了自己的工作環境。過去她從省藝校畢業後，一直到縣文化部門工作，整天除了唱唱跳跳，別的什麼事也不用想。現在她不想也不行了。雖然講日子好混，這不，一混就是幾個星期了，可這農村工作看起來有，做起來又好像沒有了，散漫得讓她摸頭不是腦。幸好她個兒長得高，是個思考型的人，遇事愛琢磨些辦法出來。
她出身農村，已跳出農門，這麼多年來壓根兒也沒有想到還要回到農村再鍛煉幾個月。她硬著不下來，也行，可近幾年來的一些想法，就要泡湯了。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有些工作閱曆後，她就有了些想法。可想法歸想法，實行起來，不是那麼容易的。所以說，人有了些新的想法後，就會參與到新的牌局中去。她不想再過跳跳唱唱、扯扯拉拉的一般舞台生活了，就答應了局裏的安排，來到了奶頭山。
從小學老師布置她寫第一篇日記開始，她就沒有斷個寫日記的習慣，一直寫到現在，快奔三十的人，日記裝了幾麻袋。這天晚上，她又開始在豆粒大的雀舌般搖晃的煤油燈下寫日記。
她在日記本上寫下了寂寞、孤獨與傍徨。她寫下了近幾個星期了解到的村情，組情，戶情，山川草木，森林大地之情。這是她來村裏工作，縣建設扶貧辦給她上的第一堂課，就是要她下村裏後，先摸清情況，然後再對症下藥。她現在正在按照上麵的要求，亦步亦趨地做這件事。寫著寫著，她又翻看起前麵的幾頁日記，她想著來奶頭山第一個見麵的人就是王九哥。王九哥比她大不了幾歲，應該有共同語言。可是總是生活在他老父親的陰影之下，似乎與她有著同樣的寂寞。王九哥不安心村裏工作，沒掌握到實權是主要原因，但他也有一股子熱情，培養好了，應該是村幹部中的一個好苗子。這也是建設扶貧辦，在那次課堂上講過的，扶貧的關鍵在於培養出一個好村支書。如果沒有下來時縣裏的那堂“扶貧工作課”，她現在真還不知如何找到工作的切入點。
金瑋琚在筆記本上胡亂地寫下這些，自己搖頭笑了，眼睛沒有來由地盯住伴了她多日的這隻小小的火焰。火焰罩在一個明亮的玻璃燈罩之內。燈芯開了花，對她笑。她知道，燈芯開花，要麼有喜事，要麼有稀客來。她當然是想著自己的好事，心裏美了一會兒，又開始寫她的日記。
“我想山村的寂寞遲早會來，但沒想到這寂寞來得這樣的快，簡直要覆蓋到我的整個心靈了。不過還好，這寂寞並不可怕，它就像我現在所了解的民情，隻是淺層次的，表麵的。要是可怕，那麼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大山之中的父老鄉親們，又是如何度過來的呢？他們不是早被寂寞淹死了？”
這是金葦瑉在極力掙紮著想擺脫來自這大山的寂寞，可她越是這樣寫對於寂寞的理解，寂寞卻越是不知不覺地襲上了她的心頭。本來很美的山村春夜，繁星點點，此時卻沒有了絲毫的詩意。陣陣夜來香襲來，她也沒有聞到花香，隻是仿佛感覺到層層的寂寞向她的心中鋪天蓋地而來。她又豎起筆尖，寫下：“這不像是寂寞，過去失戀時我體會過寂寞的滋味，那是一種綿長的醬油味，隻要新的愛情一到，這寂寞就會開出新的花朵，那是心花怒放之前鋪墊的一種興奮劑。要是不再有愛情，那麼這寂寞也似乎會慢慢消失。因為生活中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這是我那時的一種體會。可現在，這興奮劑怎麼不起作用了呢？令人恐懼的寂寞不是在慢慢消失，為何反而在瘋長呢？瘋長得比野人的傳說還可怕呀，原來這是一種孤獨啊。孤獨是寂寞之中的寂寞，是更深入內心的寂寞。寂寞不可怕，就像過去我體會過的失戀後的寂寞，後來，我就不寂寞了，再後來，就很平淡了。可現在呢？我這不是寂寞啊，而是陷入到了一種更深的孤獨之中了。”
她似乎又想到了王九哥。覺得王九哥也是孤獨的。她不知自己怎麼會這麼樣的聯想來聯想去，也許就因為王九哥是她最初接觸到的奶頭山人吧。
筆尖在筆記本上沙沙地行走。她寫下：“孤獨的更深層就是傍徨，孤獨與傍徨互為因果。這是我的體驗。”她似乎想到了曾經的初戀。可是人家男孩子是高幹子弟，父母一句話，就分開了她與他最初的夢想。後來，又有“新貴”看上她，說她漂亮得隻能當二奶，她猶豫地拒絕了。殘酷的現實再一次粉碎了她的理想。她回到了現實生活中，開始了無愛的婚姻，開始了實實在在的生活。腳踏到了地上，雖然遠方的風景模糊一片，但眼前的花花朵朵卻是那麼的迷人。她認命了。
“我此時，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原是因為還有夢，還有傍徨啊。”
金葦瑉合上日記，她顯得輕鬆多了。日記就好像她的另一個精神寶盒。能分擔她的痛苦、幸福、寂寞、孤獨與傍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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