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64 更新時間:10-09-18 14:54
老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原來就在蘇老伯葬禮後的不到一月,蘇月便同我表哥分手了。
蘇老伯隻有蘇月這麼一個女兒,因此從開路到接引摔盆,都是蘇月一個人忙裏忙外,作為男朋友,我表哥自然也要盡全力幫著打理。
頭七那天燒紙,蘇月跪在靈前且燒且哭,不知不覺就到了午夜。抬頭看表的時候已經快到十二點。蘇月叫上一直陪在身邊的我表哥正打算回家,忽然覺得肚子很痛。
許是想著蘇月自從蘇老伯去世也沒有好好注意過飲食,那天我表哥去的時候,正好戴上了我阿姨煲的雞湯。誰想蘇月這些日子不吃本來腸胃就弱,在我表哥的一再哄勸下喝了雞湯有些油著了,於是連忙把東西交給我表哥去了廁所。
“我出來的時候,你表哥就蹲在我爸的靈前。”蘇月說到這裏,開始無端的發抖:“我看見你表哥手伸進燒紙的盆裏往出掏東西,走近一看,竟然是滿手的錢。”
蘇月當時慌了神,沒輕沒重的上去就推搡我表哥。我表哥回頭衝她看了一眼,頓時驚得蘇月魂飛魄散。
那張臉根本不是我表哥的,而是一個看上去足足有六七十歲,臉色鐵青的老太太的臉。
可是身上的衣服,身形乃至氣息都是我表哥。
那老太太瞪了蘇月一眼,似乎是責怪蘇月多管閑事,便回頭繼續往盆裏掏她的錢去了。
我有些恍然:“這是‘小鬼借手’?”
小時候跟在父親身邊,聽了很多這樣的故事。孤魂野鬼無人供養,若是得奇緣修煉了一些時日,有了道行,便會找陽人借手,去哪裏撈些香燭供奉。一來自己的日子也沒有那麼苦,二來若是有些積攢,也好賄賂鬼卒陰差,圖個日後安身之所。
隻不過按理說小鬼借手這等事情,如我如蘇月這樣的凡胎肉眼,是看不到的。再者我表哥當過兵,身上必定是陽火旺盛,蘇月又是喪主,那老太太也忒過大膽了。
這麼想著,我便把疑問問出了口。
“我不知道,”蘇月茫然搖頭:“我站在那裏,足足等了你表哥有一個鍾頭。”
蘇月不敢言語,隻能靜靜呆在我表哥身後發抖。等我表哥似乎反應過來,蘇月也不敢多話,就這麼讓我表哥把她送回了家。
蘇月抬起頭看著我:“從那天開始,我就能看見那些東西。”
她似乎有些害怕的環顧了一眼我的屋子,末了鬆口氣:“你這裏很幹淨,剛才我進門的時候,你家店門口很吵。”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出了一身白毛汗。
據蘇月說,從那天開始,她就似乎繼承了父親的眼睛,開始陸陸續續的看見一些本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也漸漸聽聞到那些聳人的故事。不論是白天還是晚上,耳邊開始是竊竊私語,乃至有大聲悲泣、央告,仔細思索,竟然似乎都是那些早已下世的人存的未了心願。
也正當這時,蘇月同我表哥之間出現了問題。
我表哥昰個鐵錚錚的軍人,對鬼神之說本就不甚相信。蘇月被自己眼前事物所擾,自然會向表哥傾訴乃至尋求幫助。一來二去,表哥便不耐煩,覺得蘇月似乎是在危言聳聽,誆騙自己,兩人之間的感情出現了問題,不時開始吵嘴冷戰。蘇月很珍惜這份感情,想要盡量回護,也漸漸試圖無視眼前耳邊那些怪之又怪的場景。
有一天蘇月輔導學生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鍾,表哥自然去接她回家。
那天表哥站在學校外麵的大柳樹下,微低著頭,蘇月遠遠看見就覺得很奇怪。走進打了招呼,表哥精神還算好。蘇月禁不住打著寒噤,四周看了看。
似乎是這一看挑動了表哥敏感的神經。
“你在看什麼?”
蘇月未及反應,就見表哥在大道上拉起她的領子大吼問她成天疑神疑鬼是不是有神經病。
周圍沒有走的學生漸漸圍上來。
蘇月試圖掰開我表哥的手,但是理所當然的沒有成功。
“你表哥用力把我推到機動車道上,如果不是那司機反應快,恐怕真的會出事。”說到這裏的時候,蘇月的嗓子已經喑啞,我連忙轉身倒水。
“等我回頭看你表哥的時候,他的臉色在路燈下顯得特別陰沉。我看見他身側似乎有個虛影,是那天從盆裏掏錢的老婆婆模樣。”
之後,我表哥便吵著同蘇月風開了。就這樣,蘇月繼續能看見那些東西,我表哥也如我所說,成家立業。
我突然不太明白蘇月來找我的原因,又不好開口相問。
可蘇月似乎知道我要問什麼,低頭在隨身帶來的包裏翻翻找找,遞給我一張照片。
我拿在手裏,是蘇月在我家江邊照的,安安靜靜的樣子,眉宇之間淡淡的帶著一些哀愁。我不太明白是什麼道理,便抬起頭看看蘇月。
她拿過照片,點點右邊的角落,我仔細看去,竟然似乎是我的表哥和現在的表嫂。
蘇月似乎不好開口:“這話本來不該我說,但我好歹曾經是你表哥的女朋友。隻求你叫你表哥事事有些自己的主見,不要太聽女人家的話。”
蘇月說完,似乎鬆了一口氣,放下茶杯便起身要離去。
我見她背影索然,也著實可憐。又思及蘇老伯曾經的話,想著我表哥也算負了蘇月,總覺羞赧,便開口請蘇月閑時常來坐坐。
蘇月回頭看看我,總算發自內心笑了,點點頭,開門離去。
我猶豫著要不要同表哥講蘇月告訴我的事,我那位同學卻對我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的確命中有災有劫,早些經曆未必不是好事,畢竟還年輕。”
聽了這話,我也深覺道理的確如此。那之後除了多去姨媽那裏走動,同表哥說笑喝酒之外,也沒有多說什麼話。不過看起來我那位新表嫂的確是個厲害不過的人物,在家裏說一不二。我表哥也算縱容她,恩愛處愈發顯得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然後突然有一天,我母親同我說表哥被公安局的人帶走了。
一問之下原來是表嫂背著表哥收了人家的錢財,那人落網,咬出了表哥。
我母親絮絮感歎妻賢夫禍少,表哥的兒子才不到兩歲,父親便丟了工作坐了牢。這些都是表嫂貪婪的過失。
這時候,我才想起蘇月的話原來是應在這上了。
表哥因此獲罪,判了八年,兩年後保外就醫出來,卻因為在監獄裏同人鬥毆落下的病根一病不起,如今在一個小印刷廠裏給人看更。
蘇月來我這小坐的時候,我斷斷續續把這事情告訴了她。因我沒有盡到傳話的責任,也向她道了歉。
蘇月苦笑著搖頭,隻道她怎麼會不知道我表哥的個性。就算我說了,他也不一定就會相信,之後說的話竟然同我同學一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我爸告訴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你表哥並不是我當歸的歸宿。我當時沒有相信,甚至覺得父親時時不在家中吃飯睡覺照顧妻兒根本沒有資格說別人。現在自己能看見聽聞,才知道我爸究竟把我和我媽保護的有多好。”
我沉默良久,為蘇月添水。
可憐天下父母心,或者隻有為人父母,才可能真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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