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43 更新時間：10-10-08 19:49
雪終於停了。天空澄澈得像一麵剛剛被水清洗過的鏡子。一輪斜斜的落日蕩漾在這麵鏡子上。
落日被雪洗白，雪被落日曬黃。
一雙手捧起了一堆發光的雪，她的手，比這雪還要晶瑩，還要白皙。她長長的白裙埋在這雪中，那種渾然一體的姿態，仿佛她就是這雪中的仙子，冰雪的寵兒。
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白衣少年，可是此時他整個的靈魂都好像被眼前這道倩影給吸盡去了。終於，他的眼神恢複了平靜，他把手中的畫遞給她，道：“畫好了，你看怎麼樣？”
月衣接過畫，淡淡一笑：“你畫的每一幅畫都是那麼好！”
“可是畫雪中的你，這是第一次！”
月衣輕歎，目光投向這夕陽下的摘情崖。此刻在夕陽的暈染下，崖邊的被雪點綴的一草一木都像玉樹瓊花，在仙光乍現中盈盈待放。這樣純淨的雪景，仿佛再肮髒的心靈都可以被它洗盡，再冷漠的麵容都要被這造物的奇葩所驚歎。
墨延也歎道：“你說的沒錯，落日下的雪景的確很美！”
他的目光落在雪中，落在雲霧繚繞的崖下，最後在這雪中婷婷而立的少女身上停駐。他的眼中的迷醉之色也越來越濃，可是卻不知讓他醉的究竟是景還是人？
月衣突然彎下腰，脫下鞋子。她的腳，也比雪還要晶瑩。她就這樣赤著雙足踏在雪中，那腳上被冰雪瞬間“染成”的一小塊紅暈，就像點綴這冰雪世界裏幾朵嬌豔的紅花。
墨延心疼道：“你在幹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這是在雪地上嗎？”
月衣一笑，那從腳上一直延續到身體的寒冷使她的臉看上去有一種蒼白的但卻驚心動魄的美麗。她的腳已經輕輕點起，她的手臂緩緩張開，仿佛就像一個即將奔赴天上的仙子。
“我想為你在這最美麗的雪中，最美麗的摘情崖上，跳一支舞。你可以把它畫下來嗎？”
她開始起舞。在這片銀白世界中，在這幅用自然之筆勾勒出來的最美的畫卷中，她的黑發，她的長裙，她的深深的目光，都已融在這雪中，融在這夕陽裏，再也化不去！
這是人與自然的高度和諧！所以，在這已不是人間的舞蹈中，鞋子自然成為最多餘的東西。隻有用這最具靈性的腳，才能勾勒出這絕美的舞蹈！
夕陽白雪，是最好的布景；風中的低吟，就是最好的伴奏。這是世間最自然的舞，它是生命的流動，是大地的顫動，是蒼穹的歎息。
落日餘暉，在這片亙古的傳說裏流連徘徊，夕陽中的雪，雪中的摘情崖。誰的目光在此駐足？誰的心跳在這裏凝滯？誰的清淚在這裏遺失？
藍琪兒遠遠地站在那兒，她感覺一種濕濕的東西，正在她心裏慢慢地漾開來，最後甚至慢慢在她體內上升，一直衝擊著她的眼睛。那種東西仿佛像一股未知的力量，正要掙紮著從她眼睛裏一直衝到外麵。
好痛！她摸摸眼角，還是幹的！那股力量還是被壓下去了！可是這種痛又從她的眼睛裏一直滑下來，最後用重新回歸到她的心上，就要把她的心狠狠地碾碎。
“怎麼了？”望著藍琪兒突然變得蒼白的臉和緊緊握著玄櫻幽曇的發白的指節，夜晟眼中卻是精光一閃。
藍琪兒的聲音已如虛脫般無力，她道：“我們回去吧！”
夜晟道：“還沒欣賞完摘情崖的雪景呢？現在這個時候，正是摘情崖最美的時刻！”
藍琪兒的藍眸幽幽移向不遠處那個還在舞動的身影，淡淡道：“不用了，我已經看到了比摘情崖更美的精致！”
然後，她就緩緩地轉身。她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山路還是很崎嶇，積雪還是很厚。這段路甚至比上來的時候還要難走。可是藍琪兒還是挪著步子，踉踉蹌蹌地下去，就像她的靈魂已經被抽空了。她感覺不到積雪，更感覺不到嚴寒。
可是她卻感覺到了夜晟。
藍琪兒扭過頭盯著距離她僅有一兩步之遙的夜晟，惡狠狠地道：“你為什麼總跟著我？”
夜晟的眼神也變得凶狠起來，他衝上前去狠狠地抓住藍琪兒的手，道：“那個墨延到底有什麼好？”
他使得力很大，可是卻讓藍琪兒已經凍僵的手從麻痹中恢複過來。她很傷心，可是她卻不能像一般人一樣把這種傷心用眼淚發泄出來。所以，看到夜晟跟著她，她就很想把自己的不快都發泄到他身上。然而，當他的手心的溫度開始融化她的冰冷時，她突然就什麼火也發不出了。
藍琪兒目光深深地望著依然握在她手中的玄櫻幽曇，黯然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他自負，脾氣又大，他對每一個人都特別好卻隻是對我冷冷的。我也是個脾氣不好的人，如果別人不理我，我也不會理他。可是隻有他，不管他對我有多冷淡，我還是想一直陪在他身邊。他畫不好畫的時候我會替他難過，他被無塵爺爺誇獎的時候我也會跟著他開心。我相信，隻要我肯努力，他總有一天會像周圍人一樣喜歡我的。可是……”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雪中的絕麗舞影，“我知道這一切已經不可能。因為阿月姐姐，她是個像仙一樣的女子。我知道墨延哥哥有多迷戀她，多喜歡她，！他們太完美了，太般配了！我不管再怎麼努力，也隻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配角！”
她一口氣對著夜晟講了這麼多話，她把他的心事全都掏出來給他看了。可是他很生氣，生氣得甚至想馬上跑到摘情崖把墨延殺了。可是他這種欲望還是被藍琪兒那種黯然的眼神給壓下去了。
他鬆開緊握著她的手，道：“那麼，你還會喜歡他麼？”
藍琪兒點點頭，“可是我現在卻不想見他！”
夜晟長噓一口氣，道：“那好，我等下就派人送你回去！”
藍琪兒睜大眼睛望著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費了那麼大心思把她留在天羅城，怎麼會如此輕易放她離開。
夜晟道：“我雖然不是個君子，但我不會把一個心裏還想著別人的女人強行留在身邊的！”
然後，他又彎下腰，“雖然雪下了，但山路還是很難走。我背你下去吧！”
藍琪兒很順從的伏在他背上。還是一樣的山路，一樣的雪，一樣的腳印，可是心事呢？
夜晟背著她，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在這雪地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突然，一滴融化了的雪水滴下來落在夜晟的頭發上。頓時，他的頭發上就濕了一小片。那麼多的雪花都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跡，可是隻是這無數雪花中的一小滴雪水，他卻逃避不了。是他沒注意，還是他根本就不想去逃避？
藍琪兒默默地看著，心中忽湧現出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她問道：“夜晟，我們本來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你為什麼會注意到我呢？”
仿佛過了很久，夜晟一直沉默著。在藍琪兒認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他突然開口道：“因為你的眼睛，是你的眼睛吸引了我！其實長著藍眼睛的人，我也見過很多，可是你的藍眸，卻很特別，有一種大海的味道！”
“大海的味道？”藍琪兒不覺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她想起了自己跟他去蓬萊島時，他也說過自己喜歡大海，“可是，”她自嘲般的苦笑道，“我眼中的這片海，是枯的！”
夜幕又開始籠罩大地，四周又歸於一片寧靜。隻有一個少年，站在雪地上，對著一列漸漸遠去的馬蹄印，深深凝望。
夜君佑很認真地看著馬蹄印，也很認真地看著身旁這個緊蹙雙眉的少年，道：“何必要這麼急，等到明天也可以！”
夜晟歎道：“明天與今夜，隻是多隔了一個月亮。何況，我也並敢保證到明天，我的決定又會不會改變！”
夜君佑道：“但是你好像並不是個做事會半途而廢的人！”
他的確很了解夜晟。既然夜晟決心要查出藍琪兒的秘密，而且想利用她來對付九華劍派。所以，他怎麼可能會因為藍琪兒的幾句話而放她走？
“這次就破一次例吧！”夜晟輕輕答道，此時他的一向冷漠的眼神也變得極其複雜，“而且，我以後都不會去找她了。”
夜君佑很明白他話中的深意。一個想做大事的人，是不能被兒女私情所牽絆的。
雪夜的星空總是最明亮的，繁星閃爍，一顆一顆像是誰晶亮的眸子？
夜晟從懷中掏出一根藍色的發帶。在這一塵不染的世界裏，這根發帶仿佛也在回應著燦爛的星光，散發著淡淡的藍芒。
“藍色啊藍色，為什麼令我如此著迷，又如此恐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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