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452 更新時間:10-09-14 23:43
安薔,你說陳年的米酒是佳釀,為什麼我喝起來這麼酸?你說易容愈久妝奩愈滿,那又為什麼我的妝奩還是那麼瘦?
疏柳沉澱著斜陽,推著兩個並不出眾的影子漸行漸遠。
我背著殘陽,替他們送行。安薔轉過頭來,眼被紅日的光刺成一條線,他對我笑:“連翹,快回去娶個媳婦,生了兒子,我當他幹爹!”
青鳥,不,是嫣兒,沒有回頭。可我卻知道,她眼底的,不僅僅是絕望,或許還有幾重深深的憤怒。
可是她並沒有殺我,她,太善良。相反,我卻從她這裏得到了一方錦帕,是徉鴻韻的錦帕,也是易妝奩的錦帕。沒了它,又有誰能知道嫣兒就是徉鴻韻的人呢?
我抱著木妝奩,直到看著眼前的路延伸到天涯,蜿蜿蜒蜒再也看不到人影。
此後,我再沒為誰開過妝奩。
中秋月圓之前的一夜,雷電交加,劈倒了金陵十餘棵古木,其中有梵華寺的一棵菩提木。
據說菩提木下還有一個和尚,與樹同歿,遍體焦黑看不清顏麵。
都說這和尚六根不淨塵緣未了,可也不至於遭此無妄之災。這老天爺對人怕是太狠了些。
有的人對我說,連翹,你看這就是癡情的下場。所以做男人的,必不能專於一個女人。然後他又附上我的耳:“據說那和尚每逢雷雨天氣就要去菩提木下刻字,你說這是找死不是?可見來,那女子的容顏,定是顛倒眾生。”
一臉的幸災樂禍。
安薔說,去年月上中秋之前的一夜,易妝奩已分勝負。
去年的易妝奩遠遠要較今年纏綿得多。
金陵有滿街的乞兒,滿街的破碗,滿街的竹棍,還有滿街的蓮花落。而乞兒當中,隻有一個是落雪裳的人,徉鴻韻的女子,便要在金陵的所有乞兒之間,找出那個人。
以三月為期,金陵的乞兒流離顛沛,就是找都未必能找齊,又怎能期許她在紛紜人眾之間尋到那人?
可那女子竟一點也不急,隻是經日抱著木妝奩,為街上的乞兒梳妝。
或描煙眉,或點絳唇,男子儒雅,女子妖嬈。
濯手,開奩,提筆,研黛,沾三分青,七分紅,便度香腮。
驚為天人。
街上的乞兒瞬時間眉目如畫,可那女子隻是拍拍手上的胭脂,背過身去長聲一歎。
手上的胭脂紅得像血。
金陵的破廟也不少。
破廟之內,倒了青燈,荒蕪了菩提,雜草堆上臥著一個乞兒,任蚤虱在發間穿梭。
她走過去,看著乞兒驚恐的眼,慢慢地扶起他,以指為梳,潛入他的發間。他抗拒,似要拗斷她的手指,她輕輕地劃著他的掌紋,手觸向妝奩。
“我為金陵所有的乞兒梳妝,不能丟下你一個。”她汲了盆清水,將他的發絲散開,浸在黃銅的盆中,看烏發如墨般渲染。
銅鏡中,是乞兒的眉眼,未經雕飾便已然清澈。不是絕美,而是清澈,是洞察人心的清澈。
清澈得就像是在為她講真言,誦經書時的虔誠。她從未料到過,一個乞兒竟也能將般若看得如此透徹。
他常常在她的耳邊說,菩提本無木,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空靈得仿佛看透了世事。
“你不像一個乞兒,倒像是一個和尚。”
“你說過,隻為乞兒梳妝,對不對?”
那我便寧願做一生的乞兒。
第一次她見他臥於柴草,奄奄一息;第一次她見他潦倒沒落,走投無路;第一次她見他於風雨交加的夜如火炙烤卻渾身發抖。
於是她扶他起來,黃銅的盆中渲染了墨跡,清澈的眉眼棄了妝奩,雷雨的夜裏,她解開衣襟隻因為破廟之間再無布縷可以取暖。
皆為君故!
中秋前的一夜,他終於開口,問她有無未竟的心事。
她說,隻要再看上他一夜,此生別無所求。
於是那乞兒便當著她的麵,揭下了自己的人皮麵具。樣貌變了,眼眸仍是一如往昔的清澈。
他說,你想要的,我給你。
經書的棉線斷裂,菩提木下的雜草茂盛得荒唐,中秋尚未臨到,而落雪裳已經輸了。
這故事,也就完了。
安薔,這不是纏綿,這是淒楚。
安薔,你說陳年的米酒是佳釀,為什麼我喝起來這麼酸?你說易容愈久妝奩愈滿,那又為什麼我的妝奩還是那麼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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