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封印  第14章 不忍心生你的氣

章節字數:3992  更新時間:10-10-19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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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音繼續朝我走,獸人不甘心地又高舉武器衝向修音。修音仍是不轉頭,走到我身前向我伸手。

    我越過修音寬而單薄的肩膀,看見獸人高舉的武器和悲憤的麵孔。腦子裏想起的,卻是洛寧帶著恐懼的哭腔說,祭司殿下讓我來北麵找你…

    頓時猶豫了。

    我看向修音淡漠的雙眸,條件反射向後瑟縮。修音仍保持著向我彎腰伸手的姿勢,在看到我後退的瞬間雙眼失神,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表情說不出的落寞。

    看他的表情,心裏緊緊一抽,又想向前去拉住他,卻看到獸人不算鋒利的鋤頭尖深深地砍進他的背部。

    一切都成了慢動作般,他的鮮血飛濺出來,銀色的發絲被砍斷許多,混著鮮紅在空中飛舞。

    而他仍是那個伸手略微彎腰的姿勢,皺著雙眉看我,仿佛傷口一點不疼。

    他的血液濺到我臉頰,還帶著修音獨特的清香。

    我顧不得自身的傷口跳起來緊緊抱住他,他身體冰涼,雙手圍住他寬闊的背脊,濕涼粘滑的液體不斷從我指縫間流過。

    獸人看見修音受傷,眼中迸發出本性嗜血的光芒再次舉手砍下,我抱緊修音,恨不得那一下我替他挨掉。

    半空中突然迸發出女人的低喝聲,“找死!”同一時間,獸人腳下綠色符文飛速流轉,身體一樣粗的藤蔓荊棘從他腳下破土而出纏繞住高舉武器的獸人,荊棘尖利的倒刺齊齊紮進獸人粗壯的身體。他發出野獸一樣淒厲沙啞的悲鳴聲。

    艾薩拉出現在身前,眼皮低闔,嘴中默念,荊棘越收越緊,越來越粗壯,漸漸地隻看見獸人暴露在外麵不斷掙紮的手臂,身體完完全全被荊棘包圍起來,最後化為一團肉醬。

    她轉身,淡然綠眸看向修音,“連這點事都辦不好了麼?”

    修音身體冰冷,站我身邊一聲不吭,艾薩拉隻是手一揚,埃提耶什法杖出現在皓腕中,法杖重重地插入土地,不遠處衝天的粗壯藤蔓衝破土層,疊疊繞繞構築成十幾米高的防線,將還沒到達的聯軍擋在外麵,將越過的聯軍紮成肉醬。

    艾薩拉刀一樣的視線掠過我,複又柔和了看向修音,聲音冰涼道,“別再讓我失望。”便逐漸地身形模糊,原地消失了。

    我看了看自己完全被染紅的雙手,扶住修音搖搖欲墜的身體,關切問,“還好吧?我背你回去!”

    修音隻是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不帶任何感情,便邁開雙腿往回走,不顧背後流血像瀑布一樣的傷口。

    其實他的眼神總是這樣淡漠冰涼的,隻是此刻,我突然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我追上他,粘膩的左手拉住他的,急道,“別走了,你在流血啊!!”

    他腳步不停,也不看我,薄唇微啟,“放開。”

    仍然是那樣的語氣,很冷,很冰,可是此刻我卻觸電一樣的鬆開了手,站在原地。

    屠戮後的戰場血腥味濃重,鼻尖還縈繞著修音的味道,我看著他在殘陽中默默遠去的背影,心突然跟被捅了一刀似的一陣抽搐。

    我慢慢走回營地,衛兵們打掃著戰場,夕陽殘紅,映著暗紅色的大地。所有的慘叫和著人們的不甘統統被女王築起的一道荊棘牆給隔了開來。

    洛寧裹著條大毯子坐在施洛克身旁,施洛克輕拍著他肩膀,見我來了,走上前溫和地說,“他情緒不大穩定。被嚇壞了,畢竟…他還是個孩子。”

    我心裏愧疚得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默默點頭,走上前擦了擦洛寧臉上的血印,接觸到他皮膚時,他幾乎是本能的瑟縮了一下。

    我一把抱住看著地麵,兩眼無神的洛寧,“別怕,別怕,今天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洛寧仍是呆呆的。

    施洛克恭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殿下。”

    我僵了一僵,還是轉過身。

    修音換了件衣裳,似乎療傷過,除了臉色蒼白,再沒其他異樣。我暗暗鬆一口氣。

    他手裏拿著瓷白的瓶,瓶身光滑,正愣愣地看著相擁的我們。

    我摟著有些顫抖的洛寧,問“你來做什麼?”

    不是這樣的,其實我想問,你傷好了嗎?剛剛受傷時是不是很疼?我還想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真的喜歡我嗎?如果真的喜歡,你為什麼不懂,要尊重生命,尊重每一個和我一樣的,艱難地生存在這亂世的人?如果不喜歡,那之前說的一輩子,是一時興起之言嗎?

    可是終究我隻是站著,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修音上前兩步拉起我的手,把藥瓶塞我手中,“魔艾塵,療傷。”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至始至終,也沒看我一眼。

    我捏著瓷白藥瓶,肩膀上陣陣鈍痛。

    施洛克簡潔的床鋪上,我赤膊趴著,施洛克用法力融合了魔艾塵,嘩啦一下半瓶都倒我肩上。

    我立即叫得像殺豬,“啊…你輕點!輕點!啊啊!!好痛…痛啊…啊!輕點啦!”

    施洛克聲音尷尬,“格拉斯先生,您小聲點。”

    洛寧也逐漸恢複神智,蹲在床前擔憂地看著我,“哥,真那麼疼麼?對不起,我總讓你擔心。”

    我強撐著扯出一張笑臉,估計笑得比鬼都難看。“沒有的事啦!我發誓下次再把你一個人丟了,就不是砍肩膀了,我把我手卸下來!”

    洛寧慌張地搖手,“不要!不要這樣!剛剛的話不算數!不可以的!”

    施洛克又是半瓶嘩啦倒下,我扯著那張比獸人都糾結的笑臉繼續哀嚎,“啊啊啊!!痛啊…痛死啦!!!”

    把繃帶纏繞上,施洛克麵紅耳赤地坐到對麵床鋪,“格拉斯先生,您的聲音真是…”

    我虛弱地趴著,邊揪著自己帶點分叉的長發,邊斜眼瞟他,“是什麼?很銷`魂嗎?真巧,我也這麼覺得。”

    施洛克滿臉黑線地收拾手邊的醫藥箱。

    半晌,他用溫和的聲音突兀道,“殿下對你真好,我在戰場上受傷那麼多次,都沒用過魔艾塵。”

    說到修音,我立即不高興了,臉拉的老長,“好個屁!他那麼厲害,怎麼不自己給我療傷,拿那勞什子灰塵打發我。”

    施洛克愣愣地坐在床上看我。

    “你瞪什麼?!我說錯了嗎?而且他還想傷害我的洛寧。”我一把摟住洛寧,結果扯到自己的傷口,痛的齜牙咧嘴。

    施洛克低頭看著地麵,聲音帶些不高興,“你不能那麼說殿下,洛寧的事可能是誤會。而且,殿下剛剛回來的時候,站都站不穩了,哪還有法力給你療傷。換作是我,連給你送藥的力氣都沒有。”

    我在床上坐了許久,心裏突然就悶得說不出話來。

    洛寧的事,可能也真的是有什麼誤會,或許他當時根本不知道獸人和人類的聯軍要來進攻呢?

    我蹭地就站起來往他的帳篷衝。走了一半,又跑回來對洛寧說,“我去問問修音怎麼回事,放心,我一定回來!”

    洛寧靠在床頭對我無力地笑了笑。

    撩開門簾,修音獨特的馨香撲鼻。一眼就看到修音背靠著偌大的床,臉上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妖異的紅紋也消失不見。

    上次他臉上沒有紅紋,似乎是中了耐奧祖的奸計,身受重傷。

    我的心立即又給揪緊了,兩步並作一步奔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修音,修音”喊了兩聲,卻又愣著不知說什麼。

    修音銀色的瞳孔看向我,不帶一絲感情的冷漠。

    我歎一口氣,暗暗對自己說要習慣他這種表情。擺起一張自認為非常和藹可親的臉,“我來看看你的傷。”

    “不用,已經好了。”修音冷冰冰地說。

    我捏了捏他柔若無骨的手掌,他褪去了紅紋的臉蛋少了幾分妖豔,多了一些清秀,異常動人。我忍不住湊上去吻了吻他的唇,冰涼的溫度讓我忍不住哆嗦,“真的好了嗎?你好像很虛弱…”

    他不講話,眼睛漠然地盯著虛空某處,也不抽回被我握著的手。

    我坐得離他近些,好聲好氣地說,“剛剛對不起啦,隻是…隻是…”斟酌一下,又繼續鼓足勇氣道,“我就問你,剛剛一開始打起來的時候,你就知道嗎?”

    修音看了看我,又移開視線,點點頭。

    我坐在他身邊,一瞬間覺得手腳冰涼。

    也就是說不存在什麼誤會了。他明知道北麵有危險,可是他讓洛寧去找我。

    也許我們之間本來就不存在什麼自以為是的喜歡。

    不過就發生過一次關係而已,我指望他對我推心置腹愛屋及烏?

    我們永遠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是永生的精靈族大祭司,高高在上,俯仰之間便可生靈塗炭。

    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啊。哦不,連人類也算不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我們之間的距離那麼遠…那麼遠。以至於我覺得在乎的人,在他眼裏就像螞蟻一樣存在,所以可以漠然地看著洛寧在屍體堆中掙紮,然後麵無表情的轉身?

    就算再喜歡他,也不能接受這種事情。

    我輕輕鬆開他的手,盡量用釋然的語氣說,“我明白了,”修音轉頭看我,銀色的瞳孔仍是冷淡。心底泛出強烈的酸楚和不甘,但還是穩住了聲音說,“我們人類在你大祭司的眼中,可能一文不值,但是,請你,尊重我們的生命。以後,我不會再來煩你了,”我自嘲地笑笑,想到自己送到他麵前,主動吻他,在最快樂的巔峰,說喜歡他,聲音再也止不住帶些哽咽,“好了,真是抱歉打擾你這麼久。”

    哦,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自言自語,也可以讓心這樣痛。那種痛楚帶著強烈的酸,腐蝕著身體裏每一個刻著修音的細胞。

    轉身就往外跑,幾乎是掀開門簾的同時,好大一滴眼淚掉了下去,融進泥土裏。

    跑了幾步,突然身後“砰”地一聲,我愣在原地。

    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地走了回去。再次掀開門簾。

    修音正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劇烈地喘息,嘴角絲絲殷紅滲了出來。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頓時什麼事都想不到,隻憑著本能地衝上前去抱起他,費力地把他扶到床頭。看著他劇烈喘息的樣子,臉頰蒼白帶著些汗珠,我慌亂地給他擦了擦臉,“怎麼會這樣?沒事吧?我去幫你喊女王過來?也許她能幫幫你!!”

    說完也不顧他反應,就直接站起身往外走。

    修音冰涼修長的手一把抓住我手腕,十分吃力地說,“別走…別走…”

    我背對著他,眼淚刷地就流了好長一串。

    噢,也不是說不在乎。

    我不是個笨蛋,修音給我的那些感覺,是真的是假的,我能分辨得清。

    我隻是無法忍受,我們之間那巨大的差異,他那種對待一切的漠然。

    背對他擦擦眼淚,我吸著鼻子轉身,用袖子給他揩嘴角的血跡,“他奶奶的,你氣死我了!你嚇死我了!你怎麼這樣!”

    修音一把將我摟進懷中,痛的自己悶哼一聲。

    結果重傷的那個人靜靜地看著我伏在他懷中,拉著他一隻手,嚎啕大哭。

    後來施洛克告訴我,那天我哭聲直傳北麵營帳,連最邊上站崗的人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我啞著哭壞的公鴨嗓子對他吼,“銷`魂!那叫銷`魂你懂不懂!”

    那天我還是回去睡了。修音似乎耗了很大的精神力,我給他掖好被角,他竟然就已經呼吸均勻地入睡了,蒼白精致的臉隨著呼吸的起伏一動一動的,我輕輕吻了他的唇角。

    走到他營帳口,又不放心地囑咐了看守的衛兵小心小心再小心,才不放心地走了。

    對洛寧我撒了謊,說是修音並不知道北麵的攻擊。洛寧揚著娃娃臉對我笑,說“我就知道嘛,祭祀殿下雖然不愛講話,但是肯定不會害我啦。”

    我心裏愧疚地跟被砸了一錘子似的。

    奇怪,怎麼到最後,好像都是我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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