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樹杏花

思鄉卷  地圖上的故鄉（外一篇）

章節字數：2454  更新時間：10-10-19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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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地圖上的故鄉

    我的故鄉遠隔著長長的絲綢路，與我生活的小城相距幾千裏之遙。老輩人往返一趟最快也要幾個月，等到我離開是早已通了火車，雖然如此，往返也要半個月。那時候離開家孤身一人到一個陌生的新地方，盼一封家書要一月左右，思念走了一月之後，帶回了關懷與思念，有了急事需要拍電報。過了幾年有了特快專遞，一封信兩天可以到達，可是我在內蒙的小鎮工作時，特快專遞也要一星期才能到達，而且費用高，一封要八元，所以也很少用。後來，通訊發達了，花幾塊錢打個長途電話，可以聽到親人的聲音。再後來，有了手機和互聯網，一條短信幾秒之內可以到達世界上任何網絡暢通的地方，兩台電腦可以及時傳遞聲音和影像。一切在飛速發展，恍如作夢一般，人類的一個又一個願望實現了。

    最近，經朋友推薦，我學會了使用衛星地圖。耐著性子，在地球上慢慢搜尋我遙遠的故鄉。鼠標緩緩走過絲綢路，穿過山脈，越過戈壁和沙漠，竟然找到了——伊梨。我的故鄉就這樣在屏幕上靜靜向我展開，比火車飛機都要迅速，我操縱著小小的鼠標，回到了我地圖上的故鄉。高速公路四通八達，城市的街道寬敞筆直，一幢幢高樓整齊地林立著，路兩旁的樹木鬱鬱蔥蔥，故鄉早已不是當年模樣，我的闊別了二十年的伊犁河啊，水還是那麼清澈碧藍，四周的山還是那麼巍峨挺拔。一上午我就穿行在故鄉的大街小巷裏，忘了一切。

    網那邊的朋友問我在幹嗎？我說我在看衛星地圖，我說我找到了故鄉。她歎曰：你真是一個傻孩子。

    是啊，我此刻隻是一個想家的孩子，穿行在故鄉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讓鼠標丈量著我的相思。明天，我會繼續放大地圖，去尋找我的杏子溝——我夜夜夢回的地方——那片開滿杏花的山穀，那片灑下我們青春足跡的地方。

    或許我不過是別人眼裏的一個癡人，在虛幻的世界裏做著自己的夢，留戀著夢裏的風景，回憶著夢裏的童年舊時光。

    二、前山和後山

    那些山脈我始終不知道叫什麼名字，隻知道叫做前山和後山。前山很高，但山上有一些緩坡，孩子們常常會帶了橡皮筋和沙包在那裏玩兒。而後山則有一道長長的形狀像古城牆的石頭屏障，孩子們們管它叫石牆。它的質地像是富含鐵質的黑色的礦石，那些崢棱的山體，讓人仿佛還能夠看到遠古時代地殼激烈的活動，但那些對於年少的我們沒有任何意義，我們隻是把它當作一座城牆，在那上麵爬來爬去，或是在溫暖的春天躺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地方曬著太陽，那感覺愜意極了。至今我還保存著一張黑白的照片，那是大哥躺在那石牆上拍的，那時候的我們平窮而無憂，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不必為明天為理想而憂心忡忡，隻是在午後的陽光裏，不停地在那座山上穿行。

    風有時候很緩和，我們躺著看雲，看一朵朵變幻不停的雲，為我們演繹一個又一個多彩的童話，偶爾傳來一陣鴿哨，劃破這片巨大的寧靜，我們小小的心就隨著鴿子的飛翔在天空自由翱翔，那樣的日子裏我們還不懂得什麼叫幸福，也不懂得什麼叫悲傷，有時候我們會放聲大笑，也會哭泣，但是無論笑還是哭，都是那麼地單純。後來我們長成少年，有時候會在自習課時逃課去爬石牆，依舊還是會躺在那裏和三兩個好友閑聊，看不遠處學校操場上學生們像一群小螞蟻，聚聚散散。還有雲，是我們最常有的爭論話題，為了它究竟像一隻狗還是像一隻牛爭上半天，後來才發現它早已變了形狀，或是散開了，於是我們就開始傻乎乎地大笑，在笑聲漸漸散去，操場上的螞蟻們也漸漸散去的時候，我們不得不回家，因為肚子開始咕咕叫了。我至今也不明白那時候我們怎麼食欲會那麼地旺盛，第二節課間操時，我也會飛快地跑回家，（因為有二十分鍾的時間，而我家到學校一個來回隻用十分鍾）抓起一個盆裏的饅頭，就著母親淹的泡菜，三下五除二就狼吞虎咽了下去。十四歲的我有著驚人的食量，卻依舊瘦得皮包骨頭，那一年裏我躥了十幾公分，使原本一直認為我長不到一米五五的二哥在回家探親時大跌眼鏡，從此在我的麵前不提個子了。

    前山離學校遠一些，離家也稍遠一些，假期它成了我們的樂園。冬天我們會踩著厚厚的積雪爬上去，在有陽光的日子裏，積雪表層開始消融，夜晚它們又會結冰，於是上麵就形成了一層晶瑩剔透的薄冰。踩在薄冰上，哢嚓哢嚓的聲音悅耳極了，我想我之愛這種聲音就像晴雯愛聽撕扇子的聲音一樣吧，隻是我喜愛的這種聲音天然而成，不需要那麼奢侈浪費。在西北最寒冷的日子裏，零下二三十度的嚴寒依然不能把我們這群充滿青春活力的少年鎖在屋子裏，當陽光照耀在前山時，我們就會被這虛假的溫暖所迷惑，開始釋放我們的無窮盡的能量。我們爬到山頂，通常已經開始出汗了，因為我們身上穿著厚厚的冬裝，然後我們打雪仗，連成鎖鏈一樣的長隊開始往山下滑，滑到底再爬上山重來一遍，我們管這叫做連火車。對於打雪仗和連火車這兩種簡單的遊戲，我們樂此不疲，直到太陽開始西斜，身上被汗水和融化的雪水弄得很潮濕，開始冷得有些發抖時，不知是誰說一聲：我家的飯該熟了，我們才舍散了各回各家。不用說鞋襪是都濕透了，回到家裏偷偷換上幹的，然後把濕了的放在火牆的一角烤著，那時以為母親一定不會注意到牆角，其實現在才明白母親隻是懶得揭穿我們罷了，就像現在女兒在外弄髒了衣服悄悄洗了晾到陽台的一角，自以為我沒有發現，其實我早已看到隻是不想責罵她而已。

    夏天前山是我們的天堂，除了寫作業，大部分時間我們都耗在前山上了。那時節前山上綠草如茵，漫山遍野都像鋪了綠毯子，草叢中還有數不清的各色小野花。後山也不錯，山脊上有著高過人頭的野草，我們常拿了自製的紗網去網螞蚱，男孩子們有時還會點了火燒螞蚱吃，而女孩子則多是把螞蚱放在布袋子或玻璃瓶子裏，帶回家去喂雞。最常見的是用膠皮剪了小眼兒的自製的蒼蠅拍，幾乎每個小孩子手裏都拿一個，一路撥開草叢，遇到漂亮的大螞蚱就是一拍子。前山遠望去是一片鬆樹林，我從沒有機會去那裏，有一回被母親責打，鼓足了勇氣要走到那裏去，但爬了幾個山頭之後，看它依舊是那麼遙遠，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聽父親說那裏是一個林場，裏麵樹多極了，我們這裏的人結婚時打家具的木頭都來自那裏，而我們就生活在群山環繞之中，在山裏長大，習慣了與山有關的一切，根本不知道，前山和後山，有一天會成為我們魂牽夢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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