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樹杏花

親情卷  家（外兩篇）

章節字數：2761  更新時間：10-10-25 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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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洋十二歲了

    洋今天十二歲了。

    十二年前的今天，這個時辰，我已經經曆了生於死的考驗，虛弱卻又悠閑地躺在病床上喝雞湯，不時地扭頭看著身邊的粉嫩的小嬰兒。她睡得那麼安靜，夢裏偶爾會無意識地笑，但我卻以為那是她經曆了戰爭之後的滿足。那場戰鬥，是她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所必需的一場戰鬥，我和她同心協力，我和她生死與共。當她輕輕地以哭聲告訴我她嬴了這場戰鬥時，我的心被快樂溢滿了。我知道從此我的目光再也離不開她，那顆為自己跳動的心，將毫不猶豫地為她跳動。

    十二年後，她立於我的身邊，伸出她厚厚的手掌，不經意地摟住了我的肩，朋友說我們的背影好像一對姐妹。我看著她，知道她不再是一個事事依賴我的嬰孩，一旦我放開手，她就是一個獨立的女孩子了。有時候，我坐在她的車座後麵，心裏有點不踏實，不斷地問：孩子，你累不累？而她總是用輕鬆的語氣笑著對我說：不累，媽媽，你比貝貝輕多了。

    中午，她的臉上綻開著燦爛的笑容，其實我不過是為她做了幾盤菜，因為停水很不方便，所以感覺今天的廚藝發揮得不好，但是她不斷地說：很好吃，媽媽。然後，打開一代她愛吃的麥咪，孜孜有味地和貝貝與我一同分享。然後和平常一樣，騎車上學去了。

    現在，我已經習慣於不再從窗口看她過馬路了，雖然我知道她不會聽我的話，在過馬路時推著車子走，但是我知道她已經可以安全地騎車子過馬路了，而我卻做不到。有時候我出門她會囑咐我：媽媽，記得早點回來。有時侯，她睡得比我晚，會端來一杯溫開水，說：媽媽，喝一點吧。那樣的瞬間，我就會有一些迷惑，不知道我和她到底誰是誰的孩子。隻是有一點我很明白，我和她相互都愛對方很深很深。有時候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忽然就會想到洋，想她的青春，想她的朝氣蓬勃。而今天，對著鏡子心裏忽然有一些自豪——我的洋十二歲了，我是一個充滿了愛的幸福的母親。

    二、把你種在花盆裏

    街燈在河水中搖曳，恍如另一個光燦燦的世界，晚風吹涼了迎賓橋上的不鏽鋼欄杆。我們一起漫步，一起走過生命中的每一個日子。許多與愛情無關的情誼，一點點在心中滋長。你笑著對我說：我死了你要葬我在哪裏呢？不如灑在大海裏吧。我同樣笑著回答：那多麻煩，不如買一個大花盆，把你的骨灰放在裏麵，然後種上一株仙人掌。你立刻稱讚說這是一個絕好的創意。我說如果我先死了你也照辦好麼？你默不作聲，我知道其實你沒有勇氣承受這樣的結局。

    想來生命就是這樣的循環往複吧。從一種形態轉化為另一種，從一種物質演變成另一種。那麼，死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吧。可是想到每天朝夕相處的人，忽然有一天消失於這個世界，消失於我的視野，心竟隱隱有一些疼痛。我們不是最相愛的人，甚至很多時候我都盤算著怎樣離開，怎樣拋開家的枷鎖，可是想到對方的生與死，卻忽然有一些難過。原來，我們可以離開對方，卻不可以忍受另一個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我們需要知道對方很好地生活在同一個天空下，同一個星球上。這，是怎樣的一種情義呢？我無法說得清楚。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先離開我們共同生活的這個世界，我知道我願意把你種在花盆裏，每天看著你的分子在綠色植物裏蓬勃生長，感受著另一種溫暖，在我孤單的時候。

    三、家

    古人雲：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有父母在，我們會感覺有家有故鄉。無論我們離得有多遠，逢年過節，總會千方百計回到他們身邊，隻不僅僅隻是一種習俗，而是出自我們內心的需要。可是一旦沒有了父母，故鄉的那個家似乎就不存在了，再回去就有一些茫然和失落。

    外公早逝，母親千裏迢迢遠嫁身在邊疆的父親，平日裏，母親總是最愛說愛笑的一個，還時常一個人唱一段家鄉的山歌，那樣的時刻，我總會想想母親年輕時的樣子，想象她美麗光潔紅潤的臉，想象她背後掛著的兩根長辮子。而我們這個家，所有的人都喜歡圍著母親轉，她就是我們家的靈魂和主心骨。年幼的我不知道這樣的母親也會思念家鄉，思念她的母親，我以為我們這個家就是我們一家六口的家，不知道在母親的心中還會有另一個家，令她日夜思念。

    那時候，每隔幾年，母親總會帶上我們兄妹四個回一趟老家，因為小，所以路上的細節都記不清楚，隻是有一個印象，每次母親都會上大包小包，裏麵塞滿了衣物和各種食物，然後我們就坐汽車坐火車再坐汽車，來回路上總要走上半個月。現在想起來，我都很欽佩母親的勇氣，有一回我一個人帶著女兒回家，除了換洗衣物什麼都沒帶，坐的臥鋪，而且來去都有人接送，盡管如此，也會覺得很麻煩，不知道母親當年是怎樣克服種種麻煩的，那時候買不起臥鋪，晚上四個孩子在火車上是怎麼過的，而且那一年回老家我才一歲多，母親還要抱著我，還要照看他們三個，下了車還要倒車，那時候沒有三輪車沒有出租車，有的隻是同路的原本不相識的好心人幫忙提一下行李，如果換成是我，不知道有沒有勇氣回一次老家。

    能夠跨越種種障礙，千辛萬苦地回去，可見老家在母親心中的分量。後來我們長大了，交通也越來越方便，可是外婆卻去世了。外婆去世後，母親一共回過兩次家，第二次回來時，母親已經六十多歲了，她對我說她再也不想回老家了，我問為什麼呢？“媽媽不在了，回去雖然兄弟妹子都招待得很好，心裏覺得還是沒什麼意思了。”母親說完歎了一口氣。我看著母親的白發和她臉上的皺紋，忽然間覺得母親比從前矮小了很多，那一瞬間母親不再是那個能讓我依靠的雷厲風行的母親了，而是一個柔弱的需要依靠母親的孩子。可是老家已經沒有了她的父母親，那麼老家對於她來說，意義也就不大了。兄弟姐妹雖然關係親密，可都各有各的家，而隻有父母的家，才是自己一生都想走進的港灣。

    我的父親去世也有十三年了，當年的那份傷痛早已痊愈，但我慶幸的是還有母親。所以每每月圓的時候，陰雨的時候，受挫折的時候，我可以淚眼婆娑的思念故鄉思念我的家。有一回一個人悄悄地哭，老公問我怎麼了，我哽咽著說想家了，他笑著問：“這難道不是你的家麼？”我便賭氣說：“不是！不是！媽媽的家才是我的家。”其實靜下來想，我生活了十幾年的當然是我的家啊，這個家裏有我的女兒和丈夫，可是為什麼遇到問題的時候總會先想到會母親的家呢？

    有一天電視裏一句對白：“房子不是家，有了溫暖和愛房子才變成了家。”我漸漸明白了，家並不是一個固定的居所，有父母居住的地方那才是家。多年後當我的孩子走遠，她也會思念我曾經為她營造的這個家。我們已經成年，有了自己的丈夫或妻子，但孩子不過是我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長大了就會離開；而妻子或丈夫也隻有在你們恩愛的時候，才會守在身邊；隻有父母，無論時間和空間的隔膜，無論你年輕美麗或衰老醜陋，也無論你貧賤還是富貴，他們總會對你伸出雙手，擁抱疲憊的你在他們溫暖的懷抱裏，隻有他們的家才是我們從生到死永遠不變的家。有一天，父母會離開人世，但是那個家不會消亡，它會深深紮根在在我們心中，留在我們的秘密花園裏，在一個又一個寒冷寂寞的夜裏，讓我們想起它，靠近它，走進它，溫暖我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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