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70 更新時間:12-05-03 17:57
凝露初夏。
天未破曉,沉沉一寂昏暗。那長而闊的長安街,便像極了一條被晨露打濕的緞帶,寂寂沉浸於淡淡霧靄之間。沿路燈色昏昏,燭火隨風,飄搖不定,沿長街輾轉,由明亮轉入晦暗,終在那沉沉的皇宮前,湮滅。借著最後那一點光——依稀能看見半掩的玄武大門,在大路的勁頭閃著冷仄仄的玄光。
醜時三刻,有一月白軟轎一路搖晃而來,緩緩落於宮前。近了,便見轎帷之上繡有丹鳳朝陽宮圖,借以黎明光線璨若明華。待軟轎停穩,由著一女婢淺掀了錦簾,隨即踏出一清雋女子,縞素著身,眉目低垂,打眼瞧著似乎帶了些孱弱和喪氣。細看,薄粉敷麵,風鬟霧鬢,一臉慵倦亦掩不住眸下的神色——竟是透著一股子難盡的涼薄。
緩揚了目,九重天霄愈發冷寒至心,玄武門墩台隔牆入目亦有威赫凜肅的清煜氣。待看了半日,女子方始恍覺問道:“初兒,時辰可到了?”
音未歇,女婢隨彎了身子低聲稟道,“寅時早朝,主子是要進去了。”
那女人也不驚,話音落耳便也正了身子啟步,步步沉穩,毫不似柔順女子的弱柳扶風,一身素衣卻是襯得愈發清冽。
一旁轎夫早已看的是目瞪口呆,眼見得那女人進了宮去方竊竊私語,言語裏盡是嘲弄,“嘖嘖,這名叫洛明辰的女人果然厲害啊,雖是宗正卿王妻,可卿王死了一淚不落不說,連著進了人人駭色的皇宮亦是滿滿的清絕氣,要我說她就不該是女人的。”
“主子這般慣了,哪有你們品頭論足的份兒。”
瞅著霧色裏再無身影,初兒終是轉了眸不屑於他們,這樣的家丁唯隻有背後說道,上不得台麵,自己反而不願爭辯,即是讓人惱不得了。
黃色琉璃瓦於霧靄間刺目,玉台闊隔,朱色宮牆隱下身後重重樓閣,洛明辰一落三定,穿望雲亭,通千步廊,沿太堤岸,陟含元梯,魚肚白自東方懸起,她便拈了點將最後一步落至宣政殿前的龍尾道前,含目相觀。
龍尾道上通朝殿,下連玉階,兩旁皆有青石扶欄鏤刻螭頭圖案,間以扶欄鏤刻蓮花,尾似龍形,怔瞧起來別樣威赫。寂寂盯了半日,洛明辰嘴角卻也略揚半度,螭頭蓮花不過祛火,竟想不起於此皆也有這般瑾絕。
夜漏盡,鍾樓前響五聲,聲聲絕鳴,於清肅大殿間猶聽的震懾。洛明辰然定自持,微整衣襟,沉步迎上。
宣政殿,隔了三尺於檻外瞧著,寶座之上景仁帝矍鑠冷鬱,白髻蒼染,濃眉下目似冰凝的露,灼灼示她。唇齒漸啟闔,便也吐字。
“宣。”
“宣宗正卿王荀攸懷正妃洛明辰覲見。”
旁側公公蔡邑繼而揚聲,音過宣政直入旋耳,一幹眾臣皆為一驚,隻洛明辰應的謹敏,信步踏進殿來,躬身示安。
“平身。”景仁帝慵懶出聲,隻見她時目色依然清冽,待由她穩下步子便也輕勾了笑,“荀王已死,其下又無一子半嗣,這剩下的萬貫家財不知王妃作何用?”
“私用。”
沉目迎上,洛明辰含著晨間清寒出聲,卻也啻的列於大殿兩側的文武官臣再驚,各做異狀。此等女子,皇帝即是這般問了,當無論如何也要回句充公才是,隻那一兩字的私用,直讓官員再度落下冷汗,這是不要命了?!
“萬貫家財想你一輩子也用不完的吧。”
景仁帝冷光更甚,沉下氣極盡將語氣化成清軟,愈發笑,“時我筇朝有規製,凡無家眷之臣逝後定要將其家產充公,你可知?”
“稟皇上,若臣未記錯,筇朝內務府案宗三十一卷第四十六言,九卿位皆不予官臣之列,即宗正卿王位也是如此,亦可為家產並不作充公之用。”
洛明辰抽身兀然出聲,此言且要比前兩字咬的更狠。
“哈哈……”然音未落,卻見景仁帝仰首作笑,聲徹寒殿,複又將眾公臣驚的心戚惶惶。
“好一個卿王妻,默誦朝製之舉定也看得你不尋常,實不愧太傅之女。既然事已至此,不如開門見山,朕卻是覬覦荀王家財,隻因筇之南炎旱,我朝國庫又著實空虛,不知王妃意下……”
“臣有一疑。”錦袖前執,洛明辰並未答話,卻轉了聲,恭謹以問。
“何疑?”眉稍輕挑,景仁帝稍正了身子,佯作慈聲道,“但說無妨。”
“回皇上,我筇朝有規製,九卿之位不得隨意更改,此規矩百年未變。然如今,宗正九卿王荀攸懷因疾而逝,其下又無子嗣,實乃前所未有的絕例,不知這宗正王位,再要傳於何人?”
“這……”景仁喉間稍頓,朝堂之上卻早已驚的亂了一團,皆做竊竊私語狀。唯洛明辰一人立於朝堂中央,福身不動。
“既然荀攸懷沒有子嗣,不如宗正之位就撤去吧。”滯了半晌,景仁終有所不耐煩,袍袖緊下,方對其言聲。
“宗正掌管皇族事務,事無巨細,怎可說撤便撤。”尾字未歇,洛明辰一忙添言,聲聲脆若琉璃。
“那王妃的意思是……”眸光渙虛,景仁吞了聲,凝著堂下的她一動不動。
“臣——願代勞。”字字鏗鏘,這一聲未揚下,卻啻的眾大臣再度落了冷汗。
“你?”劍眉微挑,景仁亦吸了口涼氣,聲如冰茬,“女人怎可占位!”
“臣並不占位。”雲髻稍點,洛明辰低了首,複又沉聲,“隻代宗正王掌管皇族事物,僅此而已。”
“你!”身子前傾,景仁咬碎銀牙,鎖緊了瞳仁盯著洛明辰看,她在拿話逼著他一步一步落入圈套,他怎可咽得下這口氣!如此凝了半日,待堂下靜了聲,景仁卻忽是一笑,極盡輕蔑之色,“這宗正位可不是誰想坐就坐的,荀攸懷有大智慧,不知王妃怎樣啊。譬如這筇之南大旱,王妃可有良策?”
“若臣獻一計,可解筇南之憂,皇上可否讓臣代管宗正之事?”
“隻要不用銀子便可解旱情,朕——答應你。”單手扶上龍椅支沿兒,景仁輕勾了唇角,不屑地笑了笑。
“回皇上,筇之南旱,是百年常遇之難題。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西南旱情,亦不是三兩日可解之危,不過要解燃眉之急,臣且還是有良計可獻。”洛明辰輕抬了目,直逼座上景仁的眉眼,閃了異色,方又言聲,“筇之南是我朝邊沿之處,再往南便是無窮荒漠,臣以為可運炮台十座前往荒漠,於空中放炮百枚,濃煙滾滾之後,天即換色,有雨而降。”
“哦?”喉頭輕顫,景仁一忙正了身子,疑聲道,“這如何見得?”
“古有征戰,炮火最具威懾之力,地麵因火勢之故與半空溫度有差,故每逢大戰過後,便有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洗盡兵戟戰甲。故臣以為,燃炮有降雨之功用,其中詳細緣由雖不甚明了,然有雨可得,解旱情,救百姓,皇上又何樂而不為?”字正腔圓下,洛明辰眉心依然平展,腔中穩落自持,是獨有的沉定。
“嗬,不想王妃還有這般見解,如此……甚好甚好……”閃了虛眸,景仁愈發笑的虛假,音落殿更顯冷寂,然那份勉強之色,眾臣皆能看得清楚。
“降雨可緩解旱情,卻不是長久之策。”隱了寒聲,洛明辰複又開口,周遭皆又靜下,“筇之北常有澇,南常有旱,臣以為,可來個北水南調,豈不兩全。”
“北水南調?”眉緊川字,景仁虛了目,便是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眾大臣亦探首摒聲,靜待洛明辰下言。
“回皇上,以溝渠河江鑿通南北重線,北澇時引水南下,南旱時亦可用得北方江河之水,豈不是讓百姓沒了性命之憂。”錦袖稍緊,洛明辰輕抬了眸,對上景仁的眉峰,“此乃為上上之策,使我筇百年再無澇旱之憂情。”
“王妃說的是啊,王妃說的有理,有理啊……”
音歇,眾臣皆豎了拇指對洛明辰大佳讚賞,一時間朝堂猶如炸開了鍋,字字皆是對洛明辰的敬重與欽佩。
“好了好了!”景仁揮了袍袖,自龍椅間一忙起了身子,厲聲言下,“朕準,洛明辰即日起可代管宗正卿王荀攸懷過往一切物事,然位不得有變,賜其一品夫人,乃正卿王妃。”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皆跪,是以接旨。
“謝皇上。”
眉飛眼角,洛明辰終是在眾臣一片唏噓之下撩了袍擺扣膝以跪,那三字於齒中咬了又咬,然心間卻是泌泌的恬靜。景仁帝終是敗給了她,不過一條計策,便能以一品王妃位承襲下荀攸懷的卿王之位,且不費一分一毫的銀兩,如此何嚐不好。甚以,她便也是終於認清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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