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73 更新時間:12-05-08 10:38
入青州城,人潮攢簇湧動,屋宇鱗次櫛比,商鋪酒肆橫集,街市行人摩肩擦踵,立於其中百步不過行一尺。
由著初兒扶上,洛明辰終進得醉江樓二樓雅閣,繞過黃花木案臨窗而坐,桌椅玉簾茶,倒也頗有一番韻味。
“住處安排好了,在三樓天字蒹葭閣,李行等人都在下麵候著王妃呢。”斟了滿半盞茉莉花茶,初兒彎了身子訴於洛明辰輕道,怕是那茶氣過香,方又蹙眉言下,隱著憂色,“王妃住這等房子怕是不習慣……”
“隨我一處坐吧。”淡有出聲,竟是少有的暖色。洛明辰並未視她,反轉眸看向窗外,目下皆為商肆人湧,然最為刺目的,卻是醉江樓對麵的那一處青樓窯子——儀紅院。
淺淺落於對側,初兒隻覺主子今日大有反常。並不是那一份冷,反是,暖了。少有的暖意,於這一方青州城。
睫眸掃過儀紅院門廊,進進出出依舊是那些浮汰浪蕩的男人。身披輕紗的女兒們握著團扇招逢過往來客,笑意雍容華貴,綾帶攢著輕浮,一抹酥|胸恰是能撞入眼簾再揮之不去。洛明辰極盡努力的看,一眨不眨,迎著中午過盛陽色端視那方青樓,然終是看累了,也看花了,似乎,那一十二年的光景她都不如現時看的多,抑或那些落滿灰塵的歲月裏,陪她一處的,隻有廚房裏的鍋碗瓢盆還有那支由著老鴇砸了自己滿身青紫的燒火棍。
“王妃……”狠狠咽下一口涼氣,初兒終是再次啟口,指尖攥若花蕾,“王妃隻能在青州待十日,不知有何打算?”
“搜集證據。”洛明辰終是回轉神眸來,淡與她言道。指尖端上青瓷茶盞,看著明黃相潤的茶水下葉沫子懸了一層又一層方又啟口,“你且去尋公祖暮的漕運賬本,不惜一切也要拿回來!”
“王妃說的不惜一切是指……”略有蹙眉,初兒麵色霎時變作清謹,忙探首以問,“公祖暮與東方卿王雖未至青州,但稅目早已作了改變。來時初兒便看到城外有大批難民不得救治,想是是那漕運案子壓的太緊。賬本實在不好得,殺了那管賬本的管家又怕證據落到別處……”
“為何要殺。”微以言笑,卻是極冷,洛明辰反虛眸看向初兒,淡淡道,“留著還有大用處。”
“那要如何……”眉緊川字,初兒實不能懂主子的隱晦,忙又添言,“東方卿王向來多疑,萬不會隻信一人。全數賬本拿不到不說,十日光景,怕是公祖暮他們都要出了青州城了。”
“賬本定要在他們未到前取到。”舉盞近唇,洛明辰淡抿下一口清茶,眸中卻全數化冷,沉下一息方又言下,微勾了唇角,卻是隱著決絕之色,“反間計,豈不更好。”
凝嵐亭中,鋪一方冷石,四角置蹲榻,蜜餞糕點玉壺清盞依次擺開,時有涼風灌入,拂了滿身清朗。
“四顧山光接水光,憑欄十裏芰荷香。清風明月無人管,並作南來一味涼。好情好景倒是能作好詩唱好詞。”折扇懸展,陸翰予迎風略笑,吟誦出一闋清風雲水來,是也愜意。
“管家的詩果然是好。”指端青紋瓷盞,微抿下一口雨前龍井,安陵析痕隨也淡笑,淺淺留香,“管家吟詩作賦的本領著實是高,本王甘拜下風。”
“隨手拈來小作,哪有王爺的詩句精湛。”信手亦舉了杯盞,陸翰予輕垂了眸,方又淺笑道,“王妃已去了青州,難得王爺還有好心思在這看水觀景,竟是不怕王妃一人在外被人坑了害了?”
“她若是怕,便不會去了。既是不怕,我自是去了也無用處。”展眸於團扇雕窗之外,目下正迎蔓池荷花,安陵析痕隻微眯了眼,細細品下一景一色,再不作言。
“怕隻怕她不知虎狼惡深啊。”隨意拈了笑,扇依是掠風而過,噙滿周身的清涼,陸翰予單手捏了芙蓉酥入口,咀嚼中愈發笑的肆意,“這一次,你還非得幫她不可。”
“誰說不是呢。”啞然失笑,安陵析痕反而愈發隨和,指尖依是拈了茶盞,細暖色滲入肌理竟也覺舒爽,“她該是到了。總是要讓她吃吃苦頭的,不然她就真以為這世上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了。”
“臨行前可還去皇宮一趟?”笑意漸濃,陸翰予料定了他必要有這一次青州之行,方又軟聲道下,“你這一走怕是皇上那邊不好交代。”
“有何不好交代的?”眸光化虛,安陵析痕方又念起那一日於楚纖纖處拜禮時的情景,心中疑惑漸長,然麵色仍做無異,複笑道,“他自有美人在懷,莫說是我顧不得,想必連太子於他眼中都沒有那個楚美人貴重了。”
“可憐見的,我倒覺楚纖纖才最可憐,明明喜的是……”
“你可知那一日茶樓裏我予她說何?”迎眸撞上,安陵析痕斷然截了他聲,淺淺而笑,袖袍間似也有百股清風集聚,“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吾心已定,非她不娶。”
“她可是指的王妃?”仰首大笑,陸翰予倒是也愈發沒了正色,那一柄香扇持於掌間大有玩笑世間之態,笑後方又言下,隱著清明,“楚纖纖聽完還不哭死,怎沒於你麵前直接來個血濺三尺以示芳心豈不快哉!”
“王爺。”
音未歇時,便有慕然自簾後踏進,手持信箋躬了身子遞於安陵析痕,麵如桃色,眉中清謹,似剛從府外歸來。
兀然放了茶盞接過那一道雪箋紙簌簌啟開,有風拂亂箋頭,隱著淡淡墨香氣。看至半晌,安陵析痕終是淺淺抬眸,目中乃一片潤朗,清清徐徐,視陸翰予笑道,“收拾收拾細軟,我們也要去了。”
青州堤壩,是時天陰,風清冷。
“事情辦的怎樣了?”隻裹了單衫的洛明辰沿岸信步,目下正迎一波江水,聲愈寒。
“回王爺,管家……共有七個……”初兒微躬了身子,步子反緊了兩步跟上,隱著愧責道,“實不知……哪一個掌權。”
“查!查到根底子也要給我查清楚!”一聲嗬斥,自齒牙間迸出,洛明辰緊眯了目,竟也顧不得風冷氣清,沉下呼吸道,“還有一日公祖暮就要到達青州,如果反間計還沒用成功,一切都晚了!”
“是。”頷眉低首,初兒重重應下,由著話音隨風撕裂於耳根前。
“安插在管家身邊的人可有什麼動靜?”拾步下堤,這一聲洛明辰說的極是淡,淡到連自己都要覺得,一切都不如自己初時打算的完美。
“倒是取到了一紙賬本目錄,隻不過並不完整,越州有尾,青州連頭,雖大抵看得懂,隻若做證據,確實少些。”初兒狠狠咽下一口吐沫,心裏亦作驚恐。
“先留著,總是會有的。”江水湯湯猶如哀歌,洛明辰隻聽的心清目明,極力吸下一口涼氣複道,“隻要他還未到青州,我們便還有一絲勝的機會。萬不要等他索了百姓的米糧,吞了漕運的銀兩再快活個幾日我們才扳倒他,如若那般,便是什麼都晚了。”
“據我們的人報,公祖暮與東方溯鬱不過收了三個州的糧食,貪下的銀兩便已有一百萬!隻是我們遲遲拿不到證據,不然也可以上書聖上了。”彎低了身子,初兒是又啟聲,清謹慎微。
“一百萬……”眸中略化濁,洛明辰心頭一緊,硬是將入口清風咬的粉碎,“他們倒是比第五言清狠多了!”
“王爺,九卿之中單有我們插手漕運案,王爺可憂慮過如若不能扳倒公祖卿王與東方卿王……”字稍有頓,初兒終是將自己疑惑全數道下,然竟未抖落幹淨便又咋舌。實不敢說,萬一成真,想是要連著自家主子的性命一處賠進去!
“九卿之中,可還有能拿上台麵來為民請命的人?”淡以苦笑,洛明辰眼前似乎閃過一幅又一幅景象,第五言清,易津離甚至安陵析痕她都念了遍,然越想越是心寒。這世道,男人竟是連這份魄氣也無,又何來守江山護天下!冷風拂上單衫,隻裹了洛明辰滿身清臒身形,冷眸迎上,洛明辰是又啟聲,音如冰澌溶泄,“自古官官相護,貪一個,汙一群。那公祖暮與東方溯鬱搜刮百姓的,又何止一百萬兩。我深知窮人窮命,但絕非賤,萬不能任著他們這幫人渣欺辱!既是坐了這個位置,即般匡扶社稷是假,權霸朝野是真,也必要以百姓為心間柱子頂著自己,心裏若是連百姓都裝不下,又何來裝下朝野江山。”
“是。”初兒忙以躬身應下,眸中隻覺濕熱。她必是知道主子的,即般自驚蟄日醒來便變作如此生冷,但那一顆心萬不會變。良善如她,一切皆可化成虛無,唯心裏的明淨,怎般也擦不去,抹不走。
“青州知府最近可有什麼動靜?”緊袖負於身後,洛明辰終是長噓出一口冷氣,斜睨於她。
“漕運征糧,公祖暮於青州停五日,數目卻是皇家的八倍。青州知府派了衙役挨家挨戶的征納稅目,納不出便嚴打,再加最近梅雨時節,許多百姓已經……已經因傷口發炎得了瘧疾感染而死。青州城邊最近的難民也是愈積愈多……”
“難民無人管?”眸光滑過江麵,洛明辰並未轉身,唯沉了呼吸道。
“青州知府隻送了一斛米糧……說是‘斛’乃鬥角聲,概以十鬥。十鬥,便是世間最多的糧食。”初兒慢慢緩了步子,隻覺洛明辰亦是步履維艱的姿態。
“他學問倒是做的蠻好。”冷笑漫上,洛明辰微攥了瞳孔看向天水相接的江麵,隱著厲色。時有風拂亂額間碎發,尚不及攏回便又落音,愈清愈寒,“自古征戰所取用兵之道,皆為攻,卻實不同。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方有大成。青州知府順應了公祖暮,便是失了人心,不必我們要了他命,自會有人殺了他。”
“那些難民……王爺可管?”尾字待落,初兒猛抬眸示向,目中少有的憐色。那些難民卻是,實在可憐。
“現在還不是時候。”指尖狠狠攥上,洛明辰咬了牙方吐出半句,沉沉落了氣息迎風展眉,目下皆為一片渾濁。
風拂了輕衫袍子獵獵作響,洛明辰立於那一處,展目即為波瀾壯闊的大浪滔滔,天水相接,天陰,水沉,竟是連成了一線。堤岸處江水濕了布履,沁骨冰涼,唯洛明辰不覺的冷。她知,江對岸即是餓殍遍野的難民聚集地,那一處,即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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