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68 更新時間:10-12-25 15:25
縷縷似霧般的白煙從地麵上生起,悠揚上升,又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散入風中。屋簷下,若素手執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往爐子裏扇著風。這幾日,對這古代的燒火方式,已經駕輕就熟了。不過開始時,要麼是怎麼都點不著,要麼是燒得煙氣熏天。不過在司晨看來,她就差沒點著自己和院子。
燒火做甚呢?自然是在為她的大恩人熬藥啊。爐子上擱著一個藥罐子,濃鬱的“藥香”正從蓋子裏逸散開來。她專心地盯著藥罐下欲滅未滅的團團火苗,既不能太旺,也不能讓它熄滅,好難哦,不然是會壞了藥效的。那藥,可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來的!她取不著的地方,司晨說什麼也不願搭手幫忙。可氣!可氣!
“若素!”司晨從背後猛地跳出,輕拍了一下若素的肩膀,“在忙什麼呢?”
雖然隻是被輕拍了一下,但若素還是被嚇了一跳。這種事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但往往心中越是對它提防,到最後卻越是被嚇得厲害。她一邊用手輕抒著胸口,一邊用斜視的眼神委屈地瞪著司晨。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好啦,我錯了還不行嗎?”司晨乖巧的上前道歉,若素不搭理他,繼續忙著自己手上的活,實則是在憋笑。好痛苦哦,有點憋不住了。
司晨繞到她麵前,看著他,若素終於忍俊不禁,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你是騙我的,我還以為你真的生氣了呢。”
“再這樣,下次我真的要生氣了。”
“下次的下次再說,這次我可饒不了你。”
藥罐的蓋子被蒸氣頂起,發出了“哧哧”的有趣聲響。若素用布蓋著蓋子小心地揭起,湊近鼻子,滿意地聞著淳淳的“藥香”,“差不多了。”取來碗,把藥汁一點點倒出。“香氣”愈發濃厚了,厚重的色彩,沒有喝到,隻一聞,苦味已經彌漫開來。司晨很不自然地退後了兩步,卻被若素一把揪住了衣領,口中還帶著威脅的口氣說道:“嘿,別想跑,快給你哥送去,要趁熱喝下哦。”
司晨微微皺起了眉,搖著頭笑問:“為什麼每次都要我端去,自己卻躲得老遠?要讓我哥知道,你每天都熬那麼難喝的東西給他,你說他會不會……”故意拖長了聲音,留給若素無限的遐思。
“好哇,你敢威脅我!”緊接著,舉起手重重的給了他一個暴栗。司晨兩手小心地端著藥碗,心知這藥汁的珍貴,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幅度,避閃不及,狠狠地吃了一栗。這下他可不幹了,直接把藥碗擱在石桌上,追著若素討要那一下。“你別跑,等我抓著你,看你還敢不敢使喚我!”兩人就像是沒玩夠的小孩子,在院子裏上竄下跳。
若素一手抱著回廊的一根柱子,一邊氣喘籲籲的說:“司晨,我跑不動了,大不了下次我自己去嘛。”下次下次再說,而且……這貌似是最後一次了。
司晨橫眉一抬,從假山上躍下,“好啊,那你別跑了,我過來。”一副不懲治一下,不罷休的模樣。
司晨的輕功,學了他大哥的八成,被他抓著,隻是時間的問題。“咦,晩眠?”若素吃驚地一瞪,伸出一隻手向司晨身後指去。在他回頭之際,若素倒退著往回廊的另一頭跑去,臉上露出了一絲邪笑,“哈哈,等你反應過來,我早溜啦。”
怎麼邁不動步子了?難道是撞了牆嗎?不對啊,身體暖暖的,輕輕一捏,還是軟的。“司……司晨,你的反應也用不著那麼快吧!”努力的支撐著不讓身體因過度緊張而倒下,好不容易才與撞了個滿懷的人分開了一些距離。當如玉般的臉龐出現在若素眼前,她差點驚呼出聲,“晚……晩眠啊。”說得比剛才還要結巴,心裏卻將司晨的祖宗十八代通通問候了一遍,他剛才就看見了晩眠,是不是?他,是故意的!
“哥。”司晨端來了藥,“先趁熱喝下吧。”
“也好。”溫潤的聲音讓她懷疑是不是出自冰山之口,也隻有對著司晨,他才能溫柔些。晩眠盯著藥汁小望了一會兒,便眉也不皺一下地一飲而盡,又隨手將空碗遞還司晨。
若素看著他喝完,不過幾秒的事,又用素淨的袖子拭了拭嘴,不由地咽了咽口水,那藥她嚐過,隻一滴,胃裏就有一種翻江倒海的感覺,狠不得將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盡才好。再抬頭瞥一眼風晚眠,麵容依舊平靜,還帶著絲絲扣人的冷俊美。那剛才捏的是……又低頭做了幾個空手抓捏的動作,兩朵紅雲不知不覺中飛上了她的麵頰。
來不及再在他身上找出一點細節上的差異,風晚眠冷哼了一聲,問道:“是你動了我的柳樹?”聲音冰到了零點。
有什麼不對嗎?她是折了幾根柳樹的枝條來入藥啊,雖然那柳樹看起來長勢不是很好,她也不忍心下手,可是找遍了整個院子,也隻有他書房前的那一株。哦,她幡然醒悟,怪不得司晨不肯幫忙,原來是……若素的頭又往下低了幾寸。司晨給她使了使眼色,將她拉近,小聲地在她耳邊說:“那柳樹是幾年前大哥的一位摯友所贈,大哥很是寶貝。一直種在書房前,可卻不怎麼見長。今年春季好不容易發了點芽,沒想到秋季就給某人折了。”聽不出再擔心她,倒是有點幸災樂禍。
若素剜了他一眼,埋怨道:“你怎麼不早說啊!”
“早說有用嗎?當你找到那株柳樹時,我看到眼睛都發光了。”也對,那柳枝她是非折不可的。
若素穩了穩心緒,整理了一下言辭,毫無畏懼的對望著晩眠的眼,解釋道:“柳枝的木質部含有水楊甙,水楊甙被人體吸收後,會在胃酸的作用下,轉變為具有解熱止痛作用的水楊酸。”這樣說可能能難被他們理解,頓了頓,繼而道:“柳枝如同雪山水的作用,治一切火熱丹毒之症,而阿司匹林就是柳樹皮的提取物,治療刀傷血出,吐血咯血很有效。您的傷口就是用柳絮包敷的。”古代沒有阿司匹林,隻好就地取材了。
風晚眠也是精通醫理,卻對柳樹的這一藥用價值渾然不知,突然對她有些感興趣“那為何在藥中還放了黃連?”
這他也知道?如果她懷著不軌之心,在藥汁裏放點什麼,那豈不是自討苦吃?幸好幸好,她不曾有過那心思。“黃連可治血虛有熱者。”她如實回答。
晩眠的臉上有一絲驚訝一閃而過,心中已經了然。“抱歉,錯怪你了,謝謝你的藥。”又對司晨說:“待會到書房來下。”
“哦,一起就過去吧。”司晨見若素過了大哥那關,舒了一口氣。知道她害怕與大哥共處,那就幫你快點把他帶走吧。他把手中的藥碗塞給了正在整理藥材的若素,快跑幾步緊跟上走在前麵的晩眠,同時還不忘衝她做了一個鬼臉,好像在說“下回再和你算賬!”若素見了,吐了吐粉舌回敬他。
穿過一個石拱門,晩眠瞥了一眼門前被若素摧殘過的柳樹,沒有多語,也沒放慢腳步。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了書房,晩眠將書桌上的一個紅皮小本交給司晨,待他看完,才心事重重地說:“入秋以來,西南地區反常地連降了多日的暴雨。塢江梅口淤泥堵塞,數日都沒有得到疏通,以致中流江水倒灌,淹沒了不少家宅良田。如今正是莊稼收獲時節,我怕……”
“糧食會顆粒無收,百姓無法安生。”司晨深知大哥的心事,不待他說完,便道出了他想說的話。
“正是。賑災的物資已經列在上麵了,你盡快采購齊全,命人運往黔西。”他指了指司晨手中的本子“不,你還是親自去一趟吧,組織一下西南商會,盡早恢複貿易往來,特別是——防止哄抬物價。”頓了頓,用手按了按太陽穴,疲憊地道:“希望他們沒有受到重挫。你去辦吧。”舉起手揮了揮,示意他離去,便不再多語。
司晨會意地點了點頭,輕聲退出門外,又由外順手帶上了門。“沒什麼事吧?”從身後突然傳來幽怨的女聲,轉頭一看,原來是一臉好奇的若素。“噓。”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小聲地說:“大哥喝了藥,讓他休息一下,我們過去說。”拉著若素的小臂走過了石拱門,才恢複了正常的音量。“怎麼了?”若素歪著頭,輕聲問。
“我可能要離開灃陽一段時間了。”聲音似喜似悲,不等她開口詢問,他緊接著說:“西南有洪災,大哥不方便,我得代他去一趟,此事可大可小,我們必須有人親往。”
聽了司晨的一席話,若素思緒橫飛。想起在古代最可怕的便是天災和戰爭。無論是洪水還是幹旱,都會造成糧食的減產。百姓遇到荒年,君主若是不及時發放救濟糧,減免稅收,百姓的日子將會很難過,到時候“途有餓殍”便不覺得奇怪了。
傻傻地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司晨已經走快了幾步,小跑著跟上他,問道:“很嚴重嗎?要去多久呢?”
司晨一轉頭,對上了她充滿失落感的雙眼,忍不住伸手撫摸上她的頭發。“你別擔心,大哥已經派人去打聽你爹娘的去處了,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你可以在這裏多住一些時日,大哥不會為難你的。至於去黔西,怕是沒有一個月,是回不來了。”說道最後,竟不知不覺笑了起來。
“嗯,謝謝你,司晨。”若素又恢複了笑容,一雙大眼直溜溜地望著他,心裏卻心虛的緊。父母一說,隻不過是司晨問起時,她信口胡謅的,大抵是她同父母一起到灃陽探親,途中遇上了劫匪雲雲,沒想到他竟然當真了。要是真能幫她找到“爹娘”,那才是一樁怪事呢!看樣子,他們是要白忙活一場了。層層的罪惡感敷上了她的心頭,但很快就被她的下一句話衝得煙消雲散。若素撅起了小嘴,避開司晨的大掌,氣氛地說:“和你說過多少遍了,別摸我的頭,會被你摸笨的!”
司晨堪堪的收回手,一挑眉,對她說話的口氣早已見怪不怪了。這不,司晨對毫不領情的某人,狠拍了一下她的小腦袋,附在她耳邊,神秘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你本來就不聰明哦。”然後邪笑著,在若素出手之前,憑借著自身的輕功優勢,快步閃開。若素一踢未中,自然不甘心,可往往到最後,她總是追得上氣不接下氣,而司晨就會露出他那氣死人不償命的招牌笑臉。
“有本事你就別用輕功!”
“有本事你也用啊!”語氣充滿了調侃。
“你……欺負人。”鬥嘴的聲音時不時從遠處傳來。
一名黑衣男子步入室內,腳步聲輕得細不可聞,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響,但室內的人顯然已經察覺到他的到來,雙手負於身後,緩緩轉過身來,好像在專門等候他的到來。
“少主。”廣陵恭敬的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高舉過頭頂,“屬下來遲。”
“無妨。以後若無外人,就不必多禮了,起來回話。”晩眠端起幾上的茶水,小呡了一口,問:“讓你查的人,究竟是什麼底細?”身在暗香閣,將身邊的陌生人調查一番,早已經是職業習慣了。
“屬下無能,查遍了灃陽城,不曾有姓安的人家,也未聞有誰家女兒走失。”廣陵回答的幹脆利落,聲音卻越來越沉,到最後竟有些顫抖。
晩眠擱下茶盞,好似未聞。怪了,暗香閣還沒有查不出底細的人呢,她究竟是什麼來曆?“你先下去吧。”無奈,此事隻好先暫罷,眼下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廣淩見少主沒有責備自己,鬆了一口氣,可前腳還未邁出門外,一聲吩咐又從身後傳來,“你隨司晨一道去黔西吧,務必確保他的安全。”上次的事他仍心有餘悸,司晨的急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可要是改了性子,司晨還是司晨嗎?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他不想自己的弟弟也像自己一樣冷冰冰的。
“是。”廣陵遲遲地一抱拳,便逃也似的起身飛上了對麵的屋頂,快行三兩步,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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