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21 更新時間:10-10-10 13:03
姨母的名字,叫瞑雅,聽說那時候整個南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南方有佳人,一笑傾城,再笑傾國。”說的大概就是姨母年輕時候的模樣。難怪楓遺會出落的比女生還幹淨透徹。雖然眉宇之間也多了些與姨母截然相反的執扭氣質,說不定父親年輕時也是這般模樣。
然後這些在我眼裏都讓人感覺像是會緩慢腐蝕掉的枯葉,我突然很怕有一天這樣落闊的傷感就是結局時候的樣子。
哪天,他就會悄無聲息的離開……
姨母難過地閉上眼,“楓遺……”
我回過頭見她依舊還在亭子裏,隻是站起了身,星泉的外衣滑落到地麵。臉色蒼白得厲害!
這種反應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隻要我和楓遺在一起,姨母和父親臉上就必然會出現這種無法言說的難看表情。
我伸出去撫摸楓遺額發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原因,我恍惚間有些感應,隻是沒想到那麼明顯。
“我先回去,姨母。”
她沉重地點點頭。
我轉過身去正準備走,不巧看到隔著小池站在對岸的幾縷稀疏的身影,迎麵割過的寒風,像是嗬一口氣便能吹動他挺拔而俊美的風衣。
身影寂靜搖晃!
這個,是凜國最傾國傾城的男子,纖長、挺拔、羈傲、完美,在看每個人的眼神裏都帶著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們是這麼說的。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已經看不到他眼裏那份強烈的疏離感,我閉上眼再睜開眼,看到的仍舊是輕而易舉就大霧彌漫。
我總是看到他在傷心。
淚水永遠被隱忍在瞳孔內,他不允許自己太軟弱。
然而,在我眼裏,最傾國傾城的人,並不是……
“淩燃。”
淩然的嘴唇輕微地顫抖了一下,沒說話。
姨母走過來牽起楓遺的右手,她說:“楓遺,你跟我來。”
楓遺怔怔地回過頭來看著我,低吟了一聲“雪默”,便被他母親拉走了。這句“雪默”憑空斷裂在蕭肅的空氣裏,碎裂。
淩燃身後的貼身侍衛木瞳朝後退了兩步,也走了。
整個若大的院子,幹淨的池水,凝霜的葉,雲動了動,寂靜顯得很蒼桑,白色的碎花紛紛揚揚地飄落。
這是今年冬天第一場雪,漂亮又落闊。
淩燃笑了,伸出手來輕輕撫去我睫毛上的落雪,化了水,有點冷。
我轉過頭去,看到雪落在池麵上就消失無蹤的樣子,泛起了微微的漣漪,忽然間有點失神。
“想我了嗎?”
我搖搖頭,不說話。
“我想你了。”淩燃把我抱在他懷裏,緊緊得貼在他胸膛。但動作很輕,他怕弄疼我,這種程度剛好,剛好可以聞到他胸口上淡淡的江離草的香味。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動作讓我覺得格外傷感。
“你知道嗎?父王跟我說就在明年年初、過年的時候,他就為我們舉辦婚禮,馬上就可以召告天下,你會很快就成為我的王妃。”淩燃的嘴角掛起了難得一見絕世的微笑。
我放在他後背的手猛地顫抖了一下,僵硬得厲害。我從來都沒有覺得這麼冷過,從手指冷到心口上,四處蔓延……
“暖雨晴風初破凍,
柳眼梅腮,
已覺春心動。
酒意詩情誰與共?
淚融殘粉花鈿重。”撫嫣打濕了手巾擦著我大汗淋漓的額頭。
“乍試夾衫金縷縫。
山枕斜倚,
枕損釵頭鳳。
獨抱濃愁無好夢,
夜闌猶剪燈花弄。”我睜開眼睛,看到撫嫣坐在我床前,簾外還猶似黑夜,半開了扇窗還看不到月光,屋內升著溫暖如春的爐火。
伸到空氣中的手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
“小姐,你說夢話了。”
我仰著頭直直地望著頭頂湛藍色的床罩,問,“我說什麼了?”
“在念一首詩。”舞寂推開門,將一盆幹淨的水重新放到床前。
我別過頭去看她時覺得脖子酸疼,頭震痛得厲害。
“還這麼燙?”她摸了摸我額頭,喃喃自語道,“前半夜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發燒了?”
“沒告訴其他人吧?”我看寢殿裏隻有她們兩個人,放下心來。
“其他侍女我倒沒驚動,不過夫人那裏我已經派人去說過了。”
“一點小病,明天早上就好了,驚動別人幹什麼?”我舔舔嘴唇,覺得幹澀的厲害,便起身想去倒水,沒想到竟重重地跌了回去。
“你要幹什麼?叫撫嫣去做就行了啊。”舞寂慌忙把我按回床榻,順手遞給我一張紙,“諾,你夢裏反複念了好幾遍的詩,我都給你記下來了。”
我低下頭去枕著床頭的濁火,“山枕斜倚,枕損釵頭鳳!”“是夢見淩燃了嗎?居然莫名其妙地說這些話。”
我搖搖頭,“不知道。”
“雪默是越來越愛睡懶覺了,這個時候都沒起來。”楓遺朝雪遺閣的大門方向望了又望,隻見門外的梅花樹遮眼,鋪天蓋地的粉紅色,鮮彤色的大門時開時閉,幾個侍女進進出出。過了一會兒,看見自己的母親帶了個貌似大夫的老頭走了進去,因為他肩上背了個藥箱,後麵跟著藥童,便有些啞然,“是不是裏麵有人生病了?”其實心裏早已隱約有了答案。
“是三小姐生病了,昨晚發了燒,聽說燒得厲害,說了一宿的夢話。”憶殤站在楓遺身後輕輕撣了撣落在他肩上的梅花。
一散,香氣四溢。
楓遺皺起眉,跨過冗長的走廊踩著青石板路朝雪遺閣走。
“哪裏去?”憶殤伸手拉住他衣袖,“你不記得老爺說過,雪遺閣不準男人進的嗎?”
“可是他進去了。”
“誰?”
“那個大夫!”
“那是因為他是大夫啊?!”
楓遺被憶殤死死地拽著,他茫然地回過頭來,看到憶殤緊張得眉頭緊鎖的臉,眼睛下麵清晰可見的淚痣,單薄得恍似梅花花瓣的嘴唇,眼睛幹淨得看不到一絲紅塵腐華糜爛的樣子,像個生長在僻境裏的女孩子,不知世事。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憶殤猛地鬆開楓遺,她怕看到他斬釘截鐵的樣子,因為在她眼裏像極了一個不給人任何轉寰餘地的惡魔。
楓遺瞥了她一眼,轉過身去繼續走,步子越來越快。
“可是,你要知道,如果老爺知道了,以後你和三小姐再見麵會不會或多或少的受到阻礙?”楓遺停下來,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站在清晨凜裂的寒風中,陽光像是壽終正寢的老人最後一抹安祥的微笑,朦朦朧朧地透過梅樹枝芽在圍牆上投下斑駁的疏影,薄雪悄然融化,樹枝上的冰棱反射著耀眼的白光,但僅此而已。
憶殤就這麼看著他的背影,兩側幹淨纖長的手指緊緊嵌進手心。
他在同他自己掙紮。
星泉急走兩步,穿過梅林和那條格外曲折冗長的青石板路攔住他,“跟我回去。”
楓遺低下頭去,輕輕搖了搖頭,不動聲色。
星泉便將原本跟在他身後的那七八名男子叫上來七手八腳地抓住楓遺的四肢,把他往來時的那條路拉去,或背或抗,亂成一團。
楓遺的臉無神地望著大門方向,閉上眼睛,梅樹枝劃過麵頰。伸手一摸,手指便沾上黏稠的液體,一道細小的劃痕,泛著血腥味。
“走,我帶你去見見傾國傾城的佳人兒究竟長的是什麼樣子,是不是比那個雪默還豔麗上一百倍。”
男人骨子喜歡的那個媚惑的調調,說到底也在雪默身上看不到分毫。
華車擁堵的裳仙樓大門前緩慢地擠進來兩頂華麗的轎蔓,星泉抬起頭來抿著略略地掃了一下外觀,通身丹紅的大樓,金漆的三個大字,遮天蔽日的巨大唯蔓,衣著光鮮亮麗的佳人,畫滿美人圖的燈籠,妖嬈醉人地籠罩在樓下整條繁華的寧安街,帶著盛世笑容的玩絝子弟。
有多久沒有見到這般頹廢繁榮的景象了,星泉暗暗感歎,都城的裳仙樓到底比邊城最大的妓院還要光鮮腐華許多。
那種醉生夢死的感覺好像可以將人肆無忌憚地吞沒。
楓遺走下去,腳剛接觸到地麵就有種想要縮回來的衝動,星泉硬把他往外拉了一把。
老板娘站在二樓上朝下看了一眼,見轎頂上掛著深紅色的轎珠,皺起了眉頭。
“這是哪家王爺的嗎?轎輦這麼氣派?”夥計站在身後問道。
虞娘搖了搖頭,“恐怕來頭比王爺家的還大。”
“那麼也就隻有明家了,難道……”
“應該沒錯,就是明家,否則轎頂怎麼敢用深紅珠。”
“明家的人好像從星泉少爺兩年前離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了吧?怎麼會突然又有人來了?”
“你別忘了,明星泉他回來了。”虞娘菀爾一笑,輕輕搖了搖手中薄扇,左手離開欄杆,“走吧,我們去親自迎接明家少爺。”
明星泉和明楓遺自出現在裳仙樓的大廳起,整個目所能及的視線範圍逐漸鴉雀無聲。
安靜過一刻,議論聲便像是波瀾不驚的海水,暗潮翻湧。
“是明家的人?”
“明星泉你可認識?”
“是,都城翻雲覆雨的人物,就是他?”
“他回來了。”
星泉微微頜首,粗略地環顧了下四周,這座裳仙樓建地規模和氣勢又比當初繁盛了許多,於是禁不住浮起一絲淺顯的笑容,“果然越是盛世了。”
凜國能被封王的粗粗計算一下也不超過八個,擁有顯賀地位的世子也不過才十幾個人,這些人散慢地組成了凜國的整個貴皇族,再往下就是各種依靠權勢、商業遍布勢力的各大家族。
凜國是個當時中原三個國家中最繁盛的國家。
明家沒有官爵,沒有世襲,祖籍鮮少有人做官,家族人丁稀少,沒有任何旁根係枝,星泉算是祖譜上爵位最高的人,可是整個明家卻有著比幾門王侯還崇高的地位。
聽他們說,明家的人每一代繼承人都是跟凜國的血脈相通的,不是皇族,卻有著比皇族還嚴重的影響力。
父親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成為凜國除了王之外最讓人尊敬的人。
而下一代將是誰?芯涯、星泉還是楓遺,無從得知。
可是似乎,在旁人眼中星泉的回來使很多人冥冥之中有了答案,畢竟整個明家拋頭露麵、翻雲覆雨的人物也就隻有明星泉一人,那所謂的大少爺、四少爺,隻聽說過卻未見過真人,就是見過也不知曉他的身份,更何況哪裏會有星泉在外的名聲?
這半晌,早已有兩個王爵家的人圍攏了上去。
“請問,可是明家二少爺?我家主人三樓雅間有請!”
明楓遺隻跟在身後,衣著的張揚不羈便讓人有了足以思緒混亂的猜想,沒那些世俗灰塵,沒那些紅塵腐華,年齡看起來比星泉小,莫非這就是明家四少爺。
星泉回過頭來看了看他完全不耐煩的表情,一時間竟有些覺得好笑,於是推掉了兩個家仆的邀請,他是帶楓遺來玩的,可不是來應酬。
裳仙樓嚴格說起來並不隻是妓院,男客女客同樣招待,算是都城最完善的酒樓,一樓大廳供表演,賭場在四樓,二、三樓是雅間,裳仙樓的整個後花園都是姑娘們休息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別院數十個。
虞娘從二樓上緩步走下來,四十歲的年紀,步子還阿娜多姿,風韻猶存。朝星泉點了點頭,好像有種認識很久的默契,也不說什麼便將他往三樓雅間裏帶。
“星泉少爺這兩年沒有來,可是讓姑娘們都想死了呢?!特別是暮瀹……”
“那丫頭今年才16歲吧,跟楓遺一樣大。”
虞娘別過頭上下打量明楓遺,“這位莫非就是明家四少爺?”
楓遺不搭話,倒是星泉抿著嘴笑了笑。
虞娘愕然,知道明家人身份尚不易太張揚,推開一間正對大廳高台的房間,便斥退了所有侍女,隻留下一個貼身的丫頭倒水,用的是上好的江離草泡的,據說這東西罕有,是貢品,平時連哪家世子來了都舍不得拿出來的東西,因為太稀少。
不過楓遺嚐了口就給吐了,茶杯被手一揮,碎了一地,液體濺濕了衣角。
星泉皺起眉,吩咐道:“給他換了。”
楓遺記得,淩燃身上就是這種沒有辦法比擬的高貴味道,江離草。
虞娘便讓丫頭換成了辟芷茶,還是珍惜茶種,隻是比起江離的清幽略遜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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