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70 更新時間：10-10-08 06:53
肅穆的殿堂之上，兵部尚書跪在地上用顫巍巍的語調彙報著前線的戰情。
大軍順利攻戰了敵國的皇宮，不日便要班師回朝。
隻是……
隻是在攻占敵國都城之際，那個潛伏在軍營長達十年的細作終是騙得了將士們，陷害近十萬大軍於死境。
大將軍戰齊慕斬殺了細作，隨後背水而戰，自己一馬當先，領著數千精兵為大軍殿後。
戰事順利，但數千精兵全部壯烈犧牲。
大將軍身重數箭，跌落滾滾流逝的長河裏，屍首無存。
不待兵部尚書說完，皇帝摔了玉璽。
林雲澤，腿腳一軟，脫力地跌坐在大殿之上，癡癡地出神。
第二日，皇帝收到了林雲澤請辭的奏折，再一問他的下落，便被告知那人昨夜裏就悄悄地離開了將軍府，說是要去羅刹國找回戰齊慕。
“派人保他安全，一旦情況不妙，”皇帝招出了暗衛，冷聲下令，“便直接綁他回京。”
他的兄弟，他的臂膀，戰死在沙場。他無力挽救，更是心存悲痛和愧疚，如今隻能全力護全對方心裏頭最重要的那個人。
尋尋覓覓，又是三年。
林雲澤身體徹底垮了，才被看不過去的暗衛強行帶回了京城。
原本美麗的麵容，沾染了風霜之色。
皇帝親臨將軍府，眼神複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那雙總似含情的眼眸裏，如今隻剩下空洞和絕望。
太醫們俱是搖頭，心病難醫。
林家的父母兄弟抱著林雲澤痛聲哭泣，才換得對方一絲回應，這人硬是擠出一絲笑，“我沒事……”
所有的人，都在歎息。
曾經風華絕代的左丞相，如今隻是行屍走肉。
皇帝驀然覺得眼眶發熱，便匆忙轉身，狠狠地下令，一定要救回這個人。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間，林雲澤竟真似他自己所說的一般，沒事了。看著喜極而泣的父母親，他哽咽地開口，“孩兒不孝……”
林母隻是搖頭低泣。
她知道，林家的人，從來都是執著而瘋狂。
林雲澤身體慢慢地好轉，原本消瘦的臉頰也長出了些肉。他依然安靜而冷淡，偶爾會看著滿園的鮮花輕輕笑開。
林家父母不放心，便將雁州的產業交給了林家其他的孩子，在京城買了宅邸，想要將林雲澤接過去。
林雲澤輕輕地回拒了，他笑著說道：“我得在將軍府等著無痕回來。”
有人說，林雲澤瘋了。
皇帝不顧朝臣反對，讓林雲澤重新擔起左丞相一職。直待他將朝事處理的井井有條，尋常與人說話來往沒有任何怪異，反對的聲音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他還是過著與戰齊慕出征那三年一般的生活，除了不時去看望老父老母，除了……每到年節，每到與戰齊慕相遇的日子時，他定要去伽藍寺住上幾日，禮佛念經，然後親自打掃浮圖塔。
無論風霜雨雪，他從不退卻。若有人好言相勸，他便笑著說，“越是虔心，佛祖越是感動，便能實現願望。”
而他的願望，就是讓戰齊慕早日歸來。
聞者，心酸。
漸漸地，也不再會人傳言他瘋了。
林雲澤做了二十年的丞相，早年破敗的身子再也撐不下去了。
他渾身僵硬，再也動彈不得。可是看到窗外明媚的春景，還是忍不住地叫來下人，想要再去一趟伽藍寺。
下人們勸說不進，連皇帝都改變不了他的主意。
沉沉的鍾聲響徹了伽藍寺。
主持看著眾人小心地將林雲澤抬起，輕輕地歎了口氣，“癡子啊……”
躺在最初住下的小院裏，林雲澤望著樹頭上綻放的花朵，輕輕地笑了。
他知道，別人都以為他瘋了。
其實他們不明白……
就在那個幾乎要死去的夜晚，他做夢見到了戰齊慕，那人一身黑色鐵甲，手裏長劍如虹，渾身爆發著凜然的氣勢。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戰齊慕。
縱然血腥味讓他難受，他還是無法將自己的心神從那人身上挪開。然後，他驚恐地看到了數道箭羽，從不同方向射進了男人的身體裏。
他飛奔了過去，想要接住男人栽下去的身體。
那一瞬，他看到男人露出了一個艱難而溫柔的微笑，告訴他：等我。
他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墜進了長河裏，瞬間被波濤洶湧的河水吞沒了身體。
他怔然地站在岸邊，腦中一片空白。然後低頭，便見一隻暗黃色的護身符……
然後他醒來了，在一瞬間的絕望後，看到手裏的護身符欣然笑開。他知道，男人定活在他不知道的某個地方，一時被羈絆著了不得回來。
他隻需要，等待。
原本晴朗的天空乍然變色，竟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下人們手忙腳亂地想要將林雲澤移回到廂房，混亂間，他們看到這人輕輕地笑了——縱是青春不在，那抹輕淺笑容，卻依然美得令人窒息。
“大人去了！”
凋零的殘花，被來往的人群踐踏，深深地陷在泥土裏。
皇帝沉默地站在林雲澤先前躺著的樹下，眼神莫測，看不出任何情緒。
“皇上，”一個侍衛小心翼翼地將破損的暗黃的護身符送到了皇帝麵前，“這是大人遺留下來的。”
“那年大人剛剛求了這個護身符，便傳來大將軍薨了的消息……大人，一直保留著它。”
護身符，早看不出原先的樣子了。上麵一層層糊上去的黃紙，可以想見他的主人有多麼的虔心。
將護身符捏緊在手心裏，皇帝驀然邁開步伐，淋著雨，就這樣走開。
“將左丞相與戰大將軍合葬在一起。”
在林雲澤獨身前往羅刹國尋找戰齊慕之時，大軍便找到了戰齊慕的屍身。皇帝硬是壓下了這個消息，隻為了……
讓那個人，能夠有個念想。
無論別人說他是癡是傻，至少，他活得幸福。
等待啊……
林雲澤有些迷茫地看著徹底變化了的城鎮，房屋都聳入了天際。他一步一步走著，心裏頭有一種莫名的悸動，便朝著那未知的地方走去。
過了繁華的街道，轉過髒亂的巷腳，他站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看著一群群的人結伴而行，指著他曾住了數十年的地方興奮地說著話。
“這是千年前，梁朝大將軍戰齊慕的宅邸，是當今保持的最為完美的古代建築之一……”
再後麵的話，他聽得迷迷糊糊了。
千年……
已經過了千年了嗎？他繼續前方走著，有一個聲音在召喚他。
古巷兩側，老樹參天，正是三月好時節，那些細小的花絮再次飄搖起來。
林雲澤抬手接過一葉花瓣，唇角彎了起來。正待邁開步伐，一聲熟悉的亙古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小心！”
他仰頭看去，男人俊朗的麵容上帶著溫柔的繾綣的笑意。
臉頰上拂過一陣柔軟，他瞪大了眼，直愣愣地看著男人得意的笑眸，嘴上正咬著一片粉色花瓣。
“……沾上了。”
恍若一夢。
林雲澤的雙眸漸漸迷蒙，唇角卻壓抑不住地上揚起來。
他哭了，笑了，然後用一貫輕柔的語調，說道：“我終於，等到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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