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41 更新時間:10-10-25 19:00
“我家先生今天不見客,您請回吧。”
小書童捏著清脆的嗓音,一板一眼的下了逐客令。
“誒誒誒。”門外的男人一手扶著漆木的大門,眯著眼睛看向小書童,“隻聽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還沒見這大夫看病還要挑日子的,又不是出嫁的大姑娘。”
“怎麼說話呢你!”
小書童憤的瞪了玄衣男人一眼,用力關門,卻不想大門被這個人死死扶住,任他使出吃奶的勁兒,這木疙瘩就像長了樁子一樣,動都不動一下。
看著這半大孩子又氣又急,瞪著腿兒用力關門的樣子,秦陌搖搖頭笑出了聲來,幹脆一揮手大搖大擺的走進門去。
“你家先生在哪兒?”走著不忘轉過頭來問道。
他這一鬆手不要緊,本來使出全身力氣推門的書童因為門上的力道突然撤去,“噗通”一聲撲了出去,門是關上了,不過本來白白淨淨一張臉,愣是摔到地上稀裏糊塗蹭了一臉泥巴。
“你!”爬起來的書童一雙眼睛瞪出了火。
“我看我還是自己找吧。”
秦陌笑著擺了擺手,就好像進自己家一樣向陸府後院走去。
“站住!你給我站住——”小書童顧不得一臉一身的泥巴,踉踉蹌蹌的跟在秦陌後麵想把這個家夥拽出去,“你再亂闖我報官了!喂——喂!”
不想秦陌的步子看著懶散自得,卻是走得極快,任他在後麵跟的跌跌撞撞,卻連衣角都抓不到。
“你這個混蛋!”小書童又氣又急,跟在後麵一個勁兒的咆哮。
“書銘!”突然,一聲低沉喝斷了小書童的耍潑。
荷塘邊上,一身灰白布衣的老管家靜靜站著,本來在後麵又追又鬧的小書童看到他立馬規矩的站好,低下頭去來回搓著小手。
“福伯……我……這個人……他……”
“這位客人,我家先生正在撫琴不可打擾,可否勞煩稍等片刻。”
老管家並沒有再理會一邊低著頭的書銘,轉身對秦陌說道。
“自當等候。”
秦陌恭敬一揖,跟著老管家向荷塘另一邊的涼亭走去。
“哼!現在這麼規矩了!”被喚作書銘的小書童在後麵哧鼻道。
“書銘,備茶。”老管家福伯頭也不回,低聲吩咐了一句。
被喚作書銘的小書童不甘心的應了一聲,這時他看見秦陌扭過頭來咧著嘴衝他笑,那雙狡黠的眼睛裏淨是得意。
哼!給我等著!總會要你好看!
其實陸府不大,不過後院卻別有一番韻味。
回廊彎彎曲曲穿過造型各異的假山,苗圃裏種了四季蘭花,間或文竹,丹桂,曇花,曲水流觴,比之富貴人家的雍容富麗,此處倒是更顯清雅不俗。
苗圃外麵是用不規則的青石鋪成的小路,沒到荷花盛開的季節,荷塘裏隻有深深淺淺的荷包,看雨滴打在荷葉和水麵上,想那盛夏時節,水麵接天,一一風荷舉定又是一番如織如畫的景象。
“請稍候。”老管家把秦陌引到涼亭外麵,便轉身進了亭子。
亭子裏坐著個俊秀的少年公子,素白衣衫,長發用錦紋緞帶束在腦後。麵前擺了個香案,案上一個香爐,一盞茶,一把深棕色的古琴。
秦陌側身靠在涼亭外的漆木紅柱上聽著亭子裏的人彈琴,琴聲曠古高玄,卻是有些過分蒼涼。秦陌閉著眼睛,好像看見荷塘裏的花在瞬間綻放,又轉眼凋零。朝暾夕月,落崖驚風,人生百世,譬如蜉蝣。深秋的枯葉在自己身邊簌簌下落,那些深黑色的光禿禿的樹幹就像是一個個盲目望著天空的殉道者,伸著枯敗的手臂,木愣愣的想要攫取什麼。
秦陌覺得自己踩在厚厚的枯葉上發出噼啪的聲響,那種幹澀得不帶一點兒生命跡象的聲音,就像是戰場上的屍骨在一寸寸斷裂。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聽見了太古的洪鍾,就在那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上,躺滿了森森的白骨。他們每一個人,眼光都是悲切的,那一種濃鬱的悲哀在空洞的眼眶裏澎湃翻湧,那,是對世人的悲憫。
樂聲戛然而止。
睜開眼睛,秦陌下意識握住了腰上的玄蒼,他可以感覺到這把劍在鞘裏微微的顫動,就像是一種相隔了千百年的共鳴,曲終而意不止。
秦陌靜靜的看著坐在亭子裏的人。
陸府主人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秦陌坐下。
“陸先生。”秦陌合手一揖算是見禮,走到陸羽右手邊坐下。“先生琴藝,在下欽佩。不知陸先生方才所奏是為何曲?”
陸羽拿起琴旁的白絹擦了擦手,端起茶笑道,“伽藍。”
秦陌突然覺得,麵前這個男人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暖意,如同一塊溫潤的暖玉,一身白衣不染塵埃,卻不清絕孤傲,隻是卻又好像一枝開在秋風裏的白蓮花,帶著蕭瑟而孤獨的味道。
想到自己的這個比喻,秦陌也不由得揚起嘴角,露出三分笑意。
“在下秦陌,此次冒昧造訪,實則有事相求於先生。”
“陸羽隻是一介大夫,又是個瞎子,這位俠士步履穩健,氣度不凡,當不是普通之人,我又幫得上什麼忙?”陸羽用白絹輕輕擦拭著琴身,嘴上雖是恭維之語,卻是談吐溫雅,不卑不亢。
“哦?我可不相信一個瞎子能‘聽’出我氣度不凡。”秦陌一抖袍袖重新坐下。
“眼睛不好使,其它感覺自然就會敏銳一些。”陸羽不急不緩的說道,“不光是耳朵,像鼻子,像感覺,不同的人,無論是身上的氣味還是散發出的感覺,都是不同的。”
“而且……”陸羽頓了頓繼續說道,“在下也沒那個能力和膽量惹上噬影的殺手。”
秦陌看著麵前這個白衣少年,他臉上一直掛著恬淡的笑意,不溫不火謙謙如玉,就是提到噬影,也像侍弄自己後院的幾株蘭花一樣,仿佛稀疏平常。
“在下隻是想請先生救一個人。”
“書銘,送客。‘
秦陌話沒落音,就聽陸羽脫口而出。不由得苦笑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麼,連下個逐客令都這麼幹脆。
秦陌搖了搖頭起身道,“無論先生是否願意相助,這點兒小禮物是在下的一個心意,還望笑納。”
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紙包的小方盒,不過手掌大小,卻是精巧別致。紙上畫了幾樹雪壓的梅花,紙麵透著淡淡的清香,仿佛那砌下落梅如雪亂之景瞬間鮮活起來一般。
書銘看著自家先生不置可否,似乎也沒有拒絕,便伸手接過秦陌遞過來的盒子放到陸羽身前的香案上。心想區區一盒點心,也妄想讓先生改變主意。
“是漱梅齋的丹桂鬆子糕。”書銘依舊脆生生的說道。
陸羽臉上的表情瞬間一僵,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秦陌看在眼裏,理了理衣袖笑道,“在下一介莽夫,也不知道送什麼會合先生的心意。隻聽一個朋友說先生鍾愛這漱梅齋的丹桂鬆子糕,便備了一份。還希望先生不要嫌棄在下這薄禮寒酸才好。”
陸羽笑了笑,道,“會送我漱梅齋的點心的人,不多,你是想暗示我什麼嗎?”
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天空開始放晴,一隻孤雁從天際斜斜的掠過,隻留下一路背影,淒涼而悲惻。
“我隻是不相信命,總覺得有些人不該就這樣死去,總覺得能多活一些時候,總是好事。”秦陌望向空中那隻隻看得到影子的孤雁,靜靜的說。
“我以前有個朋友,也不信命。”陸羽站起身來,走到涼亭邊上。
“後來呢?”
“後來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可是飛蛾明知道撲火就是死亡,還是義無反顧。”秦陌揮揮手,大步走出涼亭,衣擺揚起一道玄色的弧線,“你很喜歡這把焦尾吧?相傳焦尾是蔡邕在‘亡命江海、遠跡吳會,時,於烈火中搶救出的一段尚未燒完、聲音異常的梧桐木製成。如果這麼容易就認命,後世又怎麼會有這樣一把絕世好琴。”
秦陌已經走遠,聲音卻清晰貫進陸羽的耳朵。
“我就住在城裏的生平客棧,如果陸先生願意救人一命,可以隨時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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