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97 更新時間:10-10-30 20:14
有一段時間,我被拉進了公司的CS戰隊,隊名叫"狂飆軍團",幾乎每天下班後,戰隊就吹響集結號,直殺個昏天黑地,日月無光,然後大夥兒一起去吃飯,一起拚車回家。
這天離下班還有幾分鍾,我接到嚴俊的電話,他約我吃晚飯,我撒了個謊,說建築設計公司晚上有培訓,他似乎相信了。掛上電話後,"狂飆軍團"吹哨子集合。這一場打得飛沙走石、血流成河,大夥兒忘記了時間,更忘記了吃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有人高呼:"嚴總監!"。這一驚非同小可,把眾人嚇得魂飛魄散,有手忙腳亂關掉顯示器的,有抱頭趴下的,也有藏到桌底下的。
我的座位占盡地利,從外麵進來的人不能看到我的電腦。因此,我從容地關了顯示器,探出頭來,看個究竟。隻見嚴俊就在門口,他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目無表情地矗立著,如果不是那對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辦公室的每個角落不停地掃視著,我還以為那隻是個衣架子,上麵掛著一套筆挺的黑色西服。
這時,他的目光掃到了我的腦門上,他衝我橫了一眼,頗有責備之色。我心跳加速,竟然有種被捉奸在床的感覺,於是,我心虛地把腦袋藏起來。過了一會兒,嚴俊換上了親和力滿瀉的笑意,和藹地邀請大家一起吃晚飯,眾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感恩戴德似的歡呼著離開了辦公室。
一行人來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廳,找了個包間坐下。嚴俊謙恭得好像是餐廳的老板似的,不停囑咐大家別拘謹,想吃什麼就點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於是一幫年輕人七嘴八舌,談天說地,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我的隔壁坐著丁凡,他是智能建築部的,比我年長幾歲,據說是MIT的高材生,丁凡拿出新買的手機,對我說道:"小諾,你不是說要圖片和鈴聲嗎,我現在發給你,打開藍牙吧!"
我隨手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了丁凡。他把兩部手機緊貼著,熟練地收發文件,忽然,他說道:"你手機裏麵的相片拍得不錯,我要了!"說完,他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按動鍵盤。我本能地看了一眼嚴俊,接觸到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他眼裏似乎燃起了怒火,我連忙阻止丁凡,丁凡低著頭顧著玩手機,沒有理會我的請求。這時,坐在對麵的楊柳搭腔了,她衝我和丁凡說道:"怕什麼,你們又不是第一次!"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程諾目瞪口呆,嚴俊目無表情。
禍不單行,葉晶晶拿著丁凡的新手機,漫無目的地,隨機地拍攝照片,丁凡似乎找到了機會,他要求和我合照,還伸出手來搭著我的肩膀,我像觸電般逃開了,楊柳又發話了,她不緊不慢地說道:"程諾,你和丁凡平常親熱得很,怎麼今天生疏了?"話音剛落,周圍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合力把我的臉往丁凡的臉上按,丁凡倒是落落大方的,一手把我抱在懷裏,另一隻手舉出"V"手勢,我無奈,勉強擠出一個茄子式笑容把眾人敷衍過去。
我偷偷地打量嚴俊,他正狠狠地直視著我,一刹那四目相投,嚇得我收回了目光。最氣人的是,那個不知底細的丁凡,一邊吃,一邊和我說話逗我笑,吃完飯後,還嚷著要載我回家。嚴俊一錘定音,說道:"由我送幾位女士回家吧!",於是,大夥盡興而歸。
嚴俊送完其他人回家,然後驅車往番禺方向駛去。我見不對頭,忐忑不安地提醒他,我家已經過了。嚴俊沒有理會我,加大了油門,在不太暢順的馬路上左穿右插,險象環生。我嚇得直冒冷汗,雙手緊緊地抓住扶手,生怕突然一個急刹車,自己會飛出車外。
他把車子駛到了一處景色開闊的江邊停下,熄了火,一言不發,雙眉雙鎖,一對眼睛如同接了電的焊槍,隨時一觸即發。我對這樣的情景見慣不怪,也懶得去撩撥他,隻靜靜地坐在那裏,靜靜在等待風暴來臨。我一句話也不打算說了,心裏卻唏噓得無以複加,這種痛苦的關係,早就該結束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冷冷地問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你不打算解釋一下?"
我瞥了他一眼不答話,閉上了眼睛,事實上,我自己也記不清,嚴俊是第幾次衝我發脾氣了。
如我所料,嚴俊被我臉上的抗拒和不屑激怒了,他貼著我的耳邊,大聲吼道:"你懶得和我說話是吧?好!明天我就讓那個丁凡滾他媽的蛋!我讓你們永遠也說不上話!"我本能地用手護著耳朵,心想,再這樣下去,我的耳膜非穿孔不可。我別過臉,視線飛到了遠處的一艘貨輪,船桅上是一盞亮亮的燈,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盞燈,嚐試著從那裏找到一點方向感。
過了一會兒,我的心情才安靜了一點,自言自語地說道:"你要發火!盡管衝我發好了!不要殃及無辜。"我用眼角就瞥見,嚴俊正惡狠狠地瞪視我,那種氣勢,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剝。我對他的脾氣了如指掌,當他在氣頭上,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我想破頭都想不明白,怎麼這個好好先生,單單衝我一個人發脾氣,仿佛我上輩子欠他八百吊錢似的。最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會忍氣吞聲,換了是別人,我早就把他碎屍萬段!想到這裏,我暗暗自憐,我這副窩囊的樣子讓爸爸媽媽看到了,還不心疼死了。我越想越覺得意氣闌珊,別開臉,懶得和他吵架。
這時,他對我命令道:"把臉轉過來,看著我說話!"我的大腦忽然升起反抗的衝動,我打開車門撒腿就怕。跑了二十來米,就被嚴俊一把抓住。他雙手拚命鉗住我的雙肩,用幾近抓狂的語氣喊道:"想跑!?你跑不過我的!"說完,一不留神,我被他攔腰抱起,又回到了車上。
上了車,他旋即鎖上車門,我打不開自己這邊的車門,於是轉過頭,伸長腰趴到他那一邊,嚐試去開那個總控製器。可能是剛才跑步的關係,嚴俊的怒氣蒸發了不少,竟然任由我胡亂地按動那堆按鈕,可是我怎麼弄,車門還是打不開。
嚴俊得意地看著我,滑稽地說道:"投降吧!鑰匙在我這裏。"我的胸口被一股無名火壓抑著,氣不打一處,竟然用自己的腦門狠狠地朝車窗玻璃撞去,嚴俊見狀,嚇得連忙用手攔住我,把我抱在懷裏。我條件反射地掙紮,竭斯底裏地喊道:"放開我!"嚴俊一把推開了我,眸子裏升上了愁苦的表情,他歎一口氣,說道:"那樣撞是撞不碎的,應該是這樣!"話沒說完,他竟然親自示範,把額頭朝車窗撞去,接著是"砰砰砰"的幾聲悶響,車被震得有點搖晃起來。
這下子,輪到我驚訝不已,我顧不上生氣,伸出手去阻止他,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我連忙抱著他腦袋檢查,嘴裏心疼地罵他:"幹嘛這麼用勁?!這樣會撞成腦震蕩的。"嚴俊趁勢把我抱在懷裏,貼著我耳邊,像小孩子一樣對我撒嬌:"撞成白癡算了,反正你也不要我了。"一聽這種腔調,我渾身一顫,我知道他又把我當成媽媽了。
說也奇怪,嚴俊比我年長九歲,可是,他卻喜歡衝我發脾氣,向我撒嬌,我撫mo著他的頭發,忽然沒好氣地推開他,說道:"你怎麼一陣一陣的?有時像條噴火的恐龍,有時像乖巧的小孩子,讓人恨不得一腳把你踹到西伯利亞去。"他哪肯鬆手,把我抱得更緊,依戀地說道:"小諾,我的頭好暈,天旋地轉,搖搖晃晃的。"我的心又軟了,把他身體重心支撐起來,問他頭還疼嗎,還能開車回去嗎,他把頭墊在我的肩膀上,撒嬌地說道:"小諾!看來我們隻能在車裏躺一夜了。"然後,他一臉壞笑地向我介紹,他的汽車非常適合車床族。
我哪肯買賬,隨即提出由我來開車,這樣一來,嚴俊抬起頭,逗趣地說道:"你的車技太爛了,我要對馬路上的司機朋友負責。"他微笑著發動了汽車,那張英俊秀氣的臉上重新煥發攝人心魄的神采。我的心頭一陣悸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感覺很不真實,有些飄渺的眩暈。
清明節那天,我用完午餐回到辦公室,赫然發現桌上放著一個精致的淺粉紅盒子。盒子的外層是凹凸有致的薔薇花紋理,似乎很有情調,而蓋子上卻寫著幾個滑稽的字:"清明節禮物"。我忍俊不禁,心想:這麼有視覺衝擊力,除了高澤,別無他人!我笑著,打開蓋來看,裏麵裝滿了花花綠綠的藥盒,有的印著英文,有的是日文,還有一些不知是哪一國的文字,我認出其中一款是我一直在使用的人工眼淚。
這時,電話響了,是高澤的聲音:"程諾,我回來了。"他平靜地問我收到清明節禮物沒有,我不感到驚訝,但有點兒激動,問道:"都是你送來的?"他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似乎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我聽出他有話要說,於是沒話找話問道:"你沒來公司?"高澤受寵若驚,挪揄了一句道:"謝謝你沒有用力掛斷我的電話。"我的腦子有些渾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於是,我拿著話筒陷入了沉默,他也沒有說話,好一會兒,他忍不住問我為什麼不說話,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突然說道:"你現在哪裏?我想見你!"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好一會,我突然聽到他說:"如果是想說感謝之類的話,那就可以不必了,就當是我還你的眼淚。"他的拒絕讓我很意外,無可否認,我有點兒失落,抖動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高澤似乎發現了不妥,馬上又改口說道:"你在哪裏?我馬上過來!"我思索片刻,快速地回答:"下午六點十分,在公司對麵的麥當勞等。"說完,不由他拒絕,我便掛掉了電話。
我比約定時間早到,發現高澤已經坐在那裏,他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穿著灰色的貝納通毛衣,裏麵是白色襯衣,頭發拉直了,也剪短了,變得很帖服。我衝口而出:"你換了個發型,我差點認不出來呢!"他好像有些緊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說道:"是嗎?這樣比較清爽。"我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的臉,他皮膚黑了,我調侃地問他是不是去了非洲,他撲哧一笑,回答道:"邊走邊玩唄,一不小心就曬黑了。"我由衷地稱讚道:"你雖然黑了,但健康帥氣了。"我不小心地向他露出一個坦然平和的笑容,高澤似乎被我的笑容和讚美蠱惑了,他出神地看著我,眼神有點呆滯。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先打破沉默,問他為什麼不說話,他幽幽地說道:"你不是一直嫌我輕浮嗎,我怕我說話會嚇走你。"我瞄了他一眼,打趣地說道:"你不說話更嚇人。"然後,我們都笑起來了,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我一邊喝可樂,一邊奇怪地問他:"好久不見了,你最近跑到哪裏去了?"我覺得自己有很多問題要問他。
他似笑非笑的望著我,眼睛有些迷離,回答道:"邊走邊玩,看到哪裏風景好,就在哪裏停下,幾乎看到什麼都想到你。"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責備地說道:"你還是那麼輕佻,一點都沒變。"
高澤露出一個苦苦的笑意,蒼涼地說道:"看來你對我的成見頗深!我就是把心挖出來給你,你也不會感動的。"他心裏的失落感溢於言表,我意識到自己過分了,連忙向他賠禮道歉,我明白,以高澤的條件,追他的女孩子可以排到大街上去。
可能是我的眼神非常誠懇,高澤的貧嘴病又犯了,他淡淡地笑了笑,冒失地說了一句:"別用這種表情看著我,我會忍不住旁若無人地吻你,一解相思之苦。"我沒有生氣,因為他說話時的語氣非常壓抑,英俊的臉孔有點兒僵硬,我被他冷凝的表情嚇住了,不由得心跳加速,呼吸全亂了章法,連忙轉移了話題,高澤依然心有不甘,他注視著我的眼睛,咄咄逼人地問道:"難道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我被這個問題怔住了,瞪視著他那張帶著濃重陰影的臉龐,木訥地回答道:"我有男朋友了。"我覺得自己底氣不足,因而聲音有點兒顫抖,高澤對我的答複不感到驚訝,他把臉湊上來,緊緊地注視著我,一雙銳利的眼睛,忿忿不平地說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又會潑我冷水的!"我突然對上他那緊迫的眼睛,便慌亂地低下頭,期望這樣就可以阻擋住那熾熱的視線。這時候,高澤又問道:"你的男朋友,是不是那個抽春泉香煙的男人?"
我又怔住了,一臉錯愕地看著高澤,心想,高澤是不是在說韓晨呢?突然,他哈哈大笑道:"你的表情告訴我,你現在的男朋友不是他!"這句話刺中我的死穴,我覺得他在挖苦我,可以想象,我的臉在瞬間變得毫無血色,我側著臉,一言不發,不理他。高澤馬上意識到不該拿我的痛處挖苦我,連忙向我道歉道:"對不起,程諾,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他試探著用手托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扭過來,正對著他。很奇怪,我並沒有躲避,心裏突然升起一抹不容褻du的孤傲,我冷冷地注視著他,從他的臉上,我看到陰暗和扭曲,高澤好像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掩飾住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這一回輪到我步步緊逼,我帶著一股挑釁的意味,質問道:"你想過沒有,你為什麼會喜歡我?該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高澤的笑容僵住了,像被下了咒似的,自言自語道:"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反正我隻喜歡你一個。"
這個回答讓我覺得可笑之極,我不笨,我有自知之明,以高澤的條件,隻要他願意,起碼可以找到一籮筐的女朋友,為什麼他隻喜歡我一個呢?是不是我身上有某種特質讓他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我大膽猜猜,或許他做了什麼事傷害了某個女孩子,卻沒有機會彌補,所以變相地把我當成了那個女孩子,當是一種心理補償。想到這裏,我把自己的猜想直接地說出來,還有,我幽幽地補充一句:"你為我收集那麼多的人工眼淚,說穿了,你隻是在找一個替身罷了。"
高澤對我的還擊毫無防備,瞬間,他的臉色沉了下去,一張臉寫滿了惶惶不安。我的確把他看透了,隻是不肯輕易揭穿而已。我看出他的內疚,我心軟了,換了一種誠懇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既是同病相憐,何必互相傷害?我能理解你對那個女孩子的情意,我不是故意踐踏你的自尊,"說到這裏,我的鼻子竟有點酸,於是,把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裏去,我淡淡地看著他,坦然地向他提議道:"放開點吧,我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麵對這樣的提議,我想他怎能說個不字?他默默地點點頭,然後笑了起來,眼睛煥發著光彩,這算是同意了。我以為他改變初衷了,對他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第二天早晨,高澤又守在我家樓下,又是一身名牌的行頭。他對我展示一個燦爛的笑容向我打招呼,我瞥了他一眼,心裏奇怪,這家夥怎麼陰魂不散?他似乎猜出我的心思,連忙向我解釋他家就在附近,我恍然大悟,催促著,興衝衝地拉著他袖子去公司。
從此,我和高澤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從不避諱同事的目光。我家到地鐵站的距離約十分鍾,高澤就在這個時候陪我聊聊天,地鐵三號線依然火爆,依然擠迫,他似乎越來越習慣這種出行方式了,人多的時候,他還趁機牽著我的手。午餐的時候,在員工餐廳裏,他和我擠在一起,不停地把我愛吃的菜塞給我,我也把高熱量的菜夾給他。也許對他來說,我是一支帶刺的玫瑰!不管他做什麼說什麼,總被我嘲笑得體無完膚。這一點,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但是,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仿佛隻有我才有這種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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