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18 更新時間:11-03-11 22:13
可是無論他怎麼的嘶叫,也未能驅走心中的不快,這種不快夾雜著怒意和疼痛,怒是因為他從未失敗過,他在戰場上可以說是無堅不摧,武功高強得無人能及,他想幹的無人能抵擋,他想要的無人不敢不雙手奉送,尊橫與仁慈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尤如手中之劍,想要誰的首級也可以。
詎料在情場上卻往往未能如他所願,不是他想象中那麼簡單。愛情如手中的鰻魚,不是那麼容易操控,捉得太輕力時,就捉不著她,倘若拿揑得太緊,她卻會滑溜溜的從手中溜走。不是技巧上的問題,未必與財富有關,也不石歸咎於本身外貌和才華的不濟,也許是緣份的問題,若真的沒有緣份,怎麼著也得落空,注定是孤獨,如何窮一生之力和光陰也不會得到。
秦可忽覺渾身麻麻癢癢的,要撓也撓不盡,深深吸了一口粗氣,有像鯨吞天下之勢,然後便風風火火的在街上狂跑,一方麵想停止對她的思念,一方麵又想消耗身體上多餘的精力。
他被她騙了好幾趟,每每都以為可以找到她,見到她一麵,可是每次都是落空的。
縱使如此,他從不氣餒,就算心身倦疲,都會憑著意誌支撐著。身邊不乏勸他放棄的人,他也想過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對她不離不棄,也許她對他有莫名的吸引力,彷佛是他心窩版圖上所缺少了的一塊,有了她,心才能圓滿,生命才是生命。
就是為了這一少塊,他不知花了幾多的心思,幾多的忍讓,幾多的自尊,但他始終未能把版圖完整。
他為了她傻兮兮的站在人生路不熟的北京街頭上,本來人流如鯽的街道,被他的狂嘯聲嚇得靜如荒墳,雞飛狗跳。
出自武功世家的秦可,是赫赫有名剛雲堂第五代掌門人的接班人,然他天生自我,不願囿於繁文縟節,誓要把所學到的武功進一步無止境的提升,自創新的一門武藝,要勝過所有固步自封不思進取的門派。
他深信武術猶如科技,要不斷開發研究,精益求精,要放下從前一切思想的桎梏,跨出既有的概念,才可達至完美無暇的境界,才可克製所有強勁的日新月異的武功。
他自小跟當掌門人的父親秦僅習武,但生性反叛的他很抗拒獨個兒悶兮兮的武術訓練,什麼也要依循前人所定下的規條和口訣。
曾試過為了擺脫這枷鎖,隻身離家出走了幾個月之久,但因金錢耗盡,求助於朋輩,但沒朋友敢冒犯其父親的威名不敢收留他。縱使他餓得饑腸轆轆,體虛力弱,流離失所,沒處容身,但仍堅持不肯回家。
自小嬌生慣養當時隻得九歲的秦可,連弄飯的本領也沒有,怎會有求生的技能?
他試過伸手向人求乞,試過到食店的後巷撿拾人們吃過的剩餘食物充饑。
生病時,摟著厚厚的紙箱睡,不停地打哆嗦,冒著冷汗,險些一睡不醒,但總算活了過來。他問問自己,難道真的要這樣的活下去嗎?心頭閃過一剎的悔意,才覺家裏多美多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啥憂慮,隻擔心明天吃的好吃不,不會像現今愁著明天還有得吃沒有。
那時活得人不像人,鼠不像鼠,像螻蟻一樣被人遺忘了,像腐肉一般被人唾棄,除了父親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在乎他的存在。裹挾在寒風之中,他才知道寒冬是那麼熬人。
縱雖如此,他仍放不下麵子回家。
說真的,他不是不愛武學,隻是不想任人擺布,循規蹈矩,接受父親嚴格刻不容板的訓練,自覺天資聰敏,不需要像別人一般吃苦練功,他自會有一套。
秦可一直過著如犬的生活,每天都以淚洗麵,吃盡他人的唾沬,受盡別人的白眼,跟同齡的孩童過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不是有家歸不得,而是有家不想歸。
他就是這麼死心眼,要有屬於自己的天地,有充份的自由,沒有人能夠左右他。
一個晚上,他想著天橋下的一角,在紙箱建起了一間細小臨時的「房屋」,僅僅足夠容身,沒有什麼家具,隻得一塊爛布蓋在身上,但未有為他製造任何溫暖,仍是冷的要命,他咬緊牙關,自信必能把難關一一渡過。
風繼續猛吹,紙箱繼續搖搖晃晃,搖得他整夜沒法入眠,他想家,但又刻意地製止自己去想,怕自己失去意誌,不能堅持下去。
睜開閉眼都想到家,看見大門為他而開,傭人掛笑點頭歡迎,但門後卻有莊嚴的父親守候著。
他手持著木棒藏在身後,豹著眼,虎著嘴,鷹著手,殺氣騰騰的。待他踏進家門,父親就會好好的教訓教訓他。
這是必然發生的事,秦可是可以肯定的。
因為他是秦可的父親,他是他的兒子。
以前,就算是犯了小小的錯,父親也會徹夜不眠,默不作聲的坐在大廳中,沒開電視,沒開收音機,沒有開燈,隻是靜靜的坐著,用木棒拍著掌心耐心的等著。
隻要秦可歸來,門一關,就沒處可逃了,家門就成為了他的刑場。無論他怎樣躲逃,也逃不過父親那帶著威嚴的巨掌。
秦可雖然個子短小,身手尚算靈活,起初還是有氣力有速度,能夠逃過父親多次的襲擊,但時間久了,他逃避的速度也會慢下來。父親就是能看穿這一點,隻提起木捧嚇唬他,他便如受驚的小貓兒在廳中團團轉,繞著圈子跑,攀高躍低,身手敏捷,就算父親未能撃到他,他自己也會跌跌碰碰得滿身傷痕,父親也樂得省了不少追追逐逐的氣力。
秦可跑得累了,要喘息了,就是父親正正式式給他懲戒他的時候。
劈哩啪啦的,身上被父親擊中之處,即痛如火燒,紅紅的長了一個長長的紅印,鼓鼓的像一條肉腸。縱使痛的厲害,他也不會在父親麵前哭,逼著淚水往回流,不肯示弱,不肯屈服,不肯認輸。
父親對他這種強硬的態度極為不滿,認為縱容他就等於害了他,讓他不能成才。
他想要讓秦可知道,武術是什麼的一回事,於是便常趁著機會在他麵前使出真功夫,把他打得個落花流水。心裏雖然是痛,但為了他的未來,為了先父的遺托,他不得不忍痛下手。
然而,這卻成了秦可決心離家出走的一大誘因。
秦可一天在街上流連得疲憊不堪,依舊回到天橋底下的住處,赫然發覺自己所有物品不翼而飛,空空如也,而且棲身處給一個身材臃腫正在呼呼大睡的陌生流浪漢占據了,秦可實時冒火三丈,猛力向他踢了一記,但那人絲毫不動,更攤開四肢成大字型的繼續睡著,那咕嚕咕嚕的鼻鼾聲,巨如旱雷,響徹了橋底,但其它流浪漢見怪不怪,各自睡的睡,吃的吃,自得其樂。
秦可更怒不可遏,步上前提起一腿,對準他脹鼓鼓的麵便踹了下去。而在這個時候,隻見他嘟起了嘴,腳底下便有不知來曆的一股勁,抑製住了他的腿,使他無法繼續踹下去,腳底像有一股強而有力的氣流抵抗著,使他的腿離奇的凝留在半空。
胖漢忽然抽動著鼻子,咧開了嘴,短促地抽了幾下粗氣,然後就是一個大大的噴嚏,猛然把秦可震開,倒跌了一個屁股墩,痛得他絲嗦絲嗦的喘著氣,麵上更沾上了他令人嘔心的涕液,惹來陣陣哼哼唧唧的笑聲。
秦可即又氣又羞得滿麵通紅,找不到下台階,便一個勁兒翻身躍了起來,撇開兩腿,伸出兩手擺了一個迎戰的架式,有意跟胖漢作一比拚。
在旁的人眼見他個子雖小,可並不能小覷,便興致勃勃的坐起來等著要看好戲。
秦可始運功提氣,氣聚丹田,打通各脈門,口裏念著口訣,依著父親從前的教導,將內力聚於四肢,等待對方出手。他無意識地依循著父親給他所教授的一一使出。
等了好半天,胖漢依然故我,打著震天動地的呼嚕在夢鄉裏遊蕩。秦可被氣得七孔冒煙,信手抄起了一張舊木椅便要對準他砸去,可是奇怪的現象竟活生生的在眾人眼前發生,那椅子不但沒有被砸下去,反之逆向反彈,不偏不倚的擊中了秦可的前額,拉開了一個血口子,血水即溜溜的淌下,一股一股的墮在地上。
秦可忘記了額上的痛楚,淌著熱乎乎的鮮血,二話不說的朝著他狂奔了過去,走出幾步後,他才醒覺身無長物,心付如赤手空拳的跟他硬碰,定必吃虧,況且眼前躺在地上的人的武功深不可測,絶不可小覷。想到這一點便不由得內心發虛,毅然想折返,可惜那道勁卻把他推向胖漢,兩度相反方向的勁頭裹挾著秦可,讓他跌了一個踉蹌,跟胖漢碰了一個響響的頭。
秦可撞得頭痛欲裂,天旋地轉,眼花撩亂,一個撲通的跪在胖漢的跟前,俯首便看到他怒目相瞪,視線如炬,火辣辣的灼燙著他的臉頰,使秦可驚得失聲,要叫也不能叫,正欲倒退回避,卻又發覺右手早被一隻巨手緊緊的揑著,進退不得。
胖漢忽然嘟起嘴,一歪一歪的,在啜吸著嘴裏什麼似的,發出刺耳嘠嘠吱吱的聲音,突然又停了下來,咧開了半邊嘴,另外空閑的手伸出姆指和食指成一環狀往嘴裏鑽,尋找了半天,終於扯出了一根白白的細小的骨子,在它的未端可清楚地看到有一殘餘未被嚼爛的指尖,是屬於人類的指尖。
秦可嚇得慌了,急退了幾步,用死勁的往外扯,蹦蹦跳跳的,又踹又拽的,但始終掙不脫他那堅如鐵銬的巨手。
胖漢氣定神閑的伸手搔搔背,又抓抓頭,用手指揉揉腳趾縫,端到鼻孔下嗅嗅,抽動一下鼻子,露出一點滿足的神色,在頭發上又摸到了一隻跳蚤,放在眼前仔細凝望了一會,便往嘴裏丟,卡嚓卡嚓的嘴嚼吞咽,形態猥瑣肮髒令人嘔心,可他卻自得其樂,懶理世人的奇異目光。
吃罷了跳蚤,他倒著眼望著麵前手上的秦可,兩鬢滾著汗珠,露出一副陰森可怕的饞相,唾液不由得從嘴裏漫到唇邊,一股股的淌下到下巴落到地上。當唾液落在地上便即絲絲作響,冒出白白的煙霧。
秦可一一都看在眼裏,驚慌得兩腿發軟,他不清楚這個胖漢是誰,但已可以肯定他絶對不是等閑之輩,亦不是一個普通的常人。
他自詡天不怕地不怕,什麼牛鬼蛇神,犬貓鼠豹他沒見過,如今被這個怪人纏著,卻嚇得麵無血色,差點尿也憋不住,號稱力大如牛的他,如今一點力也發揮不到。
他始後悔沒有吃多點苦頭,跟父親學多一點武功好好旁身,如今卻倒要吃吃苦果,活像墮入陷阱的小鳥,任由別人屠宰。
秦可愈掙得用力,他就掐得愈緊,根本沒法可以擺脫他。胖漢稍挪了身體,轉移用左手握著他的手腕,右手卻順著他的胳臂挘起衣袖至手肘,把白白光滑的手臂橫著在嘴前。
當他看到這嫩滑的手,終忍不住就要張口撲噬下去,連皮帶肉的扯了一塊出來,鮮血淋漓的沿著臂弧繞了半圈滴到地上,胖漢的臉同時也濺得滿麵一點一點的血花。
胖漢見從秦可身上噗噗流出清紅的血,這樣白白的淌在地上不禁暗覺可惜,即伸長了達一尺長的舌巴,卷曲起來成勺子狀,讓血液聚集在舌床上,蓄夠一口便小心翼翼地縮了回去,任由血液漫到口腔壁上,齒縫中,讓濃厚的血腥味彌漫在口腔中的每一個角落,然後才一點一點的吞下去,血液流過喉頭的快感,令他有無窮的滋味,絶妙的感受。嫌不夠過癮,便抻著脖子一把嘴巴捂著他手上的傷口,咕嚕咕嚕的啜飲著血水,大快朶頤,自有另一番享受。
秦可大驚心知不妙,如此下去血液必會被他吸光,一命嗚呼,無聲無色地消失於世上。他不甘心會有這樣的結局,自問年紀尚輕,前途無可限量,為著這個嗜血狂徒而喪命,絶不值得。
可他卻已無力掙紮,隻覺體溫逐漸下降,不寒而栗,一個撲通的跪在地上,腦袋也昏了,已不聽使喚,眼前一片蒙矓,彌漫著濃濃的白霧,在濃霧中有點點分布均等如星的光芒,然後一片剎白,像巨大的羅網完全的覆蓋著視線。
他直挺挺的仰麵躺在地上,覺背後一片涼,但連要打哆嗦的氣力也沒有了,彷似是已沒有生命隻得軀殼的活人,身首四肢全不聽用,像已脫離了他。
他隻得九歲,他很想活下去,如人有一百歲壽命的話,可他尚有九十一年要活,如可以重新來過,他會活得好一點,不,是一定要活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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