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69 更新時間：11-11-10 21:15
第二天，雪停了，銀裝素裹，壓在樓外，壓在瓦上，壓在路間，壓在枝頭，白茫茫的似乎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片素淨，一片冰冷。
水玲瓏反反複複，似乎到了極限，大夫說，若是不再能退燒，隻怕病好了，也要燒殺了。孟玉軒甚為擔憂，已經幾夜沒有合眼，日夜守護在她的身旁，將人參、鹿茸等等名貴的藥草紛紛用上，再加之大夫開出的五六個藥方，竟無一有用。
含秀出來端藥，神色十分憔悴，十分悲戚，莫允攔住她，說：“她怎麼樣了？”
“公子，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快快離開，這裏哪裏是你能來的？你身子弱，很容易……”含秀見到他，臉上一急，忙說道。
“沒事，我隻問你幾句話，問明白了，就走！”
“水姑娘，大夫說，隻怕熬不到中午了！”
“這麼嚴重？”
“是啊，一張小臉都蠟黃的跟紙似的了。”
“看來，還要要救她的。”
“你說什麼，公子？”
“你去告訴王爺，就說王爺做壽時，韓大人送上的仙草可以活命。”
含秀一愣，當即醒悟，點點頭，忙端著藥去了。
莫允轉身要出廚房，卻看到康欣來了，康欣看到他，眼睛一紅，便哭了出來。莫允知道，定然是梅翎的病又重了，便安慰道：“別哭了，生死有命，你們公子，與其常常這樣忍受病痛，倒不如去了的好。”
康欣聽到這話，猛然抬起頭來，看著莫允，搖搖頭，說：“我不要我們公子有事，我不要他有事……”
“端上藥，我陪著你，去瞧瞧他吧！”
康欣點點頭，去裏麵端了藥，陪著莫允來到了喚日軒，在軒外，沒有聽到梅翎咳嗽，莫允知道，他是連咳的力氣都沒有了。
走進去，握住他的手，看到他緊閉的雙目和雪白的麵頰，說：“你有什麼話，沒有？”
梅翎輕輕搖搖頭，輕輕張了張嘴，說：“隻是，謝謝你們，陪著我。”
莫允道：“我知道了，你安心地躺一會，藥也不必喝了。”
梅翎道：“水丫頭，怎，怎麼樣？”
“她不會有事，你放心吧。”
梅翎輕輕點點頭，說：“想，談談琴。”
莫允點點頭，說：“好，我扶你坐好。”說著，伸手攙起他。
梅翎身子一動，體內一陣痛楚，又咳了起來，康欣跑過來，說：“公子，你歇著，別動了！”
梅翎搖搖頭，說：“隻有，莫，莫公子，是我，我的知音，人。”
莫允拉過康欣，說：“去吧，到外麵把宋公子、二小姐他們都叫來吧！”
康欣搖搖頭，哭著說：“叫他們做什麼？我不去！”
“去吧，別叫他們都見不到梅大哥最後一麵。”
“最後一麵？不，不……”康欣淚不能止，說著，深深望了梅翎一眼，掩著麵跑出去了。
莫允取過琴來，放到床上，梅翎鼓起所有的氣力和精神，遞過手指，悠悠地彈奏起來，莫允忽然想到在孟玉琦那裏看到的詩，傷春秋，心道：與其一年四季這般傷懷，倒不如回去那極樂的仙境，勝過這人世間的片刻風月，短暫歡情。
莫允望著他，已大大的不似昔日的風采，但病入膏肓，楚楚可憐的身段和姿色，依然叫他深深地眷愛，歎口氣，想著同他說的每一句話，同他做的每一件事，雖然早已出離諸多情思，但仍舊在那琴音陡變之時，心裏轟的一聲雷鳴，仿佛天塌地陷。
“公子！公子——”康欣哭著撲上床來。
宋吟笙和孟玉芷站在門邊，愣了愣，方才走了進來，走到他癱倒的軀體前，暗暗地，均有了淚痕。
孟玉芷嗚咽著說：“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宋吟笙歎口氣，說：“隻怪我，隻怪我，怪我隻憂心王爺和水姑娘，竟有好幾日不曾過來，想不到，想不到，他的病竟然到了這境地……”
莫允道：“你們看他，是含笑而逝的，想來，這唯一的解脫了。”
眾人細瞧梅翎的屍身，果然，臉上還掛著笑渦，雖然明白這道理，但是仍然忍不住悲戚。
這時，娉婷也來了，看到一屋子的人或是哭泣，或是感傷，心裏雖是竊喜，但口中喚道“梅公子，梅公子？”說著，走到他的身旁，又哭道，“你怎麼就去了呢？”
宋吟笙忍了忍，出去吩咐了。
過了半盞茶的工夫，孟玉軒來了，他進來了，便叫眾人都讓了出去，宋吟笙和孟玉芷去安頓後世，娉婷見到莫允愣在軒外，便走了過來，說：“莫公子，這裏冷，陪我到盼月樓，坐一坐。”
莫允心道：梅大哥剛剛病逝，你非要在這個時候做些花樣嗎？好！我就陪你！想著，點點頭，陪她去了盼月樓。
莫允坐好，蘇姵端上茶來，娉婷進屋換了衣服，然後對翠縷說：“按著計劃行事。”
翠縷點點頭，說：“不知道韓大人那日送來做賀禮的藥，管用不管。”
“不會有事的。二公子還沒有來嗎？”
“應該快了。”
說著，娉婷走了出來，這時，卻見碧絲領著孟玉爽上樓了，娉婷甚喜，上前說：“這麼冷天，你也不多穿兩件，小心凍著。”
孟玉爽笑笑，說：“謝謝嫂子關心。”
莫允起身，說道：“二公子，你也來了？”
“知道莫公子在這裏，所以來瞧瞧你啊！”孟玉爽瞥了他一眼，說道。
孟玉爽坐到莫允的對麵，蘇姵又送上茶來。
娉婷說：“外麵事多，你們都去喚日軒和踏雪軒那邊，看看王爺和宋公子有吩咐沒有。”
“是！”蘇姵和翠縷、碧痕應著，紛紛出去了。
莫允心道：你成心支開三個丫頭，好陷害我？哼哼！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麼詭計？
孟玉爽道：“好嫂子，你叫人傳我過來，有什麼事沒有？”
娉婷說：“園子事多，你總還出去遊玩，也不管顧，故而叫你過來，告訴也要收收心，問問園子裏的事，畢竟，你是這的主子！”
“大權都在宋吟笙那裏，我無權無勢的，怎麼管顧？”
“所以，我叫你來，就是要給你些權利。”
“真的？太好了！”
“你先不要高興，這些話要慢慢來！外麵夠冷的，先喝點茶，暖暖身子再說。”
“好。”孟玉爽說著，便端起茶來。
“莫公子，喝茶。”
“謝嫂子。”莫允應著，也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眉頭不禁一皺，又放下了，說，“嫂子，孟大哥剛才說，玲瓏已然沒事了，一會就要回來沐浴更衣，然後再去處理梅大哥的喪事。”
娉婷想起這話，便道：“對，我先去給王爺預備衣服，你倆先坐一坐。”說著，便起身去了。
孟玉爽看著她進了裏間，莫允趁著她們不注意，將自己的水杯同娉婷的換了。
“怎麼，梅翎死了，莫公子好像一點也不難過？”孟玉爽回過神來，說道。
“死都死了，難過也不能活不過來。”
孟玉爽一愣，心道：他果真變得夠聰明，夠厲害，倒也更有趣了！
不一會，娉婷笑著回來了，見孟玉爽已盡了過半，莫允的杯子還是滿著，便道：“莫公子，喝茶啊！”
莫允道：“嗯，嫂子也喝茶！”
娉婷端起水杯，說：“好。”
兩人應著，同飲半杯。
娉婷繼續說話：“這一陣子事情怪多，正是你學著掌事的時候。梅翎病逝，你便從喪事上學起吧！”
孟玉爽點點頭，忽然覺得臉色發燙，跟著身子癢了起來，心肺之中莫名地鼓噪起一股子熱火，跟著，神智漸漸迷昏，欲望漸漸濃烈，口中說道：“怎麼，好熱……”
莫允學著他的樣子，開始緩緩撫摸自己的脖頸，撥解自己的衣衫，娉婷見此，知道是春藥的藥效起了，心說，叫王爺看到你們倆苟合的姿態，莫允，看你還怎麼在西苑立足！想著，便站了起來，猛的，頭一沉，又坐了下來。
莫允起身，說道：“嫂子，我想起來，我還有事，要先去了。”說著，便匆匆向外走去。
“別，你不能，不要去！”娉婷見他要去，心中一急，趕忙起身要去抓他，忽然腳下一個踉蹌，便要跌倒，孟玉爽見此，手臂一伸，便扶住了她。
娉婷抬頭對視上他的眼睛，隻覺得，他的眼是深深的漩渦，瞬間，將自己的心吸納而入！
莫允逃出盼月樓，冷笑一聲，仍舊去喚日軒，在軒外，見到了孟玉軒，孟玉軒看著他，眼中盡是哀傷和愛戀，隔了半晌，才道：“你這幾日可好？”
莫允點點頭，說：“大哥也不必太難過，梅大哥死前說道，這是命，也是劫數，更是解脫，要咱們為他開心，為他好好活著，等到百年之後，在人世間的曆經圓滿了，咱們還是能再見的。”
孟玉軒歎口氣，說：“好在，剛剛康寧過來，說玲瓏那丫頭無事了。還是韓大人的靈藥保準，要是他不走的話，翎兒定然也不會有事的。”
“別想這麼多了，都是虛幻的，現實世界就是這樣，半點也不由人。大哥，這裏冷，你又操勞這許久，先回樓裏，好好洗洗，收拾收拾，這裏有我在呢。”
“好。你也要注意身體，我已經失去了翎兒，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
莫允看著他走了，心道：孟大哥，我哪裏忍心傷害你？隻是，命是如此，梅翎逃不掉，你也逃不掉，我也逃不掉……
這時，蒼茫的天空竟然又飄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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