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52 更新時間:11-02-16 22:52
陶青河的情郎叫南潮。顧若初在南潮來珍館時,正趕上受寒臥病。
礙著他在珍館的身價和脆弱的身子,師傅何必問從不會在他生病時要求他接客。
可那日何必問急急晃動著矮胖的身子進來,抱起他的上半身,便道,“太尉那個好色的三公子來了,顧兒你能不能……”
當時他被低燒腹痛折騰的好不難受,微睜開眼冷笑道,“師傅一向精明,怎麼今兒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話都不懂了。那個三公子自然是闊綽……可我現在這樣子,您就不怕這一折騰我真的病重難愈……”
“日後隻怕我能賺十幾次這種恩客錢的機會,都沒了……”
“你把師傅想成什麼人?要不是救人如救火分毫耽誤不得,師傅哪舍得來鬧你?”何必問看來倒也是真的焦急,一麵輕拍著他輕薄的身子安撫一麵迅速說下去,“你也不必起身,隻靠在床頭和那三公子說幾句話。”
“救人?”顧若初一驚,嘴角那抹冷笑也消失,“這怎麼回事?”
“你病這些天,珍館又來了個孩子。”何必問歎口氣,道,“為了爭個地位多賺些錢,他居然大著膽子冒你的名去接那三公子!三公子挑開他的麵紗一見不是你,頓時大怒,說要將那孩子拖出去亂棍打死呢!”
“哦,師傅又招來個搶風頭的。”那抹冷笑又回到顧若初蒼白的唇角——他是極厭惡鄙視那些暗地裏算計爭奪的小人的。“他是想趁這個機會,一躍取代我成為珍館頭牌吧——隻可惜他不了解那好色少爺的火爆潑皮!這番‘偷梁換柱’,算是演砸了!”蹙著眉按住絞痛的小腹,他的眼神更加清寒而嘲諷。
可他終也是顧及人命關天,起身簡單梳理了下,按師傅的意思迎客。
那個一向垂涎他的太尉三公子,果然見了他便沒了脾氣。連聲答應著一定饒了那個冒充他的美人。
雖說隻是坐起來說幾句話,可顧若初還是覺得小腹似乎又鑽進了一股子涼氣,燒的似乎也更厲害了些。
昏昏沉沉的吃了藥躺下,就聽到有人推門而入。
“南潮!顧兒吃藥睡了,你別吵他!”——那是何必問耳語的聲音,但尚沒昏睡過去的顧若初聽的還算真切。
“那我等他好些再來……我就是想來謝謝他。”顧若初頭昏沉的懶得睜眼,隻依稀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要不是他,我今天可要完蛋了。”
“傻小子,以後別莽莽撞撞的!你也對自己的容貌太有信心了吧?”何必問的聲音中透著責備。
“是有那麼一點自賞,”那個叫南潮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老板,我是覺得到你們這兒做客的既然都是喜歡和男人閑聊小坐的——那就應該喜歡英挺而有男子漢氣概的才對!”
“可是你們這兒的幾位受歡迎的公子,長得都太清秀了些啊——既然他們都能受人歡迎……那我這種有些男子漢氣概的,應該更受歡迎才是嘛。”
顧若初聽得驚疑,終於強忍著頭痛微微睜開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南潮半邊臉的輪廓:這個少年的長相,是符合少女眼中夢寐以求的情郎的英挺偉岸的。可若是到了珍館,卻隻能做較為低賤的“花裝”迎客。與他們尋歡作樂的,也多是一些囊中較為羞澀的恩客。
——那些有著征服欲與占有欲的恩客,喜歡的多是長相乖覺、身子較為單薄些的美人——符合形象的美人,都是“素顏”迎客。但是因為家境窮苦賣身珍館的人卻不盡是這樣的美人。遇到不符合形象的美人時,何必問也會適當收入幾個。但為了遮掩他們身形的偉岸和相貌上的英氣,何必問要求他們描繪女裝迎客——稱“花裝”迎客。
“花裝”迎客之輩,若是得罪恩客犯下大錯,何必問通常不會舍得掏錢解圍。眼瞧著恩客處置後,此“花裝”人的名聲掃地,他便也將那些可憐人逐出了珍館。
——可眼前這個明顯隻能以“花裝”迎客的少年,居然能讓何必問費這麼多心思替他解圍,真是奇了怪!
而且——怎麼覺得這南潮根本不知道自己幹的是什麼活計啊?聽他的理解,好像不把自己當賣笑的男妓,而是當成了酒館裏陪人扯閑淡的主兒。
“傻小子,你這手上的翡翠鏈子……”何必問的聲音又響起。
“哦,這是我愛的女孩子送我的——她的身份可高貴呢!”南潮的聲音,透著甜蜜,“我是在她隨她家哥哥出門時,偶然認識她的。那時我們都才還小,一次玩耍,我們就默契的成了最好的玩伴!”
“之後的幾年,她總是偷溜出來找我玩。年紀大些,我們便很自然的暗生情愫。可是我隻是鄉間的牧童,實在覺得配不上她。”
“我把自己心中的自卑講給她聽,她很是生氣!第二天便拿了這串翡翠給我,說這是她們家族人才有資格佩戴的寶物!”
“那一夜,她指著自己脖子上那上嵌有青玉雕製的寶蠶五隻的項圈,又拽拽我手腕上這竄翡翠。”南潮邊說邊一臉興奮的晃動了一下手腕上刻有奇怪花紋的翡翠鏈子——即便顧若初素來不喜歡金銀珠寶,也看得出這翡翠有多價值連城。“她說‘南哥哥,我這項圈和你這翡翠鏈子都是我們族人才有身份佩戴的飾物!從此你便和我身份一般高貴,再不許說自己低賤!’”
“我一個牧童,是不曉得這翡翠鏈子有多貴……可我卻明白了阿陶的心意有多貴重。”南潮接下來的話,卻帶上了一股憂傷,“後來他的父親和哥哥發現了我們的關係。他們把我叫去,指責我是個沒有本事,隻想憑著女人享用榮華富貴的窩囊廢!”
“我聽後也覺得很是氣惱!”南潮的聲音中透著不卑不亢的傲氣,“於是向他們發誓,如果不能憑著自己的本事賺到十石黃金,給阿陶養尊處優的生活,就再不回來見阿陶!”
“知道阿陶必定舍不得我走,便不辭而別,遠走到了這兒。”
“我很是幸運,出門便遇了老板這樣的貴人!得了這麼個隻憑聊聊天便能賺到好多銀子的活計!”見南潮的語調又興奮起來,何必問忙拉著他往外走,“好了好了,別擾著顧兒休息。出外麵,我有話與你說。”
——他們臨出門時並沒發現醒著的自己,顧若初對這個南潮的經曆納悶一番後,也真倦怠的睡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晌午。一睜眼便看到一臉天真的淺誼端來薑棗湯,聲音稚嫩的道,“顧哥哥,這是驅寒的,喝了肚子就不痛了。”
起身嚐了一口,卻蹙了眉頭,“以前不是吩咐過後廚那些人,不要放太多生薑片的嗎?”
“這不是後廚熬的,是南潮大哥哥弄的。”淺誼解釋道,“因為藥裏要放他他心上人送的翡翠焚後的灰沫,所以他主動要親手熬製。”
“什麼?”顧若初大驚,“焚翡翠鏈子?怎麼回事?”
“何伯伯說,大夫都說你這次病的很凶險,需要稀有的玉器配藥才能好——而南潮大哥手配的翡翠,正是一種符合要求的寒玉。所以何老伯便去焚了那鏈子,把焚後的翡翠灰給了南大哥”淺誼一臉擔憂心疼的看著顧若初,“顧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歡吃那樣辣的薑片,可是為了治病,你就喝了吧。”
顧若初手一抖,藥碗掉在地上砸個粉碎!
“顧哥哥!你怎麼把藥碗……”淺誼怔了一下,急的聲音中帶了哭腔,“萬一再找不到珍貴的玉器怎麼辦?”
“傻孩子,你還真信我師傅的話。”顧若初歎口氣伸出纖細的手臂摟住淺誼,眼神中掠過一絲嘲諷。
用翡翠焚鏈子熬藥?荒謬!隻怕唯有稚氣的淺誼,和那個雖然自信傲氣卻也天真的可以的南潮才會信。
聯想起今天所謂的“翡翠玉器熬製的藥”,昨天看見的那少年腕上戴的鏈子——顧若初終於明白了何必問對那個少年的百般古怪的回護的深意。
他便是為了埋下恩德,讓那少年將手鏈拱手相送!在他貪財的陰謀裏,還順水推舟的利用了自己這個徒弟。
可他有一點想不透,對於一個身份如此低賤的少年——一旦將他誘入珍館這麼個虎口,就著他犯事兒強搶了那翡翠手鏈又何妨?何必要費這麼大的周折?
片刻功夫,何必問推門而入。麵對著顧若初的質問,何必問狹長的眼中閃爍著精明而讚許的光芒,“到底是顧兒聰明,師傅的想法你猜對了大半。”
“為什麼不用強?嗬,顧兒你沒大瞧清楚他手上的鏈子吧?那種紋飾是天上人間貴族才有的。我這小廟得罪不起大神——萬一將來那小子真是有福做了那個王朝的駙馬,怕是會報複我們這些得罪過他的人吧。”
“所以,得設計要他心甘情願獻出那翡翠鏈子才行!恰好那小子傻子似的衝出門迎客犯了三少爺,我便借著顧兒你的人情,把這翡翠弄到手了。”
“嗬,師傅倒是好心思。”顧若初輕聲冷笑。
“顧兒,我知道你心地好,看著師傅騙了那小子身上唯一值錢的物兒心裏不受用——可你也該知道這寶貝不能再還了,否則可就是承認自己是賊啊!萬一那小子將來做了天上人間駙馬,我們處境就不妙了。”
顧若初一時也是默然——何必問說的不錯,既是騙來了就不能再還回去。雖說師傅用心卑鄙,可他也不能冒險讓對他有深恩的師傅將來陷入陷境中去。
“哼!原來珍館所謂的接客是這麼個意思!”窗外忽的響起了那個南潮清朗憤怒的聲音,“堂堂的大好男兒,怎麼可以去做這種齷齪取悅的事兒?就算老板再怎樣待我厚道,我也決意要走!”
“嗬,裝什麼清高!出了這個門,你就沿街乞討去吧!”那些男妓的譏笑聲,幾乎在同一時刻傳來。
“原來師傅到今天才告知那個南潮珍館是做什麼勾當的?”顧若初才透了何必問的用心,黑珍珠般的雙眸中滿滿盛著的盡是嘲諷,“你是算準了以他那麼單純卻又傲氣的性子,前些日子瞞著他容易!拿到了翡翠鐲子,才讓他真正見識下所謂的接客,就名正言順的把這個不能替你賺銀子的主兒給趕出門外了!”
顧若初忽的掀開被子起身,何必問連忙上前扶住,“顧兒你做什麼?你這身子還沒大好呢!”
“雖說就見過一麵,卻覺得他比珍館裏那些和我爭風頭的人要看著舒服許多!”顧若初用力掙脫著,神色中透出一抹同情哀傷,“價值連城的翡翠玉鏈子師傅都收入囊中了,不在乎我送幾兩銀子給他做盤纏吧?”
那個南潮的單純就像淺誼一般,讓他覺得在這樣的珍館很是難得和珍貴。
“你的銀子,不也是幹那些坑髒齷齪事賺的?這些錢我統統不會要!”——何必問把南潮叫進房裏,他滿是嫌惡的把那包銀子扔在地上道。
可他在看向顧若初時,眼裏卻多了分真誠,“謝謝你昨天救我,我知道你是好人——可這兒畢竟不是好男兒能受辱求全的地方,我走了!”
總覺的對他有些歉疚——直到他又踩了幾腳地上的銀子跑出去,一向挑刺兒的顧若初竟也是一聲未出。
南潮就這樣走了,很快師傅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也賣出了那翡翠——換回那些晃的人不舒服的金子。
南潮來去匆匆,快三年過去,顧若初幾乎已經把這段珍館的小插曲遺忘。
可竟是這樣一個快被他拋入思緒的塵埃中的人,將會成為他奪取玉赫印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步棋。
“謝謝你……”看著畫中少年的笑靨,顧若初在心裏喃喃歎息,“等事情了結,我會請王爺去找你的,盡量幫你和那個公主團聚——算是酬謝你啊。”
“希望你不要突然趕來江南啊。”顧若初暗暗祈禱一句。
——其實他有九層的把握南潮不會來。這樣富庶的地方,根本不適宜貧苦的人討生計。更何況,憑南潮那傲氣單純的個性,也可推斷出他是個一諾千金的人,即便來了江南,應該礙於對陶青河父兄發過的“誓言”,也不會出麵和陶青河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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