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04 更新時間:10-11-18 19:13
月上中天。
懷璧換上夜行衣,蒙了麵,出到院中翻身上了房頂。他向前小跑一小陣,突然收住腳步停穩身形,低聲喝道:“跟了我這麼久,還不出來?”
黑影一晃,林蒼雅立在他麵前。
他冷笑道:“衡王讓你跟著我?”
林蒼雅搖搖頭,在他的目光逼視下,低下頭道:“不是……是我自己要跟著……這幾日京城不太平,我擔心……”說到最後聲如蚊蚋,饒是懷璧耳力好也聽不清楚。
他不耐煩道:“你要跟著便跟著,隻是不要壞我的事。”
林蒼雅忙點頭。懷璧也不管他,提上氣,腳步如飛,瞬間已奔出很遠。林蒼雅跟在他身後,七拐八繞,在一家客棧旁邊停住。
懷璧輕聲道:“你在這裏等我。”
蒼林雅伏在暗處,見他縱身一躍,躍到對麵屋頂,雙腳勾住房簷,從懷中摸出一個信封模樣的東西,手一揚,一道寒光穿過窗戶飛進屋內。
然後屋中亮起燭光,窗戶上映出兩個人影,湊在燭火旁看信,看完隨手燒掉。待兩人熄滅蠟燭,四下恢複了黑暗寧靜,懷璧才起身躍回。他纖細修長的身影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在月光下飄蕩。林蒼雅集中全部真氣,想要跟上他仍舊有些勉強。
他似乎看出林蒼雅的吃力,放緩腳步,輕聲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剛才在做什麼?”
林蒼雅點點頭。
他輕笑道:“他們是弑鳳宮的人,我要殺他們又不便露出武功,所以下毒。此刻,他們隻怕已經死了。”
林蒼雅驚詫道:“剛才?下毒?”
他得意的笑道:“我用的是唐門的十香散,稍微改了下配方,無須服食,隻要遇熱揮發被人吸入也一樣致命。別人隻當他們是中了唐門的毒。”
“你在信紙上下毒?”
“算你聰明……我聽說衡王府中有冰蓮花,可是真的?”
“王府中有一株冰蓮花,是去年皇上賞賜的。”
“我要見衡王。”
“現在?”
“嗯。”
林蒼雅遲疑道:“殿下現在不在王府。”
懷璧挑眉看他道:“他在哪裏?”
林蒼雅吞吞吐吐道:“他在……萬花樓……”
懷璧眼中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道:“我有急事要見他,你帶我去。”見林蒼雅還在猶豫,他轉身道:“你不帶路,我自己去。”
林蒼雅忙道:“我帶你去。”
此刻,萬花樓花魁紅綃的房中,獸形半蹲的金猊裏燒著篆香,是濃濃鬱鬱的閨中女兒香氣,九華蒲桃錦簾,珠箔迤邐,綿綿墜地。杜衡斜靠在軟榻上,一手撐頭,一手把玩著小巧的白玉酒杯。紅綃坐在他對麵撫琴。雖然美人美目流盼,眉染春色,但杜衡全似沒看見一般,隻顧眯著眼沉思。
趙太師和三皇子果然借太子看望虞風一事大做文章,明裏說太子結私黨,暗裏說太子與皇上離心離德。皇上大為惱怒,聽說在禦書房裏摔了折子,尋個錯處罰太子在府思過。皇上現在是越來越不喜清儀……
他想事情太入神,不知何時紅綃已經停了彈奏,偎到他身邊,嬌嬌切切喚一聲:“殿下!”
杜衡回過神來,將她摟在懷中道:“怎麼不彈了?”
紅綃靠在他胸前,撒嬌道:“殿下不愛聽,我不彈了。”
杜衡笑道:“誰說本王不愛聽?”
紅綃撇撇嘴道:“殿下從進屋就心不在焉,根本沒在聽紅綃彈琴……想來是聽別人的曲子好,我的曲子便入不了耳了!”
杜衡捏捏她的粉頰,故意板起臉道:“說什麼怪話?本王聽不懂。”
紅綃雙手摟住他的脖頸道:“聽說南蜀班的懷璧戲唱得好,人又生得美,殿下喜歡得緊。殿下有了他,哪還把紅綃放在眼裏?多日不來萬花樓不說,好不容易來一趟,看都不看我一眼……真是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杜衡把她抱在懷裏親親,笑道:“原來紅綃是醋了……他再美終究是個男子,哪及你這般軟玉溫香……”說著便去親她的唇。
紅綃邊躲邊笑,嘴上兀自說道:“我不信……我不信……”
杜衡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壓下身子調笑道:“本王現在就讓你信……”
兩人一麵解衣一麵調弄,正要入巷時,窗子突然“啪”的一聲打開,一陣掌風襲入,撲滅了屋裏的燭火。
杜衡心下惱怒,不得不點了紅綃的睡穴,隻穿著裏衣走出內室。黑暗中一站一跪兩個人,正是林蒼雅和懷璧。
杜衡惱道:“你們不知道破人好事如殺人父母麼?”
懷璧勾唇一笑道:“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杜衡黑著臉道:“什麼事?”
懷璧道:“我想向王爺求冰蓮花一用。”
杜衡蹙眉道:“你要它何用?”
懷璧道:“自然有用。”
冰蓮花是解毒聖品,隻生長在極北的雪國,數量稀少且采摘不易,所以相當珍貴。去年雪國進貢時獻給景平帝兩株,景平帝賞了他一株,他一直都舍不得用。現在懷璧不但要花,還不願告訴他用處,當下便有些猶疑。
懷璧冷下臉道:“殿下舍不得嗎?你給我冰蓮花,以後我自然會還你的情。”
杜衡苦笑道:“哪有你這般強要的?好吧,本王給你就是。”見懷璧還瞪著自己,有些氣惱道:“你不會要本王現在就給你吧?”
懷璧粲然一笑道:“我明天等你。”走到窗邊又轉過頭對他笑道:“告辭了,不打擾你的好事。”眼中盡是促狹的笑意。
他平時對著杜衡都是冷冰冰的,何曾有過這般調皮模樣,那巧笑顧盼的樣子,竟有些銷魂。杜衡不覺呆了呆。
隻聽得林蒼雅在一旁低聲道:“殿下,屬下告退。”
他回神看時,懷璧已經走遠,便擺擺手。林蒼雅翻窗而出。
回到床上,已沒有尋歡之心。他索性不解紅綃的穴道,閉目而眠。
次日,杜衡回王府取了冰蓮花便去懷璧的住處。他不讓人通報,徑直入了內院。懷璧正在院中練戲。
他未著戲服,隻一身白衣,拿一把折扇,陽光斜斜照在他身上,容顏柔潤如玉,雙眸清淺似水。他張開雙臂在原地旋轉,長發飄灑,衣袂翩飛。伸出手,掬一捧光色,挽一縷清風,斑駁的光影下,飄飄欲仙。
杜衡站在廊下,靜靜注視。以前隻當他是鳳門高手,手段狠辣,自己心中始終忌憚,加之朝中爭鬥激烈,也無暇分心。從不曾仔細留心過他的容貌風姿,今日竟看得自己有些心馳神醉。聽他唱:“你休憂‘文齊福不齊’,我隻怕你‘停妻再娶妻’……若見了那異鄉花草,再休似此處棲遲。”妙婉輕柔,如慕如訴,高低回旋,直直唱如杜衡心中最柔軟之處。
杜衡聽得興起,接口道:“再誰似小姐?小生又生得此念。”
懷璧看到他,恭敬行禮,杜衡上前攜了他的手讚道:“璧兒唱得好!”
因為有下人在,懷璧雖然不悅,也隻得任他握著,胡亂應答幾句,將他帶進房中,掩上門,想掙脫他的手,誰知被他一用力拉到胸前。
“璧兒那麼討厭本王嗎?”杜衡一雙黑眸凝視著懷璧,目光炯炯。
懷璧側開頭,避開他的眼光和呼吸,淡淡道:“東西帶了嗎?”
“難道你除了要東西,就沒有別的話和本王說嗎?”杜衡將他的手輕輕放到唇上。
懷璧大怒,一掌劈向他,掌風呼嘯,使上了十分勁。杜衡身子一偏,避開他的攻擊,手卻仍然握著他的手。懷璧變掌為抓,直攻他的麵門。杜衡伸手架住他的招式,誰知他還未等招式變老就已變招,身形奇快,招招狠銳。
杜衡不得不放開他的手,認真應對,嘴上仍調笑道:“璧兒還真是狠心啊,恁地想要本王的命。”
懷璧恨道:“你再敢輕薄我,信不信我放毒?”
杜衡一邊避讓,一邊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還未說完,已經看準空隙,將手纏到他的腰間。
懷璧咬牙道:“我毒得你不能人事,看你還怎樣風流?”在被杜衡環到懷中時,一隻手掐住他的咽喉,手上慢慢用勁收攏。
杜衡呼吸一滯,放開摟在他腰上的手,歎息道:“你就不能好好和本王說句話嗎?非要耍狠。”
懷璧放開手,瞪著他,眼光冷得可以凍死人,道:“和你這種登徒子有什麼話好說?”
杜衡摸摸脖子,好笑道:“世人都說本王風流,隻有你說本王是登徒子。”
懷璧冷笑道:“有區別嗎?”
杜衡大喇喇坐下,微笑道:“當然有區別,至於是何區別……你以後自會明白。”
懷璧冷哼一聲,向他伸手。他笑笑,從袖中拿出一個錦盒。懷璧打開錦盒看了,臉色稍虞,道了聲:“多謝。”
杜衡望著他,笑問道:“你的手怎的一個繭子都沒有,不像習武之人?”
懷璧淡淡答道:“我又不使兵器,當然不會有繭子。”
杜衡好奇道:“本王聽師父說過,你們四人各有所長,可是真的?”
大概是因為從他那裏得了冰蓮花之故,懷璧這次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青龍師兄修習內家功,內力最強。”杜衡點頭,江浩南的內力他是見識過,修為之高,已到了莫測的地步。懷璧繼續道:“白虎師兄擅長拳腳,七十二路奔雷掌出神入化。我則擅長暗器,還有用毒。朱雀她……劍術最好,鳳門中無人能及。”說到朱雀的時候,聲音有些暗啞。
杜衡道:“朱雀以醫術聞名江湖,卻不知她是劍術高手。”
“她……會的東西很多。”
“你們倆真有意思,她是神醫,你卻是毒王。”
“師父說她性情仁厚不適合用毒就教了她醫術,其實她見師父的時候不多,好多東西都是自己琢磨的。倒是我一直跟在師父身邊。”他的目光突然有點飄渺,就像被雨打濕了。
杜衡注意到他的恍惚,語調變得溫柔起來,道:“怪不得認識你的人不多,定然是常年居住山裏不出來的緣故。”
懷璧道:“如果不是清虛子寡情薄意,師父怎會常年隱居深山?”聲音中已經染上些恨意。
懷璧的師父百草和清虛子曾是一對佳偶,但清虛子性情疏狂,不慣拘束,離開百草去浪跡天涯。百草一怒之下與他斷絕關係,住進深山,對清虛子的怨恨二十年不曾改變。佳偶變成怨偶。
杜衡歎道:“師父他其實一直很後悔,當年辜負了百草前輩……”
懷璧打斷他道:“辜負便是辜負,說這些廢話有何用?世間從來是女子鍾情,男子薄情!癡情女子有幾個得了善終?就連她……”突然止住話頭,對杜衡道:“我還有事,恕不遠送。”竟是逐客。
杜衡不以為忤,柔聲道:“璧兒願意這般和本王說話,本王很高興。”懷璧聽他說得溫柔,一抬頭,對上的便是像星海一樣深遂的眼眸。那墨瞳中仿佛有漩渦,讓人心緒混亂迷失。
懷璧心中一凜,杜衡已經跨出門,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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