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02 更新時間：10-11-19 23:57
一個小小的影子在艱難地前進。
這個影子被落日的餘暉拉的好長好長，然後無力地投在粗糙的路麵上，被路上的黃沙塵土無情地淹沒。
小舍子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整整一年，整整八千裏，從最南邊的合浦城，到北邊帝國的首都——長安。
他翻過了南嶺，漂過了長江，如今，他的目的地，長安就在他麵前，黑沉沉的一片，小舍子突然感到了一陣恐懼。小舍子不知道為什麼，一年來，他麵對過無數的艱險，在南嶺山中，他聽過老虎徹夜的嘯叫，在長江舟中，巨浪卷沒過他的頭頂，不知挨過多少餓，受過多少打和罵，他曾傷口潰爛無法行走，也曾因為發燒而倒在街頭，沒有一次，能夠像這樣夕陽下的長安，讓小舍子感到深入心脾的不安。
長安，不正是你一直以來的目的地麼？
小舍子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聲，混帳東西！
小舍子這一年十三歲，身形看起來不過像個十來歲的小孩子，兩頰深深地陷了下來，把兩隻眼睛映襯愈發大了起來，頭發亂蓬蓬地打了許多個結，他赤著雙腳，路磨破了草鞋之後又把他的手腳磨出了道道血痕。
“咚——咚——咚——”“當——當——當——”
三聲有力的聲音從城裏破空而出，小舍子禾稈樣的身子頓時狠狠抖動了一下，不過片刻遲疑，小舍子就如秋風中的落葉，向著那扇黑洞洞的城門飄飛過去。
小舍子聽大伯說過，京城裏有一個大鍾和一麵大鼓，每天早晨要開城門的時候，還有傍晚要關城門的時候，都要敲三下鼓，三下鍾。這個鍾和鼓聲音可以傳三十幾裏路，不隻是城裏的人，就連城外的人，都知道城門的開關。
小舍子的腦海有一瞬間浮現出了大伯的音容笑貌，心中隱隱作痛如同針刺了一般，不管是大伯還是阿爸阿媽，都不在了。
都不在人世了！
想到這，小舍子絲毫不敢停下疲憊的雙腿，自己跋涉千裏，不就是為了這一天麼？
想起那時，阿媽緊緊地握著自己雙手的手，慢慢地變得冰冷僵硬，“小舍子，上京去……上京去……我就不信……天底下就沒有公道麼？”
“上京去……找皇上去……皇上總不會錯的……”阿媽眼睛睜得大大的，小舍子艱難地點了點頭。
“停下！”
小舍子吃驚地住了腳。
兩把雪亮的刀刃在小舍子麵前晃了一晃，一隻長著黑毛的大手劈手抓住小舍子的衣服，小舍子隻覺得自己頭眼一陣昏花，接著上唇便撞到了堅硬的土地。
小舍子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城門口站著五十來個衛兵。小舍子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
“小叫花子，這裏是天子腳下，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小舍子鼓起勇氣，大聲說“我不是小叫花子！我是來找皇上的！”
“哈哈！”“來找皇上的！”衛兵們大笑起來。
“皇上是你這種小叫花能夠見到的嗎？”
小舍子突然覺得喉嚨裏一陣酸澀腫脹，眼前開始模糊。
“快關城門！不然再遲就完了！”
小舍子猛地跪了下來，“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我不是小叫花子，不是小叫花子！”
“快關上！這種不懂事的叫化子見太多了！”
小舍子呆呆地看著城門在他麵前轟轟隆隆地合上了，裏麵的光亮越來越來微薄，最後隻剩下一條細線。
一個看起來年長的衛兵突然喊道：“先別忙著關！”
“老陳，咋啦？”
“你們看，西山上有焰火！”
此時，日已西沉，暮色漸濃，西山之上，一道紅色明亮的焰火緩緩而上，好似占盡了天地之間的光明鮮亮。
片刻之後，焰火熄滅，升起另一道黃色的焰火，比第一道更加明亮。
那五十來個衛兵個個屏氣凝神，似乎在等待著什麼極為重要的訊息。
第二道焰火隨即熄滅，瞬間又升起第三道焰火，也是黃色的，整個西麵的天空都似乎被這道焰火染成了明亮的黃色。
衛兵們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萬歲！萬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舍子驚愕地看這群衛兵，衛兵們齊齊舉起手中的長槍，槍頭的鋒刃映照著焰火的光明分外雪亮。
“孟將軍勝了，孟將軍又勝了！”
“萬歲！萬歲！”
一小隊人馬疾馳而來，領頭之人亮了一下一麵黃色的小旗，老陳接過領頭人的一塊符板，轉身大喊：“還不快開門，孟將軍派人來送捷報了！”
衛兵們唰一聲，立刻整齊地分成兩排，端執長槍，恭迎送來捷報的英雄。
小舍子腦海裏蹦出了一個念頭，渾身上下霎時被這個念頭激動地顫動起來。
衛兵們個個昂首挺胸，目送著英雄們進入城門。
突然，有一個眼尖的衛兵大叫起來，“那個小叫花子！那個小叫花子！那個小叫花子跑進去了！”
可已經太遲了，小舍子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不久，一個消息把整個長安城徹底攪沸騰了——驃騎將軍孟顯又打了個大勝仗，匈人可汗丟盔棄甲逃跑了！
《梁書·孟顯傳》：孟顯，孟皇後之侄，武成祖三十年九月，孟顯大破安圖可汗於河西，安圖汗遠走北海。自高祖以來，未有大勝若此。是時，孟顯年止二十四。
小舍子茫然地四顧，現在他是長安城中了，厚重的城牆被他甩在了身後，然而，濃重的黑暗和陌生馬上又包圍了他。
小舍子找了個避風的牆腳坐了下來，九月的空氣滲透著涼意，小舍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抱著身子蜷縮起來。他這才想起，今天一天都沒有吃飯。
可又有什麼辦法？集市店鋪都已經打烊，要討個飯都沒有地方去。小舍子迷迷糊糊地抵擋著睡意，輾轉著身子尋找著一個舒服的位置。
小舍子被一陣嚷嚷吵醒了，迷糊中隻聽到一句話翻來覆去的話：“孟將軍勝了！”
小舍子睜眼一看，隻見一個年近六旬的老頭，背著菜筐，手裏拿著一個半空的酒瓶，傻笑似的說：“孟將軍勝了！孟將軍勝了！”
小舍子撇了撇嘴：“老人家，孟將軍勝了，關你老人家什麼事？”
老頭一把扔掉手中的酒瓶：“你不知道，孟將軍勝了，我兒子就可以回來了，就可以回來了，我們三年沒見麵了！”
小舍子盯著老頭醉醺醺的樣子，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不覺心中一痛。
老頭的眼睛突然直了起來，抓住小舍子的手：“你看！”
小舍子不解地朝老頭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彗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向天中的圓月橫掃而過，旋即化作點點光斑，四向散落。
“這是……”小舍子驚異地說。
“彗星衝月！”老頭的酒似乎醒了一半。
黑暗中有人低聲說道：“彗星衝月，天下將亂！禍從後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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